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秋獮(一)
作者:朱顏1999      更新:2020-12-31 07:38      字數:5616
  傅恒詫異道:為什麽?瓔珞道: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覺得沉璧不會專門來告訴我一個不相幹的貴人,她又不知道這個貴人和我有關……而且這個貴人現在也懷有皇嗣。少爺,你可以見她,要不你先看看她。傅恒道:我見她做什麽,要見也是和你一起。瓔珞知道他心裏不高興這個魏貴人是因為自己才入的宮,便抱著他,道:別鬧脾氣嘛,說正經的,你找個由頭讓奕祿安排你見她,到時候我在暗處瞧瞧。傅恒輕輕將她推離了自己,但還是由她抱著,道:再怎麽也得過了這個月再說,你別想了。

  瓔珞笑道:嗯,幸好天氣涼快了,不然我們倆要在這屋子裏熱死。因在坐月子不能受風,守月婆婆管得又嚴,所以這間月房門窗緊閉,而春和園和圓明園一樣,都已換成了玻璃窗子,當真是密不透風。雖然春和園被賞傅恒後用玻璃窗有逾製之嫌,但皇帝的意思無人敢置喙。傅恒道:這樣好,就我們倆。瓔珞在他鼻子上一刮,笑道:幸好有少爺陪著我,不然我書也不能讀,針線也不能做,什麽都不能做,不是躺就是坐,早憋死了!傅恒道:忍忍就過去了,很快的。

  瓔珞又問道:你真的不去熱河?傅恒道:不去。瓔珞又道:你在家裏不厭煩嗎?傅恒道:不煩。瓔珞見他回答都十分簡短,知道他舍不得自己和兒子,而且還在生皇帝的氣,心裏甜蜜又好笑。傅恒又道:我必須待在家裏,否則皇上也不放心離開。瓔珞有點詫異,忽然明白了他是在說弘晝,他和皇帝始終擔心弘晝的人暗中會對自己不利,雖然弘晝自己要和皇帝去熱河秋圍,於是點了點頭。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瓔珞才困倦起來睡了。傅恒待她睡著了才起來,去外麵繼續招呼富察府的女眷。

  出來外間,珍珠說海氏帶老夫人一行去逛園子了,富察府的人並不認識海氏,不知道她是誰,她們隻知道她是靜離,是皇帝讓其在傅恒府裏帶發修行的姑子,瓔珞讓她管事。於是他便坐在桌前,看園子的明細賬務等。因廣成是副都統正二品官銜,大嫂和二嫂都是二品以上命婦,但之前去宮中典儀時,人數眾多,與海氏並未直接照麵。傅清去世後,二嫂早已不再入宮參加典儀。瓔珞的真實來曆和真名也隻有老夫人廣成夫婦和二嫂知道。

  魏瓔珞生了兒子的事,宮裏自然全知道了,雖然沒有明說,但因傅恒是正月裏成的親,所以外麵的人怎麽看都是早產。舒妃歡喜之極,對春梅道:我說吧,是兒子!這個明蕙,真是為我們納蘭家爭臉!看看皇上賜的這名字,多氣派多好聽!比福康安好!春梅道:早產不要緊吧?舒妃道:隻要母子平安,生出來這麽富貴地養著,不怕的。然後惆悵地道:可惜我沒有皇上的孩子。春梅道:不管怎麽說,您有十一阿哥。舒妃又憤恨道:本宮可是被皇後娘娘害死了,秋圍也去不了!想想太後她們,多逍遙多快活啊!

  承乾宮最知道底細,也在議論此事。那拉氏道:皇上為了籠絡富察家,竟給了這個名兒。袁春望冷笑道:娘娘,您還不去告訴皇上福康安的事?那拉氏詫異道:你可是糊塗了,要是說了,皇上得對富察容音和傅恒更愧疚,對我們可沒好處。他如今是皇上製衡富察家的籌碼,若皇上知道了真相,他會覺得虧欠了這個孩子。而且皇上要是知道本宮知道這個大秘密,心裏定會有刺,斷不能說。珍兒道:奴才聽說,容妃現在更喜歡的他了不得,娘娘,她可是又得一個皇上的兒子。

  那拉氏道:容妃喜歡他就更不能說了,他是爾晴生的,爾晴逼死了富察容音,皇上本來對他有心結,可若知道他是自己的兒子,容妃這個養母又喜歡他,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容妃什麽都不知道,但五阿哥成家,就快出宮了,她當然要寶貝福康安,她有著傅恒的兒子也夠分量了。

  珍兒道:娘娘,真看不出來,這容妃心思這麽重,她不是日日都和皇上在一起,要傅恒大人的兒子做什麽。袁春望冷笑道:入了宮的,心思不重就是等死。那拉氏隻一笑,道:這些都不足為慮,你們倆別想那麽多了。袁春望忙道:是,奴才和珍兒現在專心等接十四阿哥!

