第二十四章 草原(一)
作者:朱顏1999      更新:2020-12-31 07:38      字數:5704
  容妃點點頭,道:我很喜歡這個故事,謝謝你告訴我,但你為什麽要把你的秘密告訴我?巴勒珠爾道:因為我想皇姐把烏日娜帶走,烏日娜是她的名字。容妃大吃一驚,道:什麽?帶走?你是說,帶她回京?

  巴勒珠爾道:對,烏日娜在這裏,始終是不安全的,我和她,我的妻子們管不著,這是常見的事,我和我的幾個妻子已有好幾個孩子,但她若有了孩子,她就會很危險,她和孩子都很危險,而我不能時時刻刻和她在一起保護他們。所以我們一直沒有孩子,她一直想要孩子,去年我認識了姐姐,便覺得我們可以有孩子了。

  容妃明白了一切,他為什麽會一再邀請皇帝和自己今年來這裏,點了點頭,道:所以你早想好了,皇上好幾個月前確定要來科爾沁後,你便讓她懷孕,但別人都還不知道,然後等我來,就帶走她?巴勒珠爾道:姐姐,你願意幫我嗎?容妃看著他閃閃而誠摯的眼睛,微微一笑,道:當然。

  巴勒珠爾道:我知道你會願意,我和烏日娜說,你一定會幫我們。她不信,但她說,為了我和她的孩子,她一定要試試。容妃道:你不僅要我帶走她,還想讓你們的孩子得到應有的名分,對嗎?巴勒珠爾道:我不要孩子們成為富貴顯赫的人,但我要他們安全,要他們姓博爾濟吉特,雖然他們並不能和我和我的家族在一起,我想,姐姐可以辦到,對嗎?

  容妃詫異道:孩子們?她之前也有孩子?巴勒珠爾微笑道:她腹中有兩個孩子。容妃十分驚奇。巴勒珠爾又道:我們這裏最有經驗的大夫看過,說她懷著一男一女。容妃更加驚奇,忽然覺得很幸福,為巴勒珠爾感到幸福。點點頭,道:好,我答應你,我會妥善地安置她和孩子,然後讓皇上給他們姓氏。巴勒珠爾,起身向她跪拜,容妃忙扶起他來,笑道:我是答應了,但你為什麽覺得我可以被信任,又能做到呢?

  巴勒珠爾微笑道:皇姐,皇上愛您,我當然明白,因為我知道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是什麽樣子。像他這樣的人,會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做到一切,和我一樣。而你,是一個好人,是我的姐姐。容妃又一笑,道:若我沒有成為你的姐姐呢?巴勒珠爾道:那這件事還要再等等,但遲早,她會有我的孩子,她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教她傷心難過。

  巴勒珠爾走後,容妃立刻讓彩雲去找納蘭夫人。皇帝回來後,她便把巴勒珠爾的故事講給他聽,並說自己已答應了巴勒珠爾幫他。皇帝聽了十分意外,半晌,道:你倒是會拿朕作人情。容妃一笑,道:那您到底是幫還是不幫?皇帝也笑起來,一刮她的鼻子,道:你弟弟的事,朕怎能不幫。

  容妃一笑,道:謝謝皇上!皇上真是為了我嗎?有了烏日娜和孩子,您就不擔心巴勒珠爾和蒙古鐵騎了。皇帝也一笑,道:他既然將他的心上人和孩子送給我們,他自然是想好了。朕也是為了你。容妃笑著點了點頭,她現在很了解皇帝,但這並不妨礙她愛她這位威服四海高高在上的丈夫。

  過了兩日,傅恒的蒙古包來了一個蒙古大夫,他已近七十歲,他的夫人是作接生的接生婆婆,也已近六十歲,這兩人都被蒙著眼睛由人帶入,為兩位也蒙麵的女子把了脈,她的夫人問了很多詳情,又去外間跳神,夫婦倆再單獨討論了一會兒,最後的結論是一個人懷著的是女孩,一個人懷著的是男孩。

  待這對老夫婦走後,瓔珞和魏湄都十分開心,覺得她們倆都心想事成。瓔珞便教珍珠去告訴了容妃,容妃也十分高興,晚上告訴了皇帝,並恭喜皇帝。皇帝並未十分相信,但自然也高興。

  容妃便閑閑地道:您是不是要將納蘭夫人的女兒配給您的阿哥?皇帝笑起來,但不說話。容妃便道:薑薑配給……她一時語塞,因上次瓔珞和她笑談,把女兒將來給永琪,便像她和皇帝一樣,她那時笑道:夫人舍得你的姑娘隻做妃嗎?瓔珞便道:若像娘娘這樣,我十二分願意……

