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四人聚齊
作者:襪子配皮鞋      更新:2021-01-26 00:35      字數:4316
  按理說,這不大的房裏跪了兩個大男人,任誰都能一眼瞧見,可鬱燁卻是權當沒人似的,直直越過兩人,來到擺滿吃食的桌前坐下。

  謝予遲輕眯雙眼,薄唇輕啟想問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而端正跪在地上的閆淩在鬱燁進入房間之後,抬眼迅速掃過她的側臉一眼,便連忙將頭低下,再也沒有抬起來過。

  若不是顧念著早年失散的妹妹,他絕不對揮起反抗的那一刀的,他努力在辛闞府活到現在,尋親便是唯一動力,又在完成任務的途中得知當年人販子將他的妹妹賣到了京城,這才自告奮勇成為崔誌平的近侍。

  在洗菜時,閆淩一直惴惴不安,他想,獨自逃亡也未嚐不可,若是因救下自己而連累了魈大哥,是他萬萬都不願看到的。

  還有一點,閆淩自認為當下自己正麵臨生死攸關之際,不該生出這個念頭,若是公主直接將他送回辛闞府,那便是真的唯有死路一條。

  隻是……閆淩不得不承認,那些將景寧公主描繪地十分醜陋不堪,又喜怒無常濫殺善妒之人,確實是無由誹謗,就他看來,這景寧公主比他所見的貴女都要好看。

  “公主,您落下蔣小姐的投降書啦。”書歌手持一個不知從那塊寢衣撕下的白布包成裹的信封,大步朝鬱燁的房間走來。

  其實蔣黎書在被關禁閉的第二日便被放了出來,自她回京後,便被乾安帝派去兵部練兵,雖近年並無戰事,可這兵部實在事務繁重,見蔣黎書未出現,兵部朝直接派侍郎來請,好言好語地對鬱燁獻殷勤一番,才使那躺在地上睡的正香的蔣黎書得以出門,去兵部之時,蔣黎書還氣呼呼地不肯同鬱燁告別。

  今日倒好,竟直接送來了投降書……

  “喲,今日是出了什麽稀奇事兒。”書歌倒是完全忽視這房中過於“沉靜”的氛圍,大大咧咧地倚在門口,望房內瞧看。

  話罷,她又抬腳來到閆淩身側,圍著他打量半響,“難怪這後廚大娘說來了個俊俏的洗菜小廝,就是他呀!”

  就在書歌說話間,謝予遲已坐在鬱燁身邊,剛拿起筷子,頓了半響,隨即放下,一雙手緩緩擱放在身邊之人的肩膀上,慢慢地揉捏起來。

  一雙手在自己肩上遊走,鬱燁下意識彈立起身,強忍下這般想法,便十分僵硬地坐在原處,使筷的動作也堪堪停下,直至察覺到自己肩上的手正不緊不慢的按揉著,還帶些內力滋養出的溫熱,便也慢慢放鬆了下來。

  書歌像看熱鬧似的在這兩人身上轉悠,最後回到鬱燁身側,哼笑道:“辛闞府的洗菜工,我們可用不起。”

  沒過多久,聽聞謝予遲回府的戾風也連忙趕了過來,讓本來就十分熱鬧的房間更加擁擠起來,他一眼就看見坐在鬱燁身邊,正全神貫注為她按摩的謝予遲。

  戾風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為好,他家主子做出這般不合常理的行為,戾風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謝予遲有什麽把柄落在景寧公主手裏了,或者……公主給他下了降頭。

  這般想著,戾風滿懷心事的來到謝予遲身後站定。

  全然不知被屬下編排成什麽樣子的謝予遲,還在想著怎麽讓鬱燁多吃點飯養肉,這般硌手的瘦削骨架自他觸手而過,隻覺得異常揪心。

  “先吃飯。”鬱燁言簡意賅地開口,慢慢撥開了放在她肩上的手,又思考片刻,朝謝予遲碗中夾去一筷子嫩白菜。

  因鬱燁阻止動作原本還有些失落的謝予遲,在看見她替自己夾菜後,唇輕勾起一點弧度,笑意不減。

  “說吧。”鬱燁放下手裏的筷子,靠在後椅上,直直盯看向書墨的方向。“為何將死衛救下?”

  事實上,鬱燁是見過閆淩的,崔誌平極為喜好喝花酒,每每在皖香苑呆至深夜,正是這小侍衛為他收拾爛攤子,又將醉得不省人事的崔誌平給背回去。

  明明可以讓這把利刃去做些更有用的事,可偏偏他把人往最低賤的仆役方向使,實在是明珠彈雀,大材小用。

  書墨伸出手,順著後腦勺直接一把將身邊的閆淩的頭按在地上,隨後自己低下頭,將手收了回來,自己也立刻額頭觸地行了個叩拜禮。

  “今日未能顧忌公主府身份,擅自救下閆淩並將他帶回來,書墨自甘領罰!”