  袁春望和珍兒回了自己屋,珍兒便埋怨他:你為什麽要提福康安?你明知道那事兒不能說,要害死皇後娘娘,我真是看不明白你了。袁春望心裏痛苦,勉強道:我就是氣不過皇上對富察家如此之好,這就是擠兌娘娘。珍兒道:名字不過是個彩頭,難道還能越過宮裏的阿哥們,你平時那麽聰明的一個人,怎的也糊塗了!再說了,皇上為什麽要擠兌娘娘?

  袁春望忙道:你說的對,皇後娘娘說的也對,這就是皇上的籠絡罷了,咱這皇上心裏真正在想什麽,可不好說。珍兒喜滋滋道:和親王和皇上去秋圍,定可以在皇上麵前立功,討皇上的歡心。聽說他帶了福晉和他新納的側福晉……袁春望根本沒有聽見她在說些什麽,隻在一旁想自己的心事。

  自兒子出生,傅恒晚間睡在月子房裏的坐榻上,守月婆婆起初覺得這不合規矩,但這是富察家,傅恒大人和夫人要這麽做,她也不能說什麽,傅恒隻是囑咐她不可告訴任何人,連馬神廟街的人也不能告訴。

  皇帝走後,每日軍機處把傅恒在管理的事務的折子送來春和園。弘晝跟皇帝去了熱河行宮圍獵,所以弘晝的事現在也是他代理,納延泰因年邁,多年已不隨獵,皇帝走後,各衙門值守回京,軍機的其餘幾人回紫禁城辦公務,免得來回跑,有要緊的折子會送來給他定奪,所以軍機處上午下午各送一次折子,桌子上天天堆滿。他看過以後,再將需要皇帝知曉或批複的折子快馬發往熱河行宮,他還是很忙,隻是在家裏比較自由,瓔珞醒了便去陪她,或抱兒子過來,兩人一起看,還常常去孩子屋裏看兒子抱兒子。

  倏忽一月已過,瓔珞終於出了月子,好好一番花香沐浴過後,隻覺得神清氣爽,精神完備,在鏡中一照,雙頰紅潤,笑靨如花。當日一早,夫婦倆和孩子便搬回了竹園後半部的春澤壽寢院,傅恒將臥房外間作為書房,在那裏看折子。瓔珞沐浴出來後,雙手撫在他肩上,笑道:歇息一會兒,去看看隆兒?

  傅恒放了手裏的折子,將她拉坐在膝蓋上,吻住了她的唇。她雙手摟住傅恒的脖子,兩人吻了好久,傅恒才起身,拉著她,二人去了兒子房裏。這時已近九月底,天氣涼了,福隆安正在小搖籃裏熟睡,身上蓋著小棉被。乳娘在輕輕地搖著搖籃。見二人進來,便行禮退出房去。

  傅恒接著輕輕地搖著搖籃,夫婦二人坐在搖籃邊看了一會兒,小嬰兒扭了扭小身子,快要醒來,於是瓔珞俯身把他抱起來,抱在懷裏,又過了一會兒,小嬰兒終於醒來,睜開了眼睛,傅恒輕聲道:我說的吧,他還是比較像你。瓔珞看著這個眼睛酷似自己的孩子,心裏十分得意,但又遺憾他沒有生一雙傅恒的眼睛,但眼睛裏的那股清澈和傅恒幾乎一模一樣。

  小嬰兒很快大哭起來,外間的乳娘便進來給他喂奶。夫婦二人走出房去,此時天擦黑了,園子裏華燈初上,有了一股瑟瑟的秋意。瓔珞挽著傅恒隻覺得溫暖,過了橋,向東邊的展詩應律走去。然後沿著水道,向南漫步。

  瓔珞便走邊說:那時候姐姐生七阿哥,你還安慰我,可我生隆兒那天,你自己害怕成那樣。傅恒笑道:那怎麽一樣,而且我擔憂了快一年了。後來睡不著夜讀書,倒讀了不少書。說著,停下了腳步,將那條玫瑰金鏈子給瓔珞帶了回去。這條鏈子到瓔珞懷孕九個月時,被傅恒摘了,說免得她不舒服,生產和坐月子出了好多汗,一直沒帶回去,直到今天傅恒才又拿出來。