  皇帝還是笑而不語。原來在南巡中,瓔珞已請太後取了一個女孩兒名字,叫作“薑元”,傅薑元,皇帝也覺得這是一個好名字。古有賢女齊薑,乃春秋五霸齊桓公之女,晉文公重耳之妻,《列女傳·晉文齊薑》裏說:“頌曰:齊薑公正,言行不怠,勸勉晉文,反國無疑,公子不聽,薑與犯謀,醉而載之,卒成霸基。”瓔珞和傅恒自是喜歡這個名字,從那時起,瓔珞和容妃便叫這個還未出世的孩子作薑薑。

  後來,皇帝去見魏湄的時候,魏湄也十二分的興高采烈,對他道:皇上,魏湄要為您生阿哥的願望就要實現了!老天對我真好!皇帝不禁感動,她對自己真是一心一意,和沉璧一樣,但她比沉璧還簡單得多。

  行路中不便,到了科爾沁之後的某日,趁皇後妃嬪去見人,珍兒去了伺候皇後,袁春望便推說自己身子不適留著休息,卻是要紫紋來自己的蒙古包。紫紋戰戰兢兢來了以後,他便叫她站到自己身前。紫紋不停地顫抖,他便道:別怕,小乖乖,來,爺疼你。說著,到她身後,手從後麵伸過來,放在她肚子上,道:可惜了,爺瞧著你骨架大,人身子骨兒那麽小的都能生……

  南巡的時候,皇後那邊一直不知道瓔珞再孕,因為出江寧之後,便分道了。回了圓明園沒再見過瓔珞,直到上科爾沁的路上,才看見,明白她南巡之初便有了。那拉氏已不在意,珍兒又感慨她命好,傅恒大人看來喜歡她的了不得,袁春望心裏自然生氣痛苦,但紫紋不明白他在說什麽,現在宮中唯一有孕的是令嬪,她見袁春望如此說,以為他在暗指令嬪,心中更驚恐萬分。

  紫紋正惶惶不安,突然聽見帳外傳來珍兒的聲音,是她和其木格的宮女托婭說話,袁春望一急,立刻叫紫紋去躲在床榻下,然後自己睡在榻上,閉著眼睛,將腳吊在床沿,皮毛往下拖,蓋在腳上,蓋住了榻前。少時,珍兒和托婭進來,隻聽托婭低聲道:不知道紫紋跑去哪裏了,隻能到你這裏來拿,打擾袁總管休息。珍兒也低聲道:不打緊。說著,便開始到處找東西。袁春望心裏詫異她在找什麽東西。過了一會兒,珍兒道:難道我放床榻下麵那個箱子裏了?說著便向床榻走來,袁春望立刻裝作驚醒,道:你回來啦?皇後娘娘他們散了?瞧我這睡的,都多久了!

  珍兒見他醒了,不好意思地道:把你吵醒了吧?娘娘他們還沒散,皇後娘娘要給蒙古王公夫人看繡樣子,本說去那貴人那裏拿,但紫紋不見了,托婭找不到箱子的鑰匙,我便回來找找,我記得娘娘在坐車來的路上,繡了一幅富貴牡丹,但忘了放哪裏了。你知道嗎?袁春望從床上坐起,坐在床沿,托婭忙給他請安,他對托婭微笑道:免禮。然後對珍兒道:前天娘娘拿出來又繡了,許是放在她那裏了。珍兒忙笑道:對對對,你瞧我這記性,怪不得到處找找不到,我先去辦事兒,你有沒有好些?

  袁春望微笑道:好些,你快去忙吧,晚上等你吃飯。珍兒於是和托婭又一起出去了。袁春望才鬆了口氣,讓紫紋從床下出來,趕緊回那貴人的蒙古包去,紫紋一直心驚肉跳,渾身衣服都汗濕了,匆匆跑走。一路上,托婭笑道:珍兒姐姐,我瞧你和袁總管真是好呢,袁總管那麽能幹的,定是會疼人兒吧?珍兒臉紅了,點了點頭。

  托婭心道:跟著一個太監就歡喜成這樣,多大點出息!要跟就應該跟皇上,在皇後娘娘身邊那麽方便的……原來這托婭是吏部侍郎塔裏之女,蒙古正白旗出身,有家世,生得漂亮,隻是因包衣出身,必須參加內務府選秀,去年被選入了宮,撥給那貴人,成了她的大宮女。

