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顯把她按回到座椅上，揉著她的肩膀邊給她按摩邊說道：“娖兒，你有沒有想過怎麽安置永王和小公主？”

  朱媺娖猛然抬起頭，雙眼圓睜，“你又想幹什麽？你已經把慈炯送去了南京，現在又要拿慈炤和昭仁怎麽樣？”

  周顯搖頭苦笑道：“我不是已經向你道過謙了嗎？不應該不和你商議就讓左懋第把定王帶去南京。但你也要想想，現在你皇兄一個人在南京。雖然你讓費月娥跟去照顧他，但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在的感覺終歸不太好受。我也是一時心軟，才同意了這件事。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就別再為此生氣了。”

  朱媺娖撅著嘴道：“我並沒有說這件事你做錯了，但你應該提前和我商量一下。父皇、母後現在都不在了，我若是不能照顧好他們，我將來如何向父皇和母後交待？若是你今後再不和我商議就做那樣的決定，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朱媺娖並非性格強硬之人，但對於這件事有種莫名的倔強。

  看她雙眼微紅，看似馬上就要擠出淚來。周顯雙手合十，求饒道：“我知道錯了，別生氣了好嗎？現在不就是正要和你商議嗎？”

  朱媺娖平複了一下心情，點了點頭道：“那你說吧！到底是什麽事？”

  周顯道：“實際上也不算什麽大事。我就是想，永王快八歲了，小公主也有五歲了。若還是在宮中，已經有十幾個夫子專門為他們授課了。現在雖然沒有那個條件，但為他們請一兩個夫子還是可以的。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選擇，讓永王像普通孩子一樣進私塾就讀。”

  朱媺娖眨了眨巴眼睛，“你就為這事？”

  周顯點了點頭。

  朱媺娖沉思了一會，問道：“那你覺得呢？”

  周顯道：“我覺得應該讓他進私塾。別人我不知道，但若是讓我麵對兩個老夫子，然後天天給我講者乎者也！不直接悶死才怪。進私塾，雖然夫子未必把全部身心都放在他身上，但總有同窗陪他一起玩耍。學識是一個方麵，但與人相交也算是一方麵。皇家的教育固然好，但那是培養皇帝的，一旦當不上皇帝就毫無用處，而且還特無聊。實際上，讓他和普通孩子一樣，快樂自在一點也挺好的。你說呢！”

  朱媺娖微微點頭，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定定的看著周顯，“周顯，你是不是一直都想把他們變成普通人？”

  周顯沉默了片刻，最終輕輕的點了點頭，他坐到她的旁邊，表情變的很嚴肅。“娖兒，你知道什麽是亂世嗎？”

  還未等朱媺娖回答，周顯便繼續說道：“亂世就是人如螻蟻，命如草芥。不管你是鳳子龍孫還是金枝玉葉，抑或是一貧如洗的平民乞丐，麵對天下亂勢都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而皇家子孫尤是，一旦從那個位置跌下，便是新的當權者追殺的對象。最好的命運就是如豬羊般被圈養起來，受盡屈辱。而因為他們曾經高高在上，麵對災禍的承受力往往比普通人更差，這便是人們所說的‘落地鳳凰不如雞’的道理。除非，他們讓別人感受不到威脅。”

  周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接著道：“你父皇是一棵可以為你們遮風擋雨的大樹，現在這棵大樹已經倒了。如果在盛世，或者不這麽亂的時代，你皇兄或許會是一個明君。但現在是亂世，大明早已病入膏肓，非猛藥不可醫治，而他的性格太過寬仁。南方雖然還保有半壁江山，但東林黨、浙黨、複社，還有各路軍將、各地藩王，及地方的諸多割據勢力，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他的性格或許能平衡這些人的利益，將局勢逐漸穩定下來。但想要銳意進取，收複北都，對他來說太難。而李自成，朱聿鍵、多爾袞各個都雄心勃勃，形勢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的處境未必比你們好上多少。”

  朱媺娖眉頭微蹙，“你不是會幫皇兄嗎？”

  周顯苦笑道：“娖兒，事情並非你想的那麽簡單，你知道當日我為何宣布脫明自立嗎？除了形勢逼迫，我不得不尋求維持和闖軍，以及隆武軍的和平關係外，還因為我想做的事情和你皇兄想要維持的完全抵觸。例如，你皇兄要保你朱家的江山，要維持宗親藩王的富貴。但我卻要從他們手裏把土地奪下來，逼迫他們像普通人一樣去討生活。這並非我和你皇兄兩個人的個人矛盾，不可避免，也不可調和。”

  看朱媺娖臉色越來越難看，周顯才停止繼續這個話題。“也因為這並非我和你皇兄兩個人的矛盾，所以這不是私仇。因而，無論何時，若我還在，定會護你皇兄周全。但就像我說的，在這個亂世，誰也不能完全左右自己的命運。將來形勢到底如何，我也說不準。有可能我和你皇兄都不是走到最後的人，那時便再也沒人能護著你們。到那時，我隻希望你們像普通人一樣，一屋一房，一飯一菜，好好的活著。”

  看著有點忙慌失措的朱媺娖，風三姐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給她倒了一杯茶。“殿下，周顯真的是這麽對你說的嗎？”朱媺娖之前已經告訴了她自己的身份。

  朱媺娖捧著茶杯，輕輕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風三姐沉默了一會，使她不禁想到自己，突然間有些莫名的失落。“殿下，至少周顯沒打算騙你。雖然他說的話直了點，但是事實。王朝更迭，哪個不是伴隨著屍山血海？周顯能做到這一步，已實屬難得。關鍵是，你怎麽想，接下來想怎麽做？”

  朱媺娖搖了搖頭，“我就想周顯和皇兄都好。”

  風三姐想了想，說道：“殿下，你何不寫封信給你皇兄？把周顯的打算告訴他。你和永王，還有小公主在山東，而周顯的父兄在南京。雖然雙方有矛盾，但彼此都有一些底線。若是你在他們之間穿針引線，無論何時都可使局勢在可控之下。而且我覺得既然周顯讓你創建一個女校，或許你能做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