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尉遲瑛在大昭皇宮出了事，那她就是罪魁禍首。

  所以，如今，她能跟小文子說什麽呢？是道歉？還是認錯呢？

  安紅袖不知道，她心亂如麻，因為上火和焦慮，整個兒胸膛燒得生疼。

  明釵打量著安紅袖的神色，知道她心下愧疚而煎熬，心下又是心疼，又是無奈，蹙了蹙眉，輕聲道：“這件事，不怪你。”

  安紅袖聞言，抬眸看她，嘴角扯出一抹淺淺笑意，卻是沒說什麽。

  明釵心下歎了口氣，又道：“這件事，咱們都有份，尉遲公子，也是答應了的。況且，公子還在宮裏，如果這法子真的不行，公子也會設法讓尉遲公子出來的，不會拖累他。”

  “我知道。”安紅袖淺笑，道：“我隻是……”她話說一半兒，有些說不下去，停下腳步看向明釵，淺淺笑了，卻是笑得有氣無力，“明釵，我沒事。你回去休息吧。”

  “你這……”

  明釵神色擔憂，道：“咱們還是一起吧？”

  “不用。”安紅袖淺笑，道：“我又不會做傻事，你回去歇息吧。”

  “可是……”明釵還是不放心，可安紅袖卻是打斷了她的話，道：“明釵，回去吧。我真的沒事。”

  明釵心下原本準備了一籮筐寬慰的話，甚至想著留下來跟安紅袖一起，也好看著她，免得她想不開，鑽入死胡同，可聽到安紅袖這一句，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回去吧。”安紅袖拍了拍明釵的肩膀，彎著眉眼笑了笑，而後轉身，獨自朝著住處走回去。

  看著安紅袖消瘦寂寥的背影，明釵嘴角動了動，到底，沒能說出什麽來。

  -

  安紅袖回到屋子裏的時候，屋內的燈早已經點燃，她有氣無力地推開房門，又緩緩關上，行至茶幾前，看著盤旋在盆景上的輕靈，眼中水光閃閃，卻是笑了。

  “輕靈……”

  聽見輕淺沙啞的喊聲，閉著眼睛的輕靈睜開黃金瞳看了她一眼，見她眸中水光乍現，嘴角卻帶著笑，眉頭凝了凝，蛇頭緩緩抬起，蛇眸則是緊盯著安紅袖。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安紅袖笑著說了句，聲音裏卻是帶著哽咽。

  她站起身來，走到茶幾前，拿著水壺燒了水，又抬手摸了摸輕靈冰涼的身子，方才道：“輕靈啊，人生在世，有時候，真的太渺小了。”

  “微不足道，什麽都做不到。什麽都沒辦法。”她說著，嘴角扯出一抹苦澀至極的笑，道：“我現在，忽然就明白，為什麽會有人說學醫不能救國了。”

  她話落，一顆晶瑩剔透的淚從眼角滑落，可她嘴角卻仍帶著笑。

  “學醫，隻能救病人。但，救不了別的人啊……”

  輕靈立著蛇身看她，看她淚水接連不斷地往下掉，似是無奈地閉了下眼睛，隨即蛇身向前，湊到安紅袖額前，低頭，碰了碰她的眉心。

  一瞬間，安紅袖愣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卻是忘了說話，也忘了落淚。

  須臾，她緩緩抬眸，看向輕靈，卻隻看到了黃金瞳裏的悲憫。

  她嘴角動了動，好半晌才呢喃：“你是神明嗎？”

  輕靈不答，就隻是看著她。

  四目相對，半晌，安紅袖笑了，“謝謝你。”她抬手擦了眼角的淚，伸手摸了摸輕靈的蛇身，又道：“謝謝你。”

  輕靈看了她一會兒，方才收了身子，繼續盤在盆景上。

  安紅袖擦了臉上的淚，轉身行至書案前，翻出筆墨紙硯，開始在宣紙上寫東西，接連寫了幾張紙後，方才放下筆，起身往床邊走去……

  夜色深沉，柏昀抬眸看了看半空中的月亮，眉頭擰了擰，抬腳朝外走去。

  -

  子夜，風輕月明，躺在床上的安紅袖呼吸平穩，看上去睡得很熟。

  前後的窗戶緊閉著，屋內盆景附近的燭光仍亮著，偶爾會左右搖曳。

  輕靈盤在盆景上的身子微微浮動，須臾，緊閉著的蛇眸睜開，望向床榻的方向，蛇眸沉著堅定，看上去，不像是一條蛇，更像是一個人，一個看盡這世間浮華，經曆過艱難險阻，卻仍不改初心，一路踏著風霜而回的人。

  隻是須臾，它便收回了視線，順著條幾的腿爬了下來，一路爬到了床邊，在床邊立著半個身子看安紅袖，最終閉著眼睛用蛇頭去觸碰了安紅袖的額頭，輕輕一觸，隨即分開，而後便下了床，朝著窗戶爬了過去……

  夜色深深，四下寂靜，沒有人注意到一條從窗戶那爬出去的蛇，也沒有人注意，它蛇皮下若隱若現的金光。

  月光下的世界，除了黑暗，便隻剩下安靜了……

  -

  “你說，尉遲公子今天能出來嗎？”

  明釵坐在馬車上，掀著簾子遙望宮門口，低聲問身旁的人。

  “也許。”柏昀答了一句，擰開水袋喝了一口，又重新擰上。

  安紅袖坐在馬車內，拿著筆在畫紙上設計新的款式。

  明釵歎了口氣，放下簾子在車內坐好，見車內的矮桌旁，散落著七八張畫紙，便拿起來一一翻看。

  “真好看。”明釵驚豔地睜大了眼睛，須臾，又蹙了眉，不解地問安紅袖：“不過，這是什麽？”

  聞言，安紅袖忙裏偷閑看了一眼，道：“那是綬帶，是專門綁在腰上的。”

  “哦。”明釵點頭，盯著畫紙道：“我還以為是綁在頭發上的呢。”

  “不是。”安紅袖將另一張畫紙遞了過去，道：“這些才是綁在頭發上的。”

  明釵聞言尋目去看，待看到畫紙上的幾款發帶，眼神都亮了起來，“哇，這些真好看。”

  安紅袖聞言淺笑，道：“你若喜歡，回頭等工坊做出來，先拿給你。”

  “真的嗎？”明釵驚喜地看向安紅袖。

  “當然是真的。”安紅袖笑了笑，低頭繼續畫。

  明釵打量了一眼安紅袖的臉色，見比先前好了不少，黛眉挑了挑，道：“小石安，我今天瞧著你氣色好了不少，我昨天，還擔心你會睡不著呢。”

  “沒有。”安紅袖看了她一眼，便繼續作畫，“我昨天睡得挺好的。”

  明釵眸中一閃而過的驚訝，緩緩點頭哦了一聲。

  安紅袖停了筆抬眸笑看她，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般道：“我昨天回去以後，起初，的確是睡不著，但後來，也不知怎麽回事，忽然覺得這件事一定會解決，尉遲瑛也一定能順利地把唐颯從宮裏帶出來。”

  她停頓了下，蹙著眉頭，手指抵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就像是，有聲音特意告訴我似的。”

  【作者有話說】

  安紅袖：你是神明嗎？

  輕靈：你覺得是，那就是。

  中華文字博大精深，所以，到底是是，還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