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現在是在嫌疑人家門口，走漏風聲是肯定的，找不到楚臨東也在唐隊的意料之中，而且如果真的是走漏風聲的話，那就更好了，說明楚臨東應該就在附近，就算他跑，他也跑不遠。

  “你們留下幾個人盯梢，其他人都撤掉，我立即過來找你……”唐隊安排好工作之後，掛斷了電話。

  在邁進楚臨東家中的時候，唐隊又後退收回了腳，轉身去樓梯口打了一個電話才重新回到楚臨東家中的客廳。

  “所以小妍的死亡是譚天霖造成的嗎？”唐隊聽到林薔這樣問道。

  “不知道……”陳賢擦幹了眼淚，“小妍的手機裏麵沒有聊天和通話記錄，她也沒有留下日記本等等東西，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牆上留下的那張遺書，而且遺書裏麵也沒有太多的內容。”

  林薔抬頭問道：“我們可以看看那張遺書嗎？”

  陳賢沉吟了片刻，說道：“可以。”

  陳賢從房間裏拿出遺書之後，遞給林薔。

  “等一下！”林薔沒有接，從包裏掏出一雙橡膠手套，帶好之後恭恭敬敬地接過遺書，然後將遺書翻來覆去，並走到窗外對著光反複檢查。

  “有什麽發現嗎？”唐隊走到林薔旁邊問道。

  “保存得挺好的。”

  “……”唐隊無言以對。

  “陳阿姨，請問一下，這張紙主要有幾個人摸過？”林薔轉頭問陳賢。

  “就我們家三個人，沒有給其他人看過。”

  “小妍死的時候你們報警了嗎？”

  “沒有，他爸當時打了120，直接把小妍送去了醫院，但是在送去醫院之前，小妍已經死亡了……”

  “楚叔叔，陳阿姨，這種遺書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有可能解開小妍的死亡之謎，也有可能找到譚天霖的死亡真相，所以我們會將這張遺書帶走。”林薔站直了背，看起來十分恭敬，“我們會好好保管這張遺書的，等案子水落石出之後這張遺書也會回到你們身邊。”

  楚傑和陳賢兩個人對望了一眼，歎了一口氣，點頭同意了。

  唐隊走到楚傑身邊，低著頭對他們說道：“楚先生，陳太太，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先走了。”

  楚傑抬起頭，眉頭緊皺，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我兒子真的沒殺人。”

  “殺沒殺人要看證據，我們會根據證據來還原事件真相。”唐隊正色道。

  “好吧，希望你們盡早查出案子的真相。”楚傑和陳賢點頭，目送唐隊和林薔離開。

  ·

  “我們現在去幸福花園兒童福利院嗎？”林薔坐上副駕駛，扣上安全帶問唐隊。

  唐隊啟動了車輛：“嗯，我先把你送回警局，然後我去福利院再找找，我感覺楚臨東應該就在福利院附近。”

  “我也要去福利院，為什麽我要回警局，你不是說出外勤必須是兩個人嗎？”

  “走訪確實是至少兩個人，但是我去福利院，是跟派出所的同事一起出警，並不是一個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必須休息，你昨天一晚上沒睡吧，你最近一直這樣，沒日沒夜地工作，身體吃得消嗎？我現在命令你，必須回去！”

  林薔在一旁生悶氣。

  看著林薔像是鼓起泡泡的金魚臉，唐隊轉移了一下話題：“剛剛對那張遺書，你是不是有什麽新發現？”

  林薔一聽，轉眼間就不生氣了，仿佛忘記了剛剛還在生氣，立即拿出裝在證物袋裏的遺書，像是回家炫耀成績的小孩一樣：“對，我有幾個發現，但是現在還不能肯定。”

  “說來聽聽。”

  “首先，這張紙的材質是100g加厚道林紙，米色護眼橫線款，質量非常好，本子應該比較貴。”

  “……”唐隊始終覺得林薔每次查案的切入點都十分奇怪。

  林薔並不知道她師父內心的吐槽，繼續擺出十分專業的表情說道：“其次，如果這張紙是筆記本上麵撕下來的，那這張紙上麵應該可以看出上一張紙上麵寫的內容，我們可以找一張鉛筆進行查驗，但現在沒有鉛筆，要不我們在路上買一支？”

  “直接回去交給鑒定科就行，除了查字跡、痕跡之外，還可以查驗一下指紋什麽的。”唐隊回答道。

  林薔沒有說話，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唐隊。

  “怎麽了？怎麽盯著我看？”唐隊十分奇怪，難道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不至於啊，距離吃早餐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

  林薔眨巴著眼：“師父，您怎麽不誇誇我？我的偵查技術是不是有進步？”

  唐隊一聽就笑了，感覺林薔真的像個小孩：“你怎麽一點兒都不謙虛呢？”