  瓔珞也噗哧一笑,摸了摸那個墜子,然後感慨道:少爺,我真幸福。生七阿哥那天,你來了,我就覺得安心多了,那天我哭是因為覺得你是別人的了,再不能和你在一起了。生隆兒那天,知道你一直守在外麵,我很安心,沒那麽害怕,結果換你害怕。傅恒輕笑起來,說:我永遠是你的,不要擔心。有我在,你永遠不要害怕。天兒涼了,早些回去,他們還在等我們,白天再來走。於是二人繞了一圈,回到了生棗堂。

  海氏早等著了,珍珠見夫婦二人回來,便叫擺晚飯,五人坐在一起吃飯,夫婦二人和海氏坐在炕上,珍珠和小全子在下首擺了矮桌。在席間,瓔珞對海氏和珍珠道:生隆兒那天,你倆最辛苦,謝謝,我敬你們!海氏微笑著飲下,珍珠紅了臉,推辭不受,瓔珞定要堅持,她於是喝了。小全子笑對她道:主子,您這就喝上酒了?不妥吧。說著看著傅恒。

  傅恒還未說話,瓔珞搶先道:昨兒我已問了葉大夫,他說不是烈酒,少喝一點兒沒事。說著又敬小全子。小全子也是一番推讓,最後才飲了。傅恒笑而不語,隻自己夾菜吃。瓔珞喝了兩杯下肚,忽然胸中充滿了豪氣,想起來自己素日讀的《三國》和《水滸》,心想:隆兒將來也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海氏笑看著她說:瓔珞,你還記得嗎?當年我生永琪的時候,是你陪著我,如今我陪回你,正是應該的。瓔珞遙想當年,先皇後娘娘陪太後去暢春園禮佛,將海氏托付給自己,那日自己還和明玉好一番爭執……不覺眼裏湧上淚來,怕傅恒瞧見,便一仰脖子又喝了一杯。等她將杯子放回桌上時,傅恒便按住了她的手,道:不能再喝了。

  酒已壓下了瓔珞的眼淚,於是她點點頭,任傅恒將杯子拿走,換上了普洱茶。五人閑話起皇帝在木蘭秋圍,瓔珞主仆三人都沒去過,海氏隨駕去過兩次,還記得一些盛大的場麵,傅恒在朝的時候,年年和皇帝一起去,隻是前三年在準噶爾,今年瓔珞生子,所以沒去。眾人聽他說的津津有味。

  木蘭,本為滿語,漢語為“鹿哨子”或“哨鹿圍”,原本是滿人捕獵時使用的一種工具,用嘴吹或吸,發出“呦呦”鹿鳴之後,引誘雄鹿來將其捕獲。圍場為哨鹿之所,故稱“木蘭圍場”。由於鹿的品種、數量多於其它走獸,故而在行圍中,鹿是一種主要獵取對象。秋獮(xian3)一詞出自《左傳》,意為秋天打獵,本是春秋時期各諸侯國貴族們的嗜好。滿洲及其先人世代以狩獵為生,素有精騎善射的傳統,而圍獵是常用的狩獵方式。所以秋圍是滿八旗的年度盛事。

  木蘭圍場在熱河行宮北邊三百裏處,周環千餘裏,北峙興安大嶺,萬靈萃集,高接上穹,群山分幹,眾壑朝宗,物產富饒,牲畜藩育。圍場北控蒙古,南拱京師,東通盛京,西臨察哈爾,傅恒之父李榮保,曾任察哈爾總管,總領當地駐防八旗的軍政事務。自康熙二十二年起,秋圍漸漸成為定製,先帝時一度停獵,皇帝登基以來,又恢複了秋圍。秋圍一般會派兵一萬餘名,分為三班,一次行獵兵四千,並令宗室及各部院官員隨行。分班隨圍的還有蒙古各部的王公貴族。行圍過程分為布圍、觀圍、行圍、罷圍四個步驟。

