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天正帝最後同意了向威的提議，然後你作為副將，跟隨在向威身邊，一起前往益州城，奪回城池，是嗎？”

  梵鏡言和顧容與坐在院子裏，手邊放著的是一個已經碎掉的九連環。

  那是梵鏡言得知顧容與要隨兵出征之後，一不小心失手捏碎的。

  梵鏡言當時沒有控製住手力和表情，神色有一瞬間的猙獰，隨後她發現自己失態了，若無其事的將九連環放在了桌子上，抬起頭去和顧容與確認。

  顧容與的心髒都隨著九連環的碎掉，跳了兩跳，總感覺梵鏡言捏碎的不是九連環，而是他脆弱的脊梁骨。

  他抬起頭去看梵鏡言的臉，梵鏡言麵無表情的回視顧容與，唯獨那雙眼睛充滿殺氣，顧容與直覺自己怎麽回答，可能都會被梵鏡言暴打一頓

  然而梵鏡言的表情已經在他長時間的沉默裏，逐漸變得不耐煩，仿佛是在告訴顧容與，再不給出一個答案，她立刻就能暴打顧容與一頓。

  顧容與沒辦法，最後隻能硬著頭皮說了一個“是”字。

  梵鏡言的雙手放在桌子上，聽到顧容與的回答，麵色已經從最初的憤怒平靜下來，不過顧容與還是聽到了一聲比較清脆的碎裂聲。

  顧容與現在連呼吸都費勁了，他努力表現出自己無辜的模樣，表示自己也是被牽連的，並不是真的想去益州城。

  可是他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了看，隨後他看到剛才還完好無損的石桌上，多出了一條細小的裂縫。

  “殿下的內功又精進了不少。”顧容與一本正經的誇讚。

  梵鏡言一點都不想和他說話了，她站起來，雙手撐著已經裂開的石桌，微微俯身看向顧容與，盯著他的眼睛說：“活著回來，完好無損，否則本宮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內功到底精進到什麽程度。”

  她右手食指微微曲起，點了點桌麵，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顧容與從記事開始就沒這麽聽話過，幾乎稱得上點頭如搗蒜了，“殿下放心，臣一定保護好自己，安全的回來。”

  梵鏡言沒回應他，此時說什麽都沒用了，她也沒想到向威竟然敢在如此敏感的時刻，拉著顧容與一起下水，他的膽子確實很大，一點都不害怕顧容與和他作對。

  可是仔細一想，顧容與也不敢真的和向威作對，現在準提入侵，益州城破，他們要做的就是馬上出兵，攔住準提騎兵的鐵蹄。

  天正帝又對此事異常憤怒，現在給向威找麻煩，一頂不顧百姓安危，自私自利的帽子扣下來，顧容與多年積攢的聲譽就完了。

  向威肯定是在得知戰報的時候就想好了，所以才說的那麽流暢，他都不擔心天正帝會反對。

  以天正帝多疑的性格，向威自己請命領兵出征，他肯定會猜疑忌憚，但是帶上和向家有嫌隙的顧容與，天正帝反而會覺得這件事可行。

  有什麽比兩個互相敵視的人互相監督更加讓人放心的呢？

  隻要其中一人有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另外一個肯定會抓住機會，將對方踩在腳下，所以他們兩個的製衡才是最完美的。

  天正帝從來沒有如此痛快的答應過向威出兵的請求。

  顧容與也不能不遵旨，南晉百姓的性命，生死道義壓在他身上，他必須得鄭重的謝恩，並且和天正帝保證，一定驅逐準提人，奪回益州城。

  他和梵鏡言心知肚明，此事完全沒有退路，梵鏡言的憤怒，有一多半是來源於對南晉朝廷的憤慨。

  什麽保全自己，完好無損的回來，都是虛無縹緲的話，戰場上刀劍無眼，誰能保證自己一定安全呢？

  向威不是一個大度的人，梵鏡言敢肯定，他已經看見向明煦的傷勢了，現在顧容與除了提防向威在戰場上故意陷害他，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顧容與一直看著梵鏡言走進書房，然後關上門掩蓋住自己的身影。

  他微微低下頭，沉默的看著石桌上的縫隙，最後伸出手，纖長的手指落在裂縫上，無可奈何的低聲自語，“您還是和曾經一樣。”

  他必然會活著回來的，梵鏡言還在江陵，他還要保護他的殿下。

  當天晚上，梵鏡言和顧容與一起回到鎮國公府。

  原本離開是為了避免禍端，沒想到還沒避幾天，她竟然又回來了。

  顧府的氣氛比較壓抑，自從得知顧容與也要去邊境之後，府中可能隻有顧暄和一個人非常高興了。

  顧弘禎今天被天正帝當庭訓斥，出了大醜，現在心情正不好，顧容與來見他，他也隻是隨意的說了兩句“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就把顧容與打發走了。

  在顧弘禎看來，他被訓斥，但是自己的兒子竟然可以去打仗，去立軍功，就是對他明晃晃的嘲諷，顧弘禎現在想看到顧容與才奇怪呢。

  “怎麽會這樣？你根本就不會打仗，陛下這不是強人所難嗎？”顧夫人不安的絞著手裏的帕子，那些話一股腦的就說了出來。

  “慎言！”顧老夫人嚴肅提醒了顧夫人一句，隨後也憂心忡忡的說：“你不會行軍打仗，準提人又凶殘，向將軍怎麽會選你做副將的？”

  “大概是看我不順眼吧。”顧容與安撫的對兩個人笑了笑，“母親和祖母不必擔心，我雖然身為副將，但是不懂行軍打仗的事情，到時候隻要聽從向將軍的指揮就好，危險的事情，向將軍也不會讓我做的，就算是看在顧府的麵子上，向將軍也會多顧慮我一些。”

  向威雖然恨不得咬死他，但是戰場刀劍無眼，戰局瞬息萬變，他沒有絕對致勝的把握，是不可能先對付顧容與的。

  顧容與隻要決意不插手排兵布陣的事情，安心的當好一個打手，在益州城平安之前，他也是安全的。

  誰都不想遺臭萬年。

  “話是這麽說，可是江陵和益州相隔甚遠，誰能預料到將來會發生什麽事情。”顧老夫人不是很認同顧容與的說法，“而且還不給你們修整的時間，竟然讓你們今天就走。”

  天正帝如此急迫，正好側麵證明了戰事目前對南晉不利。

  “前方戰事吃緊，陛下焦急也是正常的，隻是我還有一事不放心。”顧容與對自己的安危不甚在意，反而說道：“我不在府中，請母親和祖母多看顧鏡言一些。”

  說完，顧容與還對兩位長輩行了一個禮。

  房間裏原本擔憂的氣氛一掃而空，有些僵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