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薑聽著他含笑的聲音，目光落在時婉兒的墓碑上，上麵是她的生平，寥寥幾句卻將這位人如其名的溫婉千金繪在了她的眼前。

  時婉兒是在兩年前去世的，突發心髒病而死，死前是少尉。

  時薑擔心地抬頭看歐陽宏，怕他心裏難受，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他的大掌，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安慰他。

  “我沒事。”歐陽宏含笑，“薑薑，在法律上，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女兒，而他們就是你的外公外婆。我今天帶你來，就是想讓他們看看，看看你。”

  時薑再度將視線投在那兩塊墓碑上，墓碑上的兩個名字，印刻在腦海。

  她上前一步，在墓碑前跪下，軟糯脆生的聲音認真而莊重：“外公，外婆。”

  音落，她雙手撐地，磕頭三下。

  時薑再直起上半身，歐陽宏上前把她扶起來，“薑薑，你今天叫了他們外公外婆，他們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你，從此順遂平安。”

  時薑牽動唇角，乖巧的點了點頭。

  “走吧，我們回去。”

  “好。”

  歐陽宏牽著她，轉身離開，清風拂過，吹動草尖。時薑踩在一節一節的台階往下，可以看見齊整排列的青白墓碑，她心頭一動，停下腳步，看著歐陽宏的背影。

  “歐陽叔叔。”她掀唇，眸光在眼中閃爍，“以後，你也會葬在這裏嗎？”

  歐陽宏停下腳步，睨她半刻，唇角上揚肯定道：“當然。”

  -

  入秋，徐徐清風拂過，吹落了一地染了棕黃的葉。

  時薑展開手接住一片葉子，站在當初她問歐陽宏那個問題時站著的台階處，抬起眼往遠處望。

  她攥住落葉，睫羽輕動，牽動唇角想讓自己笑，卻笑不出來。

  歐陽宏沒有騙她，他葬在了這裏。

  埋在這片土地下的都是英雄，歐陽宏亦是，享年34歲，死於——

  爆炸，死無全屍。

  落葉在她的手中變成兩瓣，時薑閉上眼深呼吸，鬆開手，落葉墜地，她才睜開眼睛抬步繼續往上走。

  “唔唔唔——唔唔——”還未到歐陽宏的墓碑前，時薑就聽見掙紮的嗚咽聲，斷斷續續的，音量微弱。

  時薑走近，隻見陳永安被五花大綁丟在歐陽宏的墓碑前，看見時薑，驚恐地瞪大眼睛。

  他身上一絲血色都沒有，衣衫襤褸，血染了衣服，已經幹涸了。

  “唔唔唔！”陳永安像是一條蠕動的蟲，在原地不停地動，卻沒有移動一寸。

  看到陳永安這副模樣，時薑有一瞬的訝然，但很快就冷靜下來，抬步上前，用力一扯，撕掉了陳永安嘴上的膠布。

  刺啦——

  “啊！”陳永安痛得慘叫出聲。

  時薑這才發現陳永安居然一口牙都沒了，身上是鞭痕，大腿是刀傷，額頭還破了個口子。

  嘖，能撐到這個時候還沒暈過去也是奇聞。

  但這也讓時薑更加好奇到底會是誰把陳永安弄成這幅樣子。小羊肖恩之前怎麽也查不到陳永安的下落，卻突然查到了，而且還是在國家公墓這樣的地方，如果說不是有人故意讓她知道，她都不信。

  可綁了陳永安的人，為什麽幫她？

  時薑眸光稍凜，垂眸看陳永安。

  陳永安張著沒牙的嘴，一翁一合，全方位說話漏風地求饒：“時、時薑，求你，求求你放過我，求你放過我，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隻要你放過我，什麽都可以……”

  “好啊。”時薑當即應道。

  陳永安眼睛微亮，時薑勾唇，眉眼裏盡是陰鷙：“我當然可以放過你，隻要517能活過來，被你和那些幫手用火燒成灰埋在操場下的孩子們活過來，我就放過你，這個條件，陳院長，你應該不虧吧？”

  一聽，陳永安的麵色倏地白了。

  死而複生，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陳永安眼淚鼻涕橫流，像個沒牙的老太婆嘴巴翁合，“時薑，求求你，求你……求你放過我，我知道錯了，我去自首，我坐牢，你要讓我坐多久我就坐多久，我求求你——”

  “你當然要坐牢！”時薑冷聲打斷，“陳永安，你以為你逃得掉嗎？可即便是讓你牢底坐穿，也難解我心頭之恨！517當年才八歲！那些孩子才幾歲！

  你和那些人渣混蛋活活把他們打死，你讓他們死不瞑目！這些，你怎麽還！你怎麽有臉說出讓我放過你的話！”

  陳永安張著嘴，血水從嘴邊流淌下來，眼底死灰，說不出話來。

  時薑攥緊了手，胸口上下起伏，情緒到了激動的極點後，雙目含著如波濤洶湧的恨意。

  “陳永安，他們當初也像你這樣求饒，求你放過他們，求你讓他們活下來，你放過他們了嗎？你讓他們活下來了嗎？陳永安，你就算是被剝皮拆骨都不足為惜！”

  時薑每一個字咬得清晰且重。

  “我…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

  “三十條人命，近百個家庭妻離子散，輕飄飄的‘錯了’就能改掉當初發生的一切嗎？陳永安，你未免把贖罪想的太過簡單！”

  陳永安瞳仁擴大，“你…你要做什麽？”

  “你不是要我留你的命嗎？我會讓你活著。陳永安，真正的地獄從來不是地下十八層，而是人世間。生不如死的活著，才是你的歸宿！”

  “啊——”

  陳永安的慘叫聲在公墓上方盤旋，淒厲入耳讓人心生戰栗。

  ……

  “2011年永安福利院大火案主犯陳永安在前不久出獄，但就在前兩天警方接到一通匿名來電報警聲稱當年大火背後有更大的隱情，本市警方立即與當初福利院所在當地警局聯合前往匿名電話中所說的地點。

  趕到後竟發現陳永安被綁在一塊無名墓碑前，同時背上也綁著一塊木牌，木牌上寫滿了陳永安在永安福利院所做的事情，其中牽涉三十條兒童性命，但因為缺乏證據，所以當年被鑽了空子。這些孩子的死亡時間被悉數寫在這塊木牌上，同時在木牌末端按下了陳永安的指印。

  警方根據木牌內容確實發現了部分至今仍留存的證據，確定陳永安所犯所有罪行。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在警方發現陳永安時已經昏迷且身上多處刀傷及鞭傷，下頜、四肢脫臼，手筋腳筋被挑，兩處肋骨折斷，喉嚨受損嚴重，牙口盡失。

  經谘詢，可以確定的是陳永安無性命之憂，但喪失了最基本行為能力。”

  房車內，車載電視裏傳來記者公式化的播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