  珍兒果然在皇後的蒙古包裏找到了繡繃,二人於是去拿給了皇後。袁春望受了驚嚇,在草原再沒找過紫紋,紫紋大鬆了口氣,暗自慶幸。

  科爾沁草原的騎射比賽,每年舉行一次,大大小小,十幾個部落的人都來參加,每個部落選最強的三人參賽,最後每部落一人進入決賽,場麵十分盛大,主持的人一直是哲裏木盟的盟長。今年大清的皇帝來,朝廷自要派人參賽,因是客人,允許派三人直接入決賽。這不僅是娛樂賽事,這是武力顯示,對朝廷尤其重要。皇帝隻派了兩人,就是傅恒和蔡言霖,所以傅恒是必須來的。

  巴勒珠爾認識傅恒,以前的秋圍和盟會上見過多次,知道他是平準的大英雄,他和傅恒多次一起狩獵,但傅恒參加科爾沁騎射比賽是頭一次。蔡言霖是準噶爾之戰後,才入京中任職,巴勒珠爾原來不認識。科爾沁眾多王公將士見皇帝隻派兩人參賽,都覺得皇帝托大,兩人自然是比不上派三人的入圍勝算大,覺得皇帝對他們存了輕蔑之心,巴勒珠爾沒發表意見。

  蒙古科爾沁草原的騎射比賽有一個特點,就是馬都不上鞍轡,以紀念原始遺風,所以騎射的難度和危險都增大。而傅恒和蔡言霖參加的最後決賽事實上是套馬。套馬,是選三歲以上未加鞍勒的烈性馬數十匹散逸馬場內,各選手入場後,手執套竿,下馬衝入馬群,與烈馬周旋搏鬥,以套上最先者最眾者為勝。這已不是簡單的騎射,而是高深的馬術,專門選烈馬,更增加了難度,另一方麵,套馬可以在較小的場地內進行並全程觀賞。

  比賽這日一早,傅恒起床盥洗後,瓔珞便看著珍珠給他穿行服,圍上皇帝禦賜的黃熏皮行裳,這行裳黃色獸皮麵,月白色素紡絲綢裏,正中開裾分為左右兩幅,以尾端四個扣袢係在大腿上,甚為輕薄。接著穿黃馬褂,戴三眼花翎帽。因今日套馬需要輕便,黃馬褂內未穿過膝的行服袍,隻與坐齊。珍珠退下後,瓔珞自己給他在褲子腰帶上結上了取掉玉佩的同心結穗子,然後看著傅恒,微笑道:少爺,你準備好了吧?傅恒也微笑道:放心。說著在她臉頰邊一親。

  風和日麗,草原上築起多層的半圓形高台,高台正中設一個平台,約居於高台的三分之一高度處,平台上甚是寬闊,所有高階將領和官員在平台上圍成一圈,每人有一個自己的小帳篷,小帳篷一人高,內裏有三人並座的寬度,帳篷前擺著案幾,妻子可以出席,很多蒙古王公和滿八旗將官的妻子都直接坐在外麵的案幾後。平台上下都是普通座位,讓官銜較低者及家眷和仆役列坐。

  皇帝的座位自是最寬敞,巴勒珠爾的次之,兩個相鄰,因蒙古人以右為尊,巴勒珠爾遂居左,兩人居於平台上觀賽的最佳位置。皇後,容妃和皇帝的坐位在外麵,皇後居右,容妃居左。舒妃令嬪那貴人坐在帳篷裏麵,帳篷之前垂著透明的薄簾。伺候皇帝和後妃的太監包括李玉,還有譯官,全部站在外麵。巴勒珠爾和他今年新娶的正妻一起坐在帳篷之外,分立兩邊伺候的是兩個男侍,他其他的妻子也坐在高台上,但不在平台上。

  傅恒的帳篷在皇帝帳篷的右邊,瓔珞坐在帳篷裏麵,卻卷起了薄簾,和令嬪一樣,她也不方便見人,珍珠在裏麵陪著她,本來不允許女侍出席這樣的盛會,但因瓔珞有孕,而她又沒有男侍,所以科爾沁特許了珍珠入侍。傅恒坐在外麵,福康安也被太監帶入,坐在傅恒身邊,紮提威和阿正侍立在一旁。

