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刀鋒劍心
作者:襪子配皮鞋      更新:2021-01-26 00:35      字數:4520
  辛闞府在江湖與朝中開始極富盛名,也不過十年左右,原來它主要培養殺手,由府主派發任務,黑白兩道均不偏向特定一邊,隻要賞銀足夠,便隻認目標,保持中立的態度自然是明哲保身之法,可了無倚靠,執行任務中也樹敵甚多,所以時常有人一心想要鏟除這個組織。

  好在其第一任府主不僅實力強勢,還深通平衡之術,他在朝廷與江湖邊緣遊走,使其相互製衡,若是接下朝廷任務,對方目標必須不是江湖人士,而江湖亦然,由此維持辛闞府的穩定,其據點設立也十分巧妙,他們將總壇設在鳳棲山中,鳳棲山背靠京雍所屬下最大的虔州郡,前方卻是江湖勢力最大的鑄劍世家綿慕容山莊,且鳳棲山延數百裏土地,多為山林深穀,迷瘴滿布,且猛禽眾多,若非武功高強之人不敢獨入,但是要是朝廷權貴來訪,便自會有人出現在密林入口,帶著委托人入內。

  那便是辛闞府風頭最為強盛的幾年時間,它同兩側都能保持一種微妙的合作關係,且朝廷與江湖都為其提供了一些便利與維護。

  傳聞中,辛闞府是由三名身懷絕世武功之士建立,據說其中的一人還曾做過前朝皇帝的禦林統帥,這一點,便是後來親皇派逐漸在辛闞府強大的根源。

  天不遂人願,自第一任總府主病逝之後,其餘兩位便產生了隔閡,加之因失去了總府主這一平衡支點,朝廷與江湖勢力也想趁此機會對辛闞府這般“牆頭草”的存在進行殲滅,辛闞府一度陷入兩麵夾擊,內憂外患的地步,直至辛闞府被逼至絕境,那曾在朝中任事的府主便做出了偏向皇室朝廷這邊的決定,最終在朝廷軍隊的逼壓下,江湖勢力退去攻勢,辛闞府這才算暫時穩定下來。

  因這親皇派在辛闞府得勢,這府中秩序也慢慢改變,除了開始偏向於替皇室朝廷執行任務以外,最為人所詬病的是他們還將最出色的死士販給貴族官宦做侍衛這一舉動。

  好在這其餘兩位府主尚在,使得辛闞府內勢力達到互相鉗製狀態,才使得辛闞府並未完全為朝廷所用。

  要說這京雍城中尋人速度最快的,便是這辛闞府報複尋仇了,所以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這辛闞府其中一位“親皇派”府主西燼便找上了公主府。

  西燼似乎尚至不惑之年,雖然身高並不突出,但身量挺直,一雙鷹目眼神凜冽如炬,隻需站立在那處,便是不怒自威的氣勢淩人。

  當他帶著兩個青衣攘刃出現在那景寧公主府的院落中之時,鬱燁便氣定神閑一般的站在庭院中央,似乎是在賞月,而她身後站著一高一矮的兩名女子。

  “西府主,孤在此等候您已久。”鬱燁轉過身來,朝著這三位不速之客緩勾起唇。

  瞧見鬱燁身側隻有兩個女人相陪在側,那西燼輕哼一聲:“景寧公主,許久不見,您倒是還這般狂傲。”

  當年鬱燁強硬要書墨從他身邊帶走,他不放,最後也是遭了這女人的算計,所以至今他都在耿耿於懷。

  鬱燁帶走了書墨,不僅讓他終身脫離辛闞府,還給他徹底洗清案底,原以為是她自己要利用書墨去幫自己鞏固勢力,沒想到,竟然直接派他去城郊保護那虛名太子。

  “孤這具病體早就一隻腳踏進了地府,多般小心,萬般謹慎倒顯得迂腐。”鬱燁輕描淡寫地回答,引得她右側的謝予遲頻頻側目。

  “公主是聰明人。”西燼負手,走至鬱燁身前站定,“所以應當知曉我為何來此。”

  感受到對方視線中的壓迫氣息,鬱燁輕蔑一笑,抬眼同他對視:“當然知曉,但……”

  “進了景寧公主府,無論是誰,都是孤的人,生由孤掌控,死……”

  鬱燁冷冷開口,威勢絲毫不遜於對方的西燼。“也要由孤一劍封喉。”

  “公主這番做法是否太過於蠻不講理?”西燼反言相譏,“您可能是忘了,閆淩的賣身契並不在公主手中。”

  “是嗎?那又如何?”