  “難道我沒有進步嗎？”林薔噘著嘴看著前方生悶氣，又出現了金魚臉。

  “有進步有進步，”唐隊笑著說，“比剛來的時候觀察得更仔細，分析得更有條理，偵查技術得到了真傳，已經達到教好徒弟，餓死師父的程度了……”

  林薔小雞啄米地點點頭，尤其是聽到“教好徒弟、餓死師父”這句話，簡直點頭如搗蒜。

  不過剛剛還很高興的林薔轉眼間就歎了口氣：“但如果技術科既沒查到指紋又驗不出筆跡，這份遺書的作用不大了。”

  唐隊也沉默不語。

  其實唐隊和林薔心裏都知道，如果這上麵沒有指紋或者沒有上一頁的筆跡等等，這張紙也就是廢紙一張，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師徒倆的自嗨罷了。

  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回憶從過去襲來，距離接觸第一個案子開始，林薔已經在警隊呆了兩個月了，以前在學校的時候聽過一個理論，叫做跨文化適應過程的四個階段，好像自己就處在這種適應過程之中。

  這個理論的第一個階段就是蜜月期（HONEYMOON），說是一個人進入到一個嶄新的環境中，最初可能會有些憂慮，但是陌生環境所帶來的新鮮感和愉悅感會戰勝這種憂慮，對看到的一切都感覺新奇有趣，這個階段的感受是“一切都很美好”，就像度蜜月一樣。【注】（理論解釋有改動，下同）

  開始經手第一個案子的時候就像是蜜月期一樣，急於了解所有新的東西，現場勘驗、嫌疑人審訊、案發現場走訪，一切都充滿新鮮感，像打了雞血一樣，覺得自己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隨即就進入到第二個階段，“挫折期（CRISIS）”，最初的興奮逐漸消失，發現很多規則與自己的認知並不相同，實際生活與自己預想的也差別很大，開始變得失望、焦慮、沮喪，想要逃避，甚至想要放棄。

  自己真的適合做一個警察嗎？感覺自己就像是智障一樣，專業知識都不懂，嫌疑人又總是在說謊，根本看不清事情的走向，甚至連把嫌疑人帶回警局這種事情上，都能把嫌疑人弄丟，感覺自己百無一用……

  第三個階段什麽時候到來呢，還是說自己盡力跋涉在第二個階段裏，就會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呢……

  如今像是走在浩瀚無垠星辰下的一片迷霧中，抬頭看不到星辰，眼前看不清方向，迷茫混沌，十分無力。

  “你怎麽了，情緒這麽低落。”唐隊看到林薔一路上都窩在座位上，不像是平時積極向上的樣子，關切地問道，“你是不是最近太拚了，要多注意休息。”

  “師父，你說要是譚天霖真的是一個精神和身體上都具有暴力傾向的人，那麽傷害他的人為什麽要受到法律的懲罰，他不是罪有應得嗎？”

  “他如果有罪，受害者應該拿起法律的武器進行反抗，而不是拳頭。”

  “為什麽？要是法律都不能保護她呢？”

  “你要記住，法律不隻是紙上的條文，它是由公正的司法、民主的立法和負責的行政組成，包含公安、法院、檢察院等等在內的維係這個國家的所有努力的綜合。如果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以拳相向，那麽這世界就是暴力者的天下，而不是正義的天下。”

  林薔沒有回答，仔細地回想唐隊所說的話，如果說昨夜在審訊顧婷婷的時候，意識到譚天霖傷害的早已不僅僅隻是一個人，如果最開始的時候就將其繩之以法，是不是可以避免以後的悲劇？

  而如今，顧婷婷和楚臨東兩個人都采用非法的方式剝奪了譚天霖的生命權，自己也將受到法律的懲罰，這不是兩敗俱傷的結局嗎？

  ·

  回到警局之後，唐隊就開車去了吳嶺山區幸福花園兒童福利院。

  林薔把遺書交給鑒定科之後，就一個人回到辦公室，此時才剛到八點半。

  辦公桌前還堆放著很多卷宗，一些聚眾鬥毆、持刀械鬥的案子在偵破上沒什麽含金量，但是在卷宗描述上卻讓人寫到頭禿，尤其是自己作為刑偵科的新警員，大家都把材料活兒交給自己，麵前的卷宗更是堆積如山……

  林薔眯著眼對著電腦不停敲打，仿佛自己已經變成一個無情的打字機器，慢慢地，這個打字機器麵前的電腦上仿佛出現了很多蒼蠅，一隻一隻地從文檔裏飛出來，在眼前轉著圈，真讓人頭暈，林薔腦袋一沉，兩眼一閉，睡著了……

  【注】胡文仲著.跨文化交際學概論[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