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風聞言，抬眸掃了一眼，淡漠矜貴的眉眼低垂。

  他當然看的出顧知意心裏的逃避，無非就是為了掩蓋心裏的悲痛，隨她吧……

  “再生細胞的研究已經到了晚期實驗階段，但是……”

  江淮欲言又止的看著顧知意，眼神裏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已然看出來了江淮的意思，低頭遮蓋住了眼眸裏閃過的暗淡。

  似乎是想求證什麽東西般，嗓音很輕，近乎無聲。

  “但是什麽？”

  江淮看著眼前近乎頹落的顧知意，心裏一沉，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抿了一口。

  “但是，再生細胞對肝癌細胞衰弱的效果，目前還是未知的，況且……”

  江淮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移開了視線，清了清嗓音。

  “況且吱吱，你奶奶的細胞衰竭狀況已經超出了預期，醫學上目前沒有任何醫藥可以治愈，隻能暫時用藥物延緩生命。”

  說完，江淮就低下了頭，喉嚨緊了緊，手在桌子底下緊緊的攥著，露出了青筋。

  就算他是眾人追捧的神醫又如何，麵對很多生命的自然衰竭，他也無能為力。

  這麽多年，他早就見慣了生死，麵對死亡，心底也早已可以做到毫無波瀾。

  可是這次，他最在乎的人的親人，麵臨死亡，他卻束手無措，他向來驕傲的醫術，也隻能暫時延緩死亡的腳步……

  他陷入了一種深深的自責和痛苦。

  季南風眉眼低垂，黑栗色的碎發微微遮住了眼睛裏的澀意，矜貴慵懶的身形緩緩動了動，沒有開口說什麽。

  顧知意在一旁聞言，很久都沒有出聲，一室靜默。

  久到江淮以為她不開口了，剛要出聲打破這一室的寧靜，他實在不適應這種氛圍。

  就聽到側著蒼白清貴的臉的顧知意，嗓音很淡的開口。

  “是嗎，延緩生命，無藥可救嘛…”

  江淮抬眸看著她，她的表情很淡，看不出什麽變化，他卻能察覺的出她的悲痛。

  張了張嘴，實在不知道說什麽，隻能說了句。

  “吱吱……對不起。”

  顧知意聞言，有一瞬間的呆愣，她認識江淮六年了，除了初識的時候。

  他對她服過軟，或許是經曆的緣故。

  這麽多年，她從未見過江淮這麽無力過，本來心理還存著一絲僥幸。

  此時，她很清醒的知道，奶奶，是真的到了生命的結尾了，而她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看著。

  想著，猛地從喉嚨裏溢出了一口血，嘴裏頓時一股鐵鏽味，她麵色從容，神情依舊。

  服務生此時敲了敲門，推門進來，把手裏的咖啡??放在桌子上。

  “請慢用，我就在門外，有事情叫我就行。”

  說完，點頭示意了一下，退出去了。

  顧知意修長白皙的手指從桌子上拿過黑咖啡，抿了一口，口裏的鐵鏽味被咖啡的苦味充斥著。

  其餘兩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

  她一口接一口的喝著手機的黑咖啡，裏麵什麽都沒加。

  很苦，但現在於她而言，是最好不過的良藥，心底太痛了，痛到幾乎緩不過來。

  季南風在一旁從思緒裏出來，不經意的看到了身旁顧知意的動作，黑眸裏閃過深深的痛意。

  伸手拉過她緊緊攥著的手，一根一根的輕輕掰開，握在了手裏。

  嗓音很淡，泛著說不出的矜貴。卻有著睥睨天下的氣勢，讓人心甘情願的臣服。

  “江淮，無論有沒有效果，再生細胞你們都繼續研究，去季氏帝都郊區的實驗室裏。”

  江淮難得的沒有出聲跟他反駁，點了點頭。

  “好。”

  “顧奶奶陷入深度昏迷，多久會醒？”他的嗓音裏帶著不可抗拒的絕對命令。

  “這個說不準，但是，顧奶奶現在可以聽到外界的聲音，你們有什麽話，去跟她說，她都能聽到。”江淮的語氣很輕，嗓音緩緩的開口。

  季南風察覺到掌心裏的顫抖，握的更緊了，喉嚨緊了緊，壓住心裏的酸澀。

  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淡，薄唇緊緊抿了抿，緩緩開口。

  “顧奶奶，最多…最多還有多久時間？”

  季南風說完，閉了閉眼睛，感到掌心握著的那人的僵硬，心裏頓時更痛了。

  但他麵上沒有展現出來，一如平常。

  江淮聞言，突然頓住了，嗓音裏瞬間有些失聲，努力緩了緩，嗓音裏泛著說不出的失落感。

  “最多…隻有一個月了。”

  他的話音剛落，顧知意猛的咳了咳，季南風伸手給她遞過去一張紙。

  緩緩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沒事吧，吱吱。”江淮從後麵繞過去，湊到她旁邊俊眉緊蹙。

  顧知意蒼白的臉上帶著疲倦，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季南風修長完美的手指輕抬，給她倒了杯水，遞到了她的嘴邊。

  “喝口水，壓一壓。”

  顧知意抬眸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把紙巾拿下來攥在手裏，接過水喝了一口。

  季南風不經意的掃過她的手，上麵的紙有一抹紅色一閃而過。

  他愣了愣，猛地抬眸看著她，緩緩伸手掰開，拿出她手裏的紙巾。

  顧知意身形微頓，沒有說什麽。

  季南風看到紙巾上的血，愣了愣心神，心裏湧上來的酸澀壓都壓不住，瞬間吞噬了他整個人。

  他嗓子裏有瞬間的失聲，江淮看著，垂眸想了想。

  伸手拿過顧知意的手腕，輕輕給她把了把脈。

  抬起頭，眼神嚴肅的看著她，顧知意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

  季南風嗓音很淡。

  “江淮，吱吱她怎麽了？”

  江淮欲言又止，隨口說了一句。

  “哦…沒什麽，就是氣急攻心。”

  季南風深邃的眸裏閃著極致的寒，也沒有開口戳破兩人。

  “吱吱，我們先回家休息吧，等休息好了，我在陪你去醫院。”

  顧知意偏眸看著他，看出來他眼底的不容抵抗的意味。

  “等會，我和江淮說點事情，我在隨你回去。”

  江淮隨意的扯過椅子，坐在她的旁邊，看著她。

  “江淮，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讓我奶奶清醒過來，跟我們好好告別，我不想奶奶留下任何遺憾。”

  顧知意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很淡，看不出什麽變化，隻有她自己知道，心到底有多痛，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