  似乎被鬱燁的厚顏無恥所驚,西燼上前一步,愈發靠近鬱燁,可是就在他僅僅往前踏出一步之時,一把黑鎏銀刀便橫列在他的身前。

  “退後。”謝予遲不帶一點感情的聲音響起,目光如寒潭般幽深冷冽。

  “一介女眷,還想攔我?”西燼微揚起頭,緊緊盯看著謝予遲。

  謝予遲冷哼一聲,隨即露出淺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府主大可以試試。”

  見兩人之間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周圍給人緊張感徒然而升,隻有鬱燁站在謝予遲身後。似無事人一般觀望。

  “府裏的規矩不能破。”僵持不下,西燼後退一步,算是暫時和解。

  “還請公主不要任性妄為。”

  “你的人將那青年傷得也差不多了,傷勢實在嚴重,估計就是這幾天的事,一具屍體而已,你也想要回?”鬱燁饒過謝予遲,又按下他持刀的手,詢問出聲。

  “既然崔誌平已死,閆淩當重新屬於辛闞府,既然如此,按照府裏的規矩,他定是要以身殉主,至於其他,如公主所言,就算是屍體,也應丟進辛闞府內的萬葬坑中。”

  話以至此,似乎已無條件可談,鬱燁沉默片刻,便輕聲開口:“孤後院的豌豆似乎生長的不甚茂盛。”

  “你說……”鬱燁舒心時,漆黑的瞳仁中似有萬海星辰隕落在內,似乎令人能從其中窺見瀚瀾濯曜明光,但此時,她眸色漸沉,如無盡陰暗深淵一般使人膽寒。

  “孤花錢買你萬葬坑內的屍骨做肥料,這豌豆會不會長的大些?”

  被突然轉移了話題的西燼一時間有些摸不清頭腦,卻也不敢放鬆警惕,畢竟對方是最為狡黠多變的景寧公主。

  “公主不要轉移話題。”西燼直愣開口,表情冷然。

  “孤可是在與你談生意。”鬱燁將暇白色的寬袖挽起,露出一小截玉白色的手腕,“看來,西府主並不感興趣。”

  西燼沉默無言。

  “將話攤開了說吧。”鬱燁嘴角微撇,定定望向對方,“就算孤不交人,甚至讓你們走不出這院落,辛闞府也不得動孤分毫,而且,府裏同你平起平坐的那一位也隻會樂見其成。”

  雖然確實有幾分道理,但鬱燁這般傲慢的態度著實惹怒了西燼,他臉帶慍色,出言不遜:“公主既然這般強硬,那也隻好拚個魚死網破!”

  話音剛落,幾枚細長刀刃便直直朝西燼他們三人射來,隻是他們動作躲閃較快,那飛刃僅僅擦過幾人鞋尖,最後插進了地裏。

  書歌緩步上前,臉色不愈,隻手間還捏著幾枚銀刃。

  “要動手便迅速著,我這一身的銀刀暗器也是許久未見過血了。”

  如今變幻,也許謝予遲開始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隻要涉及鬱燁之事他已做不到置身事外,正如現在,他將鬱燁似母雞護崽一般的藏在身後,毫不相讓。

  今日僅有他們兩人同鬱燁呆在一處,也是有原因的,在某人的授意下,另外三位本該參與此事的主角,這時正身處不同境地。

  閆淩不必說,還被手腳捆縛著關在柴房,對外界之事一概不知。

  戾風今日同書墨呆在後院除了一個下午的草,又去修整幾處花壇,戾風倒是樂意,隻是向來認真的書墨居然在做事時常常出神,或是神情沮喪,雖然罕見,但戾風也是清楚地知曉原因的。

  後來到了傍晚,他又接到謝予遲的秘令,將書墨打暈關起來,最好一晚上都不讓他出來,自家主子的命令,戾風也隻得照做,無法,一起淪為受罰之人還得同類相殘。

  所以他靠在緊閉的祠堂門後,垂眼看了看跪墊上昏迷過去的書侍長,仰頭,透過紗窗有些無所事事地盯望天上的滿月。

  到底主子那邊怎麽樣了?戾風心中好奇,隨即好像是想到什麽,便又無奈搖頭。

  若是主子真的出手,倒也不需要他吧。

  院中,兩方人僵持不下,卻又相互忌憚試探,西燼心知這鬱燁身邊的兩個女人實力遠勝於表麵,所以並未直接動武搶人,而且,這偌大的公主府,他們也不知去哪兒尋人。

  “好了。”感到這兩方已開始有出手之勢,鬱燁知曉已到了時機,便連忙上前製止。

  “府主也該清楚,我們這般僵持下去也無甚意義,不如這樣。”

  “什麽?”西燼眼中似有懷疑神色,更多卻是猶豫不決。

  當年,就是因為一時疏忽著了鬱燁的道,才是人財兩空得不償失。

  “三百兩,買你萬葬坑,以及辛闞府內所有的死屍。”鬱燁淡聲開口,語氣好似談論平常買賣交易一般。

  “而那崔誌平活蹦亂跳的小侍衛,自然做為隨禮雙手奉上。”

  書歌幾乎是同時將不解的目光投向鬱燁,可她像沒事人一般,麵色更加自然。

  “閆淩本就是辛闞府的人,公主這般不是在戲弄我?”

