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容與這輩子做過無數的決定，每一次的決定都有可能關乎生死，他從來不害怕死亡，也不畏懼自己的名聲到底是好還是壞。

  所以哪怕是麵對著天正帝的責罵，顧容與都敢洋洋灑灑寫出一篇折子來，指桑罵槐，痛罵天正帝不作為。

  生死名譽這些東西若是可以換來其他更重要的人，顧容與絕對不會猶豫，可是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和榮譽，卻非常在乎梵鏡言的羽毛。

  別人可以當梵鏡言是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也能當她是一個身世淒慘，來曆不明，手段高超的奇女子，所以哪怕知道這兩個辦法都不太可取，這些人還是心動了。

  他們認為女子最後最好的結局也是找一個好人家，嫁一個如意郎君，所以哪怕一時的名聲受損，隻要換一個地方隱姓埋名，重新開始生活，就完全不是問題。

  到時候沈黎的危機解除，準提人被他們趕出去，若是上邊問責起來，他們也可以推脫幹淨，完全不沾半點罵名，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但顧容與知道梵鏡言是北齊的皇女，將來她還會成為北齊的女皇，還會成為天下共主，一統中原。

  她身上有那麽多抱負，還沒有實現，那麽多人的期望，壓在梵鏡言的身上，她的羽毛和聲譽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受損。

  顧容與希望她一輩子都生活在讚美和被世人的景仰中，任何汙點都沒有，所有的罵名他都可以背負，但是梵鏡言不行。

  顧容與心痛梵鏡言的深明大義，也痛恨她這種博愛的胸懷，同時他又十分欣慰，因為他知道梵鏡言的眼裏並沒有南晉和北齊之分，他所仇視的隻是南晉的朝廷和官員，而不是南晉的百姓。

  在她眼裏天下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不分南北，所以她才能坦然的提出這麽兩個會背負罵名，可能遺臭萬年的主意，隻因為她不想看到，百姓受苦，生靈塗炭。

  兩種感情交織在顧容與的心裏，幾乎要把他整個胸膛撐炸了，但是麵前所有將軍都在眼巴巴的等著他指示，這是顧容與下過的最艱難的命令，他甚至都沒有辦法痛痛快快的說一個“好”字。

  將士們也知道，這是一個極其艱難的選擇，梵鏡言確實幫助他們良多，他們也知道，這種做法是推了一個弱女子出去為他們做擋箭牌，此事並不是大丈夫應該做出的事情，但是想到子孫後代，他們也都沉默下來，他們可以不在乎個人的榮辱，但是要必須為自己的家族，為自己的子女去考慮。

  這種認知讓他們羞愧，所以他們也沒有催促顧容與，隻等著顧容與自己做出選擇。

  其實就算顧容與不同意，他們心中也不會有怨言，梵鏡言不應該承擔這麽多，他們都清楚，而且理解，所以顧容與才更難受。

  “傳我的命令，選出一隊善於修築城牆或者是挖通隧道的士兵來帶好工具，再派另外一隊士兵護送，找懂江河走向的人去看一下，給瀘水進行分流，記住這是我自己的命令，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顧容與狠狠的閉了一下眼睛，隨後睜開，一字一句的說道。

  “將來若是有人問起，你們都要記得，今天審訊這個準提騎兵之後，這個命令是我下達的，沒有任何人再來過牢房！”

  顧容與說完之後，反而心中一陣輕鬆。

  既然總要有一個人遺臭萬年，那麽顧容與選擇自己來做，梵鏡言永遠都是那個幹幹淨淨不染纖塵的公主殿下。

  “世子爺還是太衝動了，既然我能在牢房裏當著那麽多將軍的麵說出這件事，說白了我就是想來背負這個罵名，我難道不知道這件事情會遺臭萬年嗎？”

  “將來我回到北齊，完全可以換一個身份，到時候我們倆一起否認，誰都不敢確定跟在你身邊的人就是我，但是你還要留在南晉，你是南晉的臣子，你不為南晉百姓考慮，將來這都是把柄，天正帝若是真的想找你麻煩，隻要將這件事情翻出來，你就會得到百姓的痛罵，得不償失。”

  益州有變動自然瞞不過梵鏡言。

  梵鏡言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顧容與決定用分流的手段來截斷瀘水，但是這個命令他是以自己的名義去下達的，所以有許多不理解他的士兵早就已經在下邊議論起來。

  顧容與又花了很多時間去安撫眾位士兵和百姓，希望他們能理解自己，但是梵鏡言能明顯的感覺到最近城裏的氣氛不太對勁，自從顧容與下達命令之後，大家看著顧容與的眼神就有些疏遠，態度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我知道殿下的意思，就和殿下想要獨自背負罵名一樣，我也不希望殿下的名聲受到什麽損傷，殿下更應該愛惜羽毛，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將來您回到北齊，這件事情肯定會隨著您奪回皇位被挖出來，到時候等待我的還不知道是什麽呢，也許到了那個時候，我就被天正帝斬首示眾了呢？死都死了，誰還在乎自己的身後名聲啊，要是能用這點名聲換來殿下的聲譽一塵不染，臣覺得非常值得。”

  顧容與在梵鏡言的麵前沒有露出一點破綻，而且語氣非常輕鬆，以一種玩笑式的方式和梵鏡言打趣，以圖消除梵鏡言內心的愧疚感。

  他們兩個人都知道無法說服對方，而且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現在梵鏡言站出來告訴大家，這個主意其實是她提出的，也不會有人相信了，事已至此，隻能想辦法挽回。

  “去負責截斷瀘水的那些士兵進行的還順利嗎？”

  最後梵鏡言還是換了一個話題，不在這件事情上再次糾結。

  “目前比較順利，咱們的人比較少，行動起來很隱蔽，準提還沒有發現。”

  “沈黎那邊的情況也比較好，士兵們已經牢牢地守住了城池，邊關的戰線也在不斷向前推進，準提人畢竟要想辦法先渡河才能過來，所以咱們還有很多的時間。”

  “現在隻要咱們有大動作的時候，被準提發現就行，畢竟切斷瀘水最開始的時候並不是最危險的，越到後來才越容易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