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柯敲了敲心理谘詢室的門：“老師，您好！我是徐柯。”

  “請進！”裏麵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徐柯推開門走進心理谘詢室的時候，正看到谘詢室的窗邊站著一個背著手望向窗外風景的男人。

  “老師，您好！我是徐柯，是哲學學院的學生，是我們輔導員叫我過來的。”徐柯站在門口禮貌地說道。

  “你好！我叫徐正國，是教育學院心理學係的老師。”男人回過身，他的臉逆著光，看不清楚，但是可以感受到他器宇軒昂的氣質。

  這個心理谘詢室與神父的房間好像有著一種相似的味道，徐柯一瞬間有點恍惚。

  “想喝點什麽飲料？咖啡還是茶，或者果汁？”徐教授從窗戶邊上走到房間的另一側，這一側的桌子上放著餅幹和速溶咖啡，以及一個小小的冰櫃。

  “都可以。”徐柯回答道。

  徐教授給徐柯倒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後走到沙發旁邊遞給徐柯：“喝杯咖啡吧，這是從馬來西亞帶回來的甜咖啡，感到壓力的時候，喝點甜點，心情會變好，畢竟stressed（壓力）顛倒過來就是desserts（甜點）嘛！”

  徐柯接過咖啡，喝了一口，的確非常甜。

  此時徐柯才看清徐教授的長相，麵前的徐教授與神父有很大的不同，徐教授看起來已經四五十歲了，而神父卻隻有三四十歲的樣子，最重要的是徐教授相貌平平，放在人群之中很難引人注目，而神父，真是難以忽視的美貌。

  但是兩個人有著相同的氣質，衣著得體，幹淨整潔，溫文爾雅，風度翩翩。

  為什麽要把他們兩個人做比較呢，徐柯甩了甩腦子裏奇怪的想法，看向麵前笑意盈盈的徐教授。

  “最近做夢嗎？做的什麽夢？”徐教授端起茶幾上的咖啡，看似隨意地問道。

  但是徐柯已經感受到了徐教授犀利的眼神，他知道，這一次輔導員把他叫到心理谘詢室，谘詢室裏的老師一定會將自己的情況報告給學院，學院又會從各個方麵給自己找事情，這讓徐柯很抗拒。

  “沒做夢。”徐柯簡短地回答道。

  “怎麽會沒做夢呢，每個人都會做夢的。”徐教授的眼睛隱藏在金絲眼鏡的後麵，彎成了一道弦月，看起來和善又親切的樣子。

  “忘了，好像是沒做夢。”徐柯想把這個話題糊弄過去，甚至想把整個心理谘詢的過程都糊弄過去。

  “睡眠質量好嗎？還是說，常常失眠？”

  “有時候會失眠……”

  麵前的徐教授站起來，走到他辦公桌旁邊，擺弄著一下花瓶裏的一束花。

  徐柯的視線隨著徐教授轉到他手上擺弄著的花上去，這是一束鮮豔欲滴的紅玫瑰，玫瑰花瓣上還有墜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像是玫瑰花的眼淚。

  “其實睡覺是一種解脫，是上天賜予你短暫失憶的時間，睡著了就不會煩惱，不會難過，不會孤單……”徐教授輕輕地撫摸著麵前紅玫瑰的花瓣，說了句，“願美夢治愈你的悲傷。”

  一瞬間，徐柯鼻腔裏一股酸楚，他忍住沒有流淚，但是說話間已經帶著一種哭腔：“如果夢裏全都是血腥的過去和失去的摯愛，睡覺又怎會是一種解脫？美夢又從何而來？”

  徐教授轉過身，他彎彎的笑眼在眼鏡後麵閃著光，慢慢悠悠地走到徐柯麵前，彎下腰看著徐柯的眼睛，緩緩說道：“如果你想要美夢，我可以給你創造一個美夢。”

  徐柯看著他的眼睛，感覺徐教授的鏡片上麵有著淺色的一圈羅圈紋，就好像下雨天水塘裏的一個個小小漩渦一樣，讓人看得頭暈。

  突然，徐柯的眼前出現了一個項鏈，是一條薔薇花吊墜的項鏈，薔薇花瓣中間的羅圈紋比徐教授鏡片上的羅圈紋更為密集和繁複，而且這條薔薇花項鏈在眼前左右晃動，徐柯的眼珠也隨著薔薇花項鏈有節奏的轉動。

  不一會兒，徐柯就看到楚冰妍站在教堂門口的小花園裏，她還是穿著第一次見麵的白色衣裙，純潔又幹淨，她的衣擺被花叢中的薔薇花勾住，她伸手去摘花叢中的薔薇花，卻被薔薇花的刺紮了手。

  徐柯走過去想查看她的傷口，卻看見她伸手將紮傷她的薔薇花連根拔起，她看著麵前的徐柯，臉上詭異的笑容：“哦，基督，降臨吧！伸出你的手幫助我！我即將溺死在風暴大作的海洋，比加利利湖麵的西蒙處境更險惡……”【注】

  徐柯走過去伸手想要抓住麵前的楚冰妍，麵前的楚冰妍麵容逐漸模糊，身形越來越遠，消失在一片濃霧之中，徐柯在濃霧之中四處尋找，進入到一片森林之中，樹木參天而立，幽暗看不到陽光，樹林深處有一株巨大的紅杉樹，紅杉樹中間捆著一個人。

  徐柯走進之後，發現紅杉樹上捆住的人是自己的姐姐，他迅速跑上前想要解開捆住姐姐的繩子，卻發現怎麽也解不開，徐柯十分著急，突然他看見旁邊的地上放著一把刀，他趕緊跑過去低頭撿起這把刀，一回頭，卻看見姐姐身上滿是鮮血，胸口上插著自己剛剛撿起的刀，姐姐突然睜開眼睛，大聲喊道：“我們不再用橄欖樹的枝葉為灰眼睛的帕拉斯編織王冠！諸神已死！”

  姐姐的聲音在森林裏回想，森林的遠處也回應著姐姐的話語：“諸神已死！”

  森林的遠處湧進一股滔天巨浪，兜頭蓋臉把徐柯衝進海浪之中，徐柯伸手擋住麵前的海浪，卻發現自己站在一條小船之上，搖搖晃晃，麵前的森林已經不見蹤影，小船兩旁的水麵清澈見底，碎浪如珍珠一般，形成一盞又一盞的漩渦。

  徐柯朝漩渦看去，一幕幕回憶像是電影膠片一樣在漩渦之中呈現，第一次學會走路，搖搖晃晃地投進母親的懷抱，第一次坐在父親的肩頭看廣場上的露天電影，第一次學習自己穿褲子，把另一條腿伸進同一條褲腿裏，然後栽倒到床上，逗得母親哈哈大笑……

  看著漩渦中的回憶，徐柯淚流滿麵，轉眼間回憶走到了母親死亡的那一幕，母親的鮮血染紅地板，徐柯伸手想要攬住流血的母親，母親突然轉頭盯著徐柯：“無憂無慮的人真是幸福，不知饑荒年月的勞苦，母親整日裏哭守空房，父親因不幸和眼淚而兩鬢染霜……”

  徐柯心中像是被刺了一刀，心髒紮心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