  布圍,一般由管圍大臣統領王公,帶領布圍的千餘名蒙古騎兵和喀喇沁、土默特等部提供的圍甲兵及八旗軍隊等分頭布圍。布圍後形成嚴嚴實實的形如鐵桶一般的包圍圈。

  布圍後,皇帝在大臣和侍衛的簇擁下從行營來到看城,登上看城觀看,即為觀圍。皇帝一要看圍獵隊形是否整齊,相當於檢閱隊伍。二要看圍內野獸多少,如果圍的過多,就命令合圍士兵開一個口子,放出部分野獸待以後再獵。此後,行圍即打獵開始。皇帝出獵時各班近衛尾隨其後,有牽狗的、有的駕鷹、有遞箭的、有的專職護衛皇帝的安全。猛獸如果負傷逃跑,皇帝則命令一兩個侍衛追殺。皇帝獵後還要陪太後觀圍,考察皇子、皇孫、王公、大臣及八旗將士的表現,作為賞賜、任用、提拔的依據。

  行圍結束後,蒙古王公貴族和二品以上的官員獲得野獸在皇帝麵前跪獻。皇室子孫射獲的都要記入檔冊,以備皇帝獎賞。在圍獵中,如有隊形不整齊,以及不奮勇追殺者,要給予嚴厲懲處。整個秋獮結束後,皇帝會在行宮設宴蒙古王公官員及兵丁,並賜食物、布匹、綢緞、白銀等。當地盟長則代表所屬蒙古各部在駐地向皇帝進宴。

  參加秋獮的官員和將士成千上萬,王公還會攜帶家眷,需要大量的生活物資,所以在每年木蘭秋獮期間,眾多商販們隨著秋獮大軍行走。軍隊在哪裏紮營,商販便立即搭起席棚布帳,開設“臨時集市”,出售各種商品。每年木蘭秋獮的路線實際成了中原與蒙古的商貿盛事,促進了蒙古地區的經濟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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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旗都統清代的獨特之處是八旗製度,八旗既是軍事組織又是行政組織,和省府州縣一樣也要管理百姓,而非單純的軍事組織,是很複雜的係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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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旗,即八色旗,每色旗下有三固山,及俗稱的滿族旗、蒙古旗、漢軍旗。這三種以民族性名稱命名的旗(固山),合而為一個單位,即同色旗為同一行政係統。八旗統一的、大的行政事務,以同色旗為單位。如長期存在的分封、統領製,宗室王公各統本色旗下三種固山,分給佐領屬人,也是三種固山的佐領同時分撥給予受封的宗室王公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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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如,京城住居地、圈地之分撥,同色旗下三種固山在同一區域範圍,兵丁訓練在同一場地;選秀女,同色旗下的三種固山的備選女子為一個大單位,與其他色旗分先後排序;選取官學生、征用某些官役,也是以每色旗為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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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固山分為三級組織,我們經常看到“都統”、“參領”、“佐領”這些稱呼,這三個職務就是固山的三級組織。同色旗下的三個固山——滿洲旗、蒙古旗、漢軍旗,每固山設都統(固山額真)1人,副都統(梅勒章京)2人,八旗共24固山,共設都統24人、副都統48人。都統初為正一品,乾隆中期改為從一品。副都統,正二品。固山下設甲喇,漢文稱參領,正三品。甲喇下,是佐領,滿文為牛錄。每旗參領和佐領人數不一樣,因抬旗改旗,佐領人數還經常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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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上三旗裏,鑲黃旗居於首位,富察家就是隸屬滿洲鑲黃旗。令妃及家族最後也被抬入滿洲鑲黃旗,這個抬旗是很徹底的,既抬入上三旗之首鑲黃旗,又抬入滿洲旗,因為她是皇帝的妻(還不是妾~,抬旗在她過世之前,她早已是皇貴妃,絕對的六宮之主)。鑲黃旗,為上三旗中的首旗,以鑲紅邊的黃色旗幟而得名,地位最高。李榮保長子廣成於乾隆十六年出任正黃旗滿洲副都統,乾隆二十七年出任正黃旗蒙古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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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清代皇後中,真正出身於滿洲鑲黃旗的並不多。孝賢皇後不僅旗籍高,而且出身於名門宦家。富察姐弟,華麗麗的滿洲極門高第貴族世家出身,是老貴又是新貴之家。同為上三旗的還有正黃旗和正白旗。受漢文化“正副”觀念影響,現代民眾、影視劇多誤認為正黃旗為八旗之首。實際上鑲黃旗才是八旗頭旗,皇帝的戶口亦登記在鑲黃旗內,稱“鑲黃旗第一參領第一佐領上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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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窗子西方先進的玻璃製造技術在康熙時期便傳入中國,但到雍正時期才在上層社會普及。後妃及皇子住處多裝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