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秀公主靜靜的盯著他瞧。

  他一直都知道沈浪其實是一個很善良的孩子，恩怨分明，正義感很強，但是，卻沒想到，沈浪竟然能因為薛暖晴的事情煩躁至此。

  果真還是個孩子。

  可……沈浪方才那番話中的其中一句，卻給了長秀公主很大的震動。

  被瞧的有些不好意思，沈浪扭頭問長秀公主：“師父，怎麽了？”

  隻是一時聽到沈浪口中所說的那句“少年時遇上一個人，應是很容易心動的”，忽然有些感慨和呆滯罷了。

  每每午夜，獨自一人之時，長秀公主也曾癡心妄想……

  不，他想都不敢想。

  其實就像現在，自己將對沈浪的喜歡都埋在心裏，默默的守護著他，也挺好的。

  迎著沈浪疑惑的目光，長秀公主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低緩，聽不出喜怒，語氣裏也沒有太多的惋惜和不平，隻是再陳述一個事實：“可是這就是規矩。規矩就是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有些規矩是不能壞的。”

  沈浪心裏忽然有一瞬間的難受。

  他還想要辯駁，便忍不住將薛暖晴苦難一一細數出來：“可是，被欺騙的是紀師伯，她並不知道那個白景心是天魔宮的人啊。後來雖然紀師伯一時衝動做下了錯事，但是這些年來也一直都在彌補，而且她也並沒有做什麽壞事啊。”

  “反倒是天魔宮的人，當初不但騙了紀師伯，現在還主動挑釁，將紀師伯曾經的傷疤揭開，留給那些壞人，真的是想要毀了紀師伯啊！”

  那白景心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人唾棄。

  長秀公主垂眸，他自然也是替薛暖晴惋惜不平的，隻是……

  “這就是規矩，如果這次放過了薛暖晴，有了輕輕放下，處罰不重的前車之鑒，那麽我們玄清宗的其他弟子，遇到此類情況之後，會怎麽做呢？”

  想要管理好一個大的門派，需要考慮到的方方麵麵實在是太多了，不能隻顧一己之私。

  長秀公主輕輕的搖頭，月色之下，他的臉第一次顯得有些冷漠，這讓沈浪欲言又止，然後終於忍不住發問：“師父，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徒兒和天魔宮扯上了關係，當然可能不是徒兒主動，是因為某些不可抗拒，沒辦法改變的因素……”

  他的話斷斷續續地，顯得有些慌張，又藏著幾分，故作平靜，很是矛盾。

  “總之不管怎麽說，徒兒就是和天魔宮有了牽扯，那個時候，師父是不是也會按照規矩，將徒兒貶出師門呢？”

  他的眼裏有期盼，也有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渴求。

  長秀公主忽然沉默下來，就在沈浪忐忑不安的時候，他伸出手，輕而緩的揉了揉沈浪的腦袋，動作溫柔的幾乎要讓他哭出來：“不要多想。”

  隻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沒有沈浪想要聽到的話。

  不知是失望更多還是惶恐更多，沈浪勉強笑了笑，順著長秀公主的話點了點頭，隻是到底是因為心中藏了更多的事，變得焦灼起來。

  兩人又閑話片刻，沈浪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長秀公主不動聲色地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垂下了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夜已深。

  沈浪已有了些困意，便和長秀公主告別，揉了揉眼睛回到房間裏。

  長秀公主回去之後，坐在書桌前，湊著月光，低頭瞧手裏的一幅畫軸。

  以他現在的修為，已經可以黑夜視物。

  月光灑在畫軸的紙張之上，有種朦朧的美感，卻並不妨礙他看清畫中人的臉。

  他伸出手指溫柔的摸了摸，目光複雜。

  第一次和沈浪相遇的時候，沈浪正被天魔宮的人追殺。

  他當時並沒有多想，出手將沈浪救下，之後結下緣分，將沈浪帶回了玄清宗。

  後來，平安無事了一段時間之後，天魔宮忽然如同受到了刺激，一般屢次侵犯玄清宗。

  派下山打聽的人沒打聽到更多的消息，隻是隱隱聽說，玄清宗裏，有對天魔宮極其重要的東西。

  很多人，包括那些長老首座甚至長秀公主自己，都以為天魔宮所圖，是“物”，而不是人。

  以前從未想過，今日沈浪的表現，忽然讓長秀公主靈光一閃。

  將最初的線索相連，種種跡象的表示，這一而再再而三的事件裏，似乎都有一點點沈浪的身影。

  長秀公主隱約察覺，天魔宮的人似乎是衝著沈浪來的。

  畫軸上的人栩栩如生，在長秀公主手指的撫摸下，顏色似乎越來越潤，似乎下一刻就要從畫裏走出來，抬著頭，笑得眼睛彎彎的，滿臉儒慕的喚他師父。

  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笑，又如同做賊一般瞬間掩蓋下去。

  長秀公主施了個法術，將畫軸中的人物抹去，頃刻之間，那畫軸又成了一張白紙。

  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腦海之中忍不住思考沈浪提到的那個問題。

  ……

  沈浪輕手輕腳的回到房間裏的時候，江致已經睡醒了一覺。

  他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頭發微亂，還帶著一點睡醒之後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迷茫，讓人覺得很是可愛：“沈浪，你去做什麽了？”

  沒得到回答，江致也不在意，反而提起了另外一個問題：“若旋剛剛經曆了打擊，我們明天要不要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讓她不要一個人太難過。”

  “好。”沈浪還有些走神，但好歹已經聽清了江致的問題，他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江致這才心滿意足，翻了個身，叮囑沈浪早點休息，沒多久就重新睡了過去。

  沈浪正在洗漱，江致床上傳來細微的鼾聲，讓他一時間有些羨慕。

  躺在床上，轉頭又忽然想到長秀公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沈浪伸手拉住被子，蓋在自己的身上，將自己整個人都裹得嚴嚴實實的。

  他其實是有些怕的，同時又有些惱怒和無措，因為畢竟，就如同薛暖晴所經曆的一般，自始至終他都很被動。

  甚至沒有辦法反抗。

  這一瞬間，沈浪對天魔宮的厭惡幾乎已經達到了最高點。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帶著煩躁閉上眼睛，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終於慢慢的進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