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魁元愣了片刻，隨即擺手道：“這算什麽歪理？”

  周顯淡淡笑道：“道理很簡單。在王俊施舍你那張餅的時候，你感覺自己就要死了。而那些時候，你不感覺你就要死了。而我現在問你，你真的覺得你的那些感覺準確嗎？你是感覺我太過仁慈不會殺你，還是感覺你的頭比較硬，讓人砍的時候要多砍幾下？”

  夏魁元臉色微變，看著周顯沒有說話。

  周顯用小刀挑起一塊馬肉放入嘴中，邊咀嚼著邊說道：“軍隊之所以能為軍隊，就在於紀律嚴明。最忌的事情就是以下犯上，而你竟然敢對我拔刀相向。如若不是我嚴令身邊親衛不得傳揚此事，到時候就算我想保你恐怕也保不住，因為自會有人主動替我來料理你。而不僅是你，連王俊也會受到牽連。”

  夏魁元忙道：“此事與我大哥無關。”

  周顯道：“我知道，但手底下的那些將領可不會這麽想。對了，你可有妻兒？”

  夏魁元搖了搖頭。

  周顯笑道：“那就怪不得了。”

  夏魁元愣道：“怎麽怪不得了？”

  周顯道：“人無牽掛，自然就肆無忌憚了點。你看看王俊，有妻有子，顧忌就有很多。自歸附之後，他處處小心，事事謹慎，唯恐我找到理由重懲於他，而最終再牽連到他的妻兒老小。但你的事情他又不得不管，掏空家底來撫恤那些死傷的兵卒，並找到丁可澤為你求情。雖然這是因為你們二人情誼深厚，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你們二人為一體。如若你受到重懲，他也免不了會受責罰。但王俊這些小心，你似乎並不在意。你說王俊對你有活命之恩，但你這種報恩的方式還真是奇特，就是牽連他和你一起死。”

  夏魁元十分局促的站了起來，“我再說一遍。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擔，和我大哥一點關係都沒有。”

  周顯雙眼淩厲的盯著他，聲色嚴厲道：“但這種事情你自己承擔不起。如若你這樣繼續胡鬧下去，將來有一天，王俊因罪而被處死，我保證絕對是受你牽連。”

  夏魁元臉色難看，雙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放在碳爐上的馬肉發出滋滋的聲響，烤糊了。

  周顯用小刀敲了敲桌麵，沉聲道：“糊了。”

  夏魁元回過神來，忙將馬肉取下，放在案幾上。

  周顯繼續道：“有些道理本不必言明，但你實在太過愚笨，連基本的常理都看不明白。在我身邊當了這麽久的親衛，還一直自認為是委屈了你。看你平時挺精明的一人，為何在此事上卻表現的如此蠢不可及？”

  夏魁元幹咽了一口吐沫，還是沒言語。

  周顯停頓了片刻，接著道：“實話告訴你，這些日子我過的並不好。曲阜的敗仗，朝廷上麵給的壓力，還有各級將領的彼此爭鬥，還有各種暗潮湧動，等等這些事情。在此刻，穩固軍心為首要之務。雖然我內心並不願意，但如若你想讓我用你和王俊的人頭來立軍威，穩軍心，我也願意成全你。”

  夏魁元再也受不了了，冷汗涔涔，慌忙跪下。

  周顯站起身子，緩步走到他身邊，歎了一口氣道：“起來吧！”看夏魁元依舊跪著，“你難道還要讓我說第二遍？”

  夏魁元再也沒了之前那股倔氣，領命起來。

  周顯道：“把你已經烤好的那塊肉帶去給王俊。告訴他，我並非薄情之人，一直記著他的功勞呢！如若真心想要懲治他，也不會將克己營交給他統禦。之所以派了些人去擔任千總、把總，是因為他手下的那些人的能力真的不行。如若他能拋棄他固有的成見，真正依靠那些有能力的人，最終將克己營變為一支可戰之師，我必會重用於他。當一個山賊頭固然舒服，但為子孫計，還是應該通過正途來謀求向上。而我願意給你們這樣的途徑，正如謝遷、丁可澤等人。”

  夏魁元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再次下跪道：“小人代大哥他們謝過督帥。”

  周顯拍了拍夏魁元的肩膀，“你昔日率部襲取濟寧，表現的有勇有謀。武力也很不錯，一把鬼頭刀耍的有模有樣，是充當先鋒的絕佳人選。但你為人桀驁，性格太急，此刻不適合再行領兵。章懷已經被去派去領軍了，你就暫時頂他的缺為親兵副統吧！等你什麽時候你學會規矩二字，我自會讓你再行領兵。”

  王俊拿著那塊烤糊的馬肉，問向夏魁元道：“他真是那麽說的？”

  夏魁元點了點頭道：“一字不差。”

  王俊頓時長舒了一口氣，“老二，看來我們徹底無事了。”

  夏魁元有點不解道：“大哥，你什麽意思？”

  王俊道：“老相以前曾經對我說過，如若想對一個人下手，在動手就應該好好的結交他，讓他毫無防備，然後再突然下手。反之，則要恩威並施，徹底收服。周督帥狠狠的訓斥了你一頓，但並沒有給你實際上的懲罰，這明顯是在對我們掏心。隻要以後我們不再惹事，我想以前的事情就會一筆勾銷。也就是說，我們以前的那些擔心就完全不存在了。”

  夏魁元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王俊看著他，歎了一口氣道：“老二，我們五兄弟。老三、老四、老五都不在了，現在隻剩下你我二人。有些話，我就對你直說了。我們以前之所以為賊，是因為真的活不下去了。現在成了官軍，吃的是官家的俸祿，不用再擔心餓死，還徹底轉換了身份，這一切都是周督帥的恩賜。我在以前或許還有別的想法，但現在我真的想在他手底下效力。而且，老相也來信說，周顯知人善用，值得投靠。老二，以後你真的好好管管自己的性子。”

  夏魁元沉默了片刻，最終點頭道：“大哥，我知道了。”

  王俊拍了拍夏魁元的肩膀，“好了，趕快回去吧！以後就跟著督帥，你我兄弟二人共同揚名立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