  套馬決賽是草原盛會的核心環節。盛會的第一程序是皇帝寫詩。

  一聲畫鼓肅霜威,千騎平崗卷雪晴。

  長圍漸合湯山東,兩翼閃閃牙旗紅。

  上都五月雪花飛,頃刻銀裝十萬家。

  說與江南人不信,隻穿皮襖不穿紗。

  這是元代詩人描寫上都的兩首詩,第一首是寫狩獵場麵與氣勢,第二首是寫塞外草原風光。皇帝當場在卷軸上揮筆寫好後,由宣禮官掛起,宣讀了滿文和漢文翻譯,再由巴勒珠爾用蒙語講解一遍。科爾沁王公撫今追昔,已屆三四百年的光陰,胸中滿溢豪情。

  第二程序是容妃的白翎雀舞。

  「白翎雀」即「白海青鳥」,也稱作「百靈鳥」。白翎雀生於烏桓朔漠之地,雌雄和鳴,自得其樂,能製猛獸,猶善擒駕鵝。蒙古人認為它象征著新生及希望,它背後有著許多故事。傳說,有一日元世祖忽必烈在打獵途中,遇見一位哭泣的婦人,之後在鬆樹林中聽到了白翎雀的叫聲。那聲音哀戚婉轉,很像那個婦人的哭聲。忽必烈有感而發,命宮廷音樂家碩德閭將他的感受創作成《白翎雀》曲,《白翎雀》是元代非常著名的《荅罕曲》,又名《白翎雀操雙手彈》,是用箏演奏的曲子。由此曲出世了白翎雀舞,此舞是集蒙古族舞蹈之大成的作品,日後忽必烈將其定為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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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代實行兩都製。位於草原的上都是元世祖忽必烈的發祥地(上都,Xanadu,位於今內蒙古自治區錫林郭勒盟正藍旗境內,多倫縣西北閃電河畔),被稱為上京、灤京和夏都,是“聖龍起飛之地”,也是連接遊牧文明和農耕文明的政治文化中心。位於中原的大都(Dayidu,今北京城的一部分,北至元大都土城遺址,南至長安街,東西至二環路。元大都城街道的布局,奠定了今日北京城市的基本格局)是元代的黃金家族建立全國政權後的冬都。上都與大都之間的驛路有四條。皇帝每年夏季在上都理政(四月間開始去上都),秋涼時(八月)返回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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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隻是成吉思汗鐵木真所建立的蒙古帝國的一小部分,但到了第二位皇帝元成宗時代,元朝成為了大蒙古帝國分裂出的其他四大漢國(欽察汗國、察合台汗國、窩闊台汗國、伊兒汗國)的宗主國。自元世祖忽必烈以來,元代皇帝每年在上都、大都間驛路上巡幸往返,帶著眾多的隨扈官員和上萬人的護衛人員。這段上都、大都間的皇家驛路,就是巡幸中辦理朝政之所。大量的扈從詩記述了驛路的風情,曆史地再現了驛路沿途的人文風貌。百年間的皇帝巡幸和隨扈理政,百年間的扈從詩文,成就了上都、大都間的曆史之路,文化之路,文明之路。這是元代特有的風情風貌。清朝時的漠南漠北著名王公都是成吉思汗的後代,小說後麵還會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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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都是元朝貴族建立的草原都城,又叫做金蓮川,借鑒了中原文化與西域文化,融匯了遊牧文明和農耕文明,開放多元,成為當時具有世界影響的國際大都市。許多詩文中記敘了”白翎雀”歌和”十六天魔”舞,作為元代皇家宮廷傳唱的大型歌舞,可惜沒有完整地流傳下來,世人難以一睹全貌。元朝皇室對於宗教興趣濃厚,極力推崇伊|斯|蘭|教與藏傳佛教乃至景教(基|督|教分支,忽必烈生母信奉的教),對中華文化則采取與西亞文化(即伊|斯|蘭|文化)並重的模式進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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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元代思想多元化、商業經濟發達與交通便利,貿易限製少,元帝國強盛,是東亞地區的富裕大國,在歐洲人馬可波羅的遊記中,可以看出當時的盛況。因理學影響下降,下層人民和青年男女,蔑視禮教違反封建倫理的舉動越來越多,元代文學作品出現眾多違背封建禮教的人物,有著廣泛的社會基礎。元代風貌和大眾所熟知的清代桎梏風格有明顯的差異。清朝的很多宮廷佛事活動傳承於蒙藏,可對元代風情作管中窺豹,小說後麵會涉及。也因為這個原因,乾隆對回部的戰爭和納容妃是一個傳承世代巨大家國夢想的實現,元朝雖然領土遼闊,並沒有得到回疆(主要信奉回教,就是伊|斯|蘭|教),當時擁有回疆的察合台汗國隻算屬國,及不上清乾隆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