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不可為，他還是偷偷地來了這裏，來見安紅袖。可見到安紅袖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等安紅袖看向他的時候，他心下隻有不安和忐忑。

  他怕安紅袖忽然起身跟他行禮，也怕她說出什麽讓兩人隔閡更深的話來。

  而如今，安紅袖沒有行禮，也不曾恭敬。

  他卻覺得這樣很好。

  “你什麽時候來的京城？”秦鍾南負手而立，不答反問。

  安紅袖眸光卻是暗了一暗，“臘月初。”

  “嗯。”秦鍾南點頭，又問：“你……什麽時候回去？”

  安紅袖聞言眸子猛地一顫，抬眸看著秦鍾南沒有說話，可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秦鍾南見她麵露防備，知道她是誤會了，心下頓時有些懊惱，可他實在是沒辦法像上官正澤那樣溫聲細語地同人說話。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秦鍾南猶豫著措辭，停頓了一下，懊惱的蹙了蹙眉，方才繼續：“你也看到了京城局勢波譎雲詭，這裏不適合你，如果你願意，我會安排你送你回去。”

  “不用了。”安紅袖斂去眸中的神色，恢複成麵無表情的模樣，她重新拿起筆，一邊寫字一邊道：“等我忙完，自會有人送我回去，就不勞殿下費心了。”

  安紅袖說話的聲音並不高，可話裏卻是透著疏離和淡漠，秦鍾南心下說不出的煩亂，他想要再說什麽，想要讓安紅袖不要誤會他，可還不等他開口，便再度聽到了安紅袖的聲音。

  “殿下不用擔心，我來，不是為殿下。自然也礙不著殿下什麽，況且，我隻是阮青煙，一個普普通通地江南醫女，來京城前，不曾見過殿下，也不認得殿下。如今同殿下，不過是兩三麵的緣分罷了。”

  “殿下不必因此覺得什麽，畢竟，我同殿下，不過是狹路相逢的一個過客，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日久天長的，誰又能記得，說不得過上十天半個月，就忘了個幹淨。”

  安紅袖說完這一番話時，嘴角帶著一抹微涼的笑意。

  在她看到秦鍾南的那一瞬間，她想過對方來找自己的種種緣由，也懷疑過他是出於關心。可過往種種讓她不能相信這一點，也不敢相信這一點。

  況且，自古皇家最無情。

  而男子的心更是無法猜測，所以，她思來想去，覺得對方找自己的目的是為了肅清麻煩。

  但，她不想死。也願意相信對方不會殺了她。

  如此思來想去，這才有了剛剛那一番話。

  她想讓他心安，也讓自己安心。

  可安紅袖到底不是秦鍾南，她不知道秦鍾南心裏在想什麽，更不清楚秦鍾南聽到這話後有多生氣。

  “所以，你覺得我來找你，就是為了這個？”秦鍾南怒極反笑，滿身的威壓再也壓製不住，他抬腳一步一步朝著安紅袖走來。

  安紅袖心下一顫，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瞬間爬滿全身，她抑製不住的哆嗦了一下，握緊了雙手這才沒讓自己太過失態。

  她也想要逃，奈何她腿軟的厲害，此時此刻別說跑了，就連站起身來都費勁。

  “砰——”地一聲，秦鍾南一拳砸在安紅袖的書桌上，上好的木桌頓時被砸出一個坑窪來。

  “安紅袖，你可真行！你以為，我想要肅清麻煩，還用得著專門跑一趟？你是瞧不起我，還是太瞧得起你自己？”

  秦鍾南壓抑地胸口不斷翻騰的怒火，咬牙切齒道：“如果我真的要肅清麻煩，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早在我離開之前，就連骨頭都不剩下了好嗎？”

  “還有，你以為如果沒有我的保護，你和秀水村的人，能好好地活到現在？”

  “安紅袖，我以為我們是一樣的人，我以為你會明白我的……嗬！”秦鍾南冷笑一聲，沒有繼續往下說。、

  而安紅袖的心，卻是狠狠一顫。

  她抬起頭，看著秦鍾南那張盛怒之下隱隱發黑的麵容，眸中閃過一抹什麽，心口卻狠狠疼了起來。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想要確認些什麽，可想到如今的局勢，心下卻隻剩下“物是人非”四個字。

  而秦鍾南看著不吭聲的她，心下卻是更惱火了。

  他以為，他同安紅袖的關係，理應比安紅袖同這裏的任何人的關係都要來的好。畢竟，他們曾經在一起生活過那麽久，畢竟，她曾經一口一個“長遠哥”喊過他，也曾冒著危險救了他。

  他以為自己無情，卻還是廢了力氣去保護她，保護秀水村，保護家裏的一花一木，也保護那裏的每一個人。

  可是，她來了京城，他卻不知道。她做了很多事，認識了很多人，他也都不知道。

  盡管他知道，這件事自己怪不著，畢竟他們之間從未說清楚過什麽，就連當初離開，也是不清不楚。

  而安紅袖呢，不過是把他當成了一個侵占了張長遠身體的靈魂……

  秦鍾南收了手，臉色難得帶了一抹頹敗之色。

  他看著低垂著頭默不作聲地安紅袖，忽然有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他艱難地動了動嘴角，卻隻是扯出一抹無力的苦笑來。

  可坐在椅子上的安紅袖卻沒有抬眸，要不然，她一定會知道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麽，失去了什麽。

  秦鍾南沒有在說話，轉過身停了一會兒後，開始抬腳往外走去。

  然而，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安紅袖忽然開了口。

  “殿下……”

  秦鍾南腳步一頓，微微側眸，便看到桌邊的那人仍舊低垂著頭，從他這個位置看，能看到她嘴角的笑意，卻是看不到她的眉眼。

  安紅袖心下說不出的悲傷難過，她努力攥緊了自己的衣裳，這才沒讓自己哭出來。

  “殿下，我來的時候，並沒有想過會遇到殿下。”安紅袖聲音裏隱隱帶著哭腔，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我以為殿下當初說去京城隻是扯了一個幌子……，我、我沒想過給殿下添麻煩。”

  “但……”

  “但也沒想過會再次遇見我，是嗎？”秦鍾南聽著安紅袖聲音裏的顫音，收回目光看著麵前厚重的簾幕，平靜地接過話來。

  安紅袖身子一顫，心下忽然狠狠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