  “再者,你想要這些死屍,到底想要做甚?”西燼冥思苦想,也未猜出鬱燁的意圖,隻得不解詢問。

  “孤說過了。”鬱燁那隻挽起袖口的手抬了起來,指尖輕碾過眉心。“給豌豆做肥。”

  幸好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是什麽正常人,所以聽見鬱燁這般奇特,又令人恐懼的想法也並無多餘驚愕表情。

  “隻不過孤暫時不需要。”察覺對方傳來的探尋目光,鬱燁又道:“想清楚了嗎西府主?這交易,你做還是不做。”

  見西燼還在猶豫,鬱燁便添油加醋煽風點火般的繼續開口:“這筆交易,可謂是十分劃算,如若府主實在不信孤……”

  鬱燁忽然神情低落,淡唇輕抿:“那孤隻好實話實說,其實,孤隻是想在這屍首中尋找一舊人罷了。”

  “什麽舊人?”西燼半信半疑。

  “是孤那第二任駙馬——前京雍太守趙厝之子趙清抑。”

  聽到這話,謝予遲不禁抬目,眉尖微蹙,一雙瀲灩的鳳眼瞬間失了顏色,眉目間也染上一層陰翳。

  趙清抑?他不是早死了嗎?

  “當年趙清抑為了逃婚,誤入了你們鳳棲山的瘴氣林,不知是被你手下人所害,還是命喪猛禽之口,孤都想替他尋回屍骨。”

  “沒想到,皇姐竟是如何重情重義之人。”謝予遲沒有意識到,他這話脫口的語氣要多怪異便有多怪異。

  “他既是逃婚途中遭遇不測,公主可是受了辱的,這般上心又是為何,而且那趙清抑可是當年的武狀元。”西燼呐呐開口:“竟這般沒用?”

  鬱燁用另一隻手握住露出的手腕,神色有些哀切:“這意外,誰又能料到呢,孤其實也隻是聽聞趙清抑可能葬身於鳳棲山。”

  “至於原因,婚事實為勉強,他不願也是正常,蔣家同趙家一向交好,事到如今,孤也不願辜負趙家健在的老尚書盼著孫兒能落葉歸根,魂回故土。”

  這樣聽來,西燼倒也覺得鬱燁說的有些道理,他猶豫片刻,望向眼中還似有餘淚的鬱燁,妥協開口:“那就按照公主所說的做吧。”

  “好。”鬱燁應的這一聲還帶著淡淡地鼻音,她隨即側目,對書歌道:“命侍衛去柴房將人帶過來。”

  書歌離開不到半刻,就同兩個侍衛將閆淩帶了過來,他嘴上緊緊纏繞著一層黑布,周身則是被繩索緊緊束縛不得動彈,出乎意料的是,在看到辛闞府的府主之後,閆淩的表情竟然變得釋然起來。

  鬱燁挪動步伐,來到那些侍衛身邊,開口說話:“解開他腳上的繩索,讓他自己走過去。”

  “是!”兩名侍衛應聲,隨即低身將閆淩腳踝處的繩子解去,還順便把人扶了起來。

  此時,站在鬱燁身後的書歌,謝予遲兩人皆緘默不言,目送著閆淩踉蹌地往前走。

  近一步,便是死亡深淵,便是那鳳棲山石崖下的萬葬坑。

  可事已至此,閆淩也不得不認命,他不能連累如今活在暖陽之下的書墨大哥,也不因他一人,便讓公主府與辛闞府處於對立之地。

  隻是……想起他十多年未曾謀麵的妹妹,心頭不禁泛起一陣苦澀。

  閆淩腿腳恢複的很快,他朝前走了幾步,便沒有任何遲疑地加快了腳程,現下他隻想盡快了結自己的性命,以免遺憾過甚,心有不甘使自己選擇第二次懦弱。

  他想盡快了結自己,但沒想過是現在。

  一道筆直劍刃直穿他的胸口,隨即傳來劇烈疼痛,而轉身望去。映入眼簾卻是鬱燁還帶著點點淚漬的清澈眼眸。

  鬱燁緩緩鬆開手裏的劍,嘴角牽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對不住了,小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