  “為何要救?”鬱燁接過書歌手中的投降書,視線落在那還殘留這白色線頭的裹布上,再次出聲問道。

  “屬下尚在辛闞府之時,閆淩曾救過屬下一命。”

  當年尚在辛闞府之時,書墨剛完成一項極為危險的任務,回去的時候也是身負重傷,辛闞府都是冷血無情,殺戮成性之人,見他受難無一不除之後快,欲取代其位,最後他被同為死士的人逼至絕境。

  就在他以為自己達到窮途末路的時候,隻有剛成為“淬刃”這一身份,並還未接任務的閆淩將自己藏在草垛中,又抱住一把剛配的劍整日整夜,又謹慎萬分地守著自己。

  也是因為他,閆淩手中還未殺人的劍,第一次便染上了同類的鮮血。

  待說完這話,書墨又緊接著補充:“公主不必憂心,書墨會暫時同公主府脫離關係,親自將他送回安全的地方。”

  還貼近地麵的閆淩張大了眼睛,臉上盡是錯愕表情,他沒有想到書墨竟為了自己脫離公主府,成為近侍多年,他清楚地知曉,被賣出去的辛闞府死士一旦當了侍衛,就全然由主家庇護,魈刃在成為書墨之前,作為辛闞府第一死士暗衛,手持之劍曾染數以百千的鮮血,不管是尋常百姓,還是達官貴人。

  而這麽多年他能相安無事,除了畏懼他的凶煞劍意,高強武藝以外,最大的原因還是景寧公主的震懾,若脫離公主府,書墨的凶險程度不亞於他,甚至更甚一籌!

  “景寧公主恕罪!”閆淩高聲開口,又倉皇地磕下幾個響頭,“魈大哥救下卑職已是感激不盡,往後生死之命,卑職願獨自一人承擔!還望公主能饒恕魈……書墨大哥!”

  這般突然的插話,讓正等待上方之人回應的書墨微愕,在閆淩小心看向他之時,正對上書墨警告的目光,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衝動的小侍衛立刻閉口不言。

  靜靜坐在一旁的謝予遲將碗中的菜吃完,便擱下碗筷,主動接過鬱燁手裏的信,拆開那包裹住的白布,展開信封看了起來。

  瞥見那鬥大如牛的字,以及厚厚一疊的信紙之時,他有些費力地將那些紙上的字拚湊成句,額角不禁突突直跳,對蔣家的認識又上升到一層新高度。

  “原來那正街一道偏僻巷口裏死的幾個辛闞府死士,是你們幹的。”忽然想起了什麽,鬱燁恍然大悟。

  “稟報景寧公主。”戾風忽然上前,自鬱燁身側跪下,“還有卑職。”

  末了,他便又朝向謝予遲方向,低垂下頭。

  忽然聽到戾風開口,謝予遲從令他頭疼的信中抬起頭來,慵懶挑眼,好整以暇地看向地上主動認錯的戾風。

  同書墨鮮少表露出的柔和不同,戾風那張臉生得過於淩冽,五官鋒利而冷薄,就算是認錯,也給人一種理直氣壯又令人無可奈何的硬氣感。

  “公主們才入宮不到兩個時辰,你兩個就知曉組團犯案,嗯……有長進。”書歌意味深長地看了書墨與戾風兩人一眼,調笑開口。

  沒有想到,他竟連累兩人受罰,心中愧疚萬分的閆淩立刻出聲,表明任憑鬱燁處置自己,懇求她不要責罰書墨戾風他們,隻是話還未說完,便被一旁的書墨擊中後勁,暈了過去。

  鬱燁沒有回話,也未表現出任何態度,隻是忽然站立起身,行到昏倒在地的閆淩身前,垂眼打量。

  “你倒是護著他。”盯看半響,鬱燁毫無波瀾地說了句話。

  書墨雙手呈放在膝腿處,靜立無聲,跟了鬱燁多年,他也知曉她的處事方式,若是沒有立刻應允,他的提議便是被否定了,簡單來說,就是不會準許他脫身離府,獨自與辛闞府對抗。

  “書歌。”鬱燁輕喚一聲。

  “奴婢在。”

  “把地上暈過去的那個關押起來,不許他人探視,包括誰,你該清楚。”末了,鬱燁淺淡的視線自兩人身上掃過。

  “至於這兩個跪著的,戾風如此處置由長玥定奪,書墨……”

  想了想,鬱燁接道:“你們雖將那些人除盡,但動手的地方畢竟還是京雍城中,這種殺戮程度,不是刑部,便是禦林軍接手調查,無論它們哪個出手,都是些老奸巨猾的東西,又是在青天白日之下,你們有極大的可能性被查到。”

  “書墨,你行事還是過於莽撞,所以不得不罰,自領杖責二十,三日內,白天去前院鬆土除草,清掃地麵,晚上跪在祠堂前抄寫佛經。”

  “公主……屬下!”

  “想離開公主府?”鬱燁危險地眯起眼,眼神冷了下來。“不可能。”

  “孤累了。”鬱燁毫不猶豫地轉過身,不再看向地上的兩人,“其餘之事,自行定奪。”

  “皇姐定下的處罰甚好。”謝予遲走近鬱燁,負手而立,一本正經的開口:“戾風本就是同書侍長一同犯了錯,也應受到對等的懲罰。”

  “蔣將軍的投降信,皇姐收下了,那瑾王的來信務必記得銷毀,至於那廖雲淮,明日還是轟出去吧。”說完這話,謝予遲又出聲詢問鬱燁,“皇姐,這般處置可好?”

  鬱燁確實有些疲累,方才又吃下飯,便犯困起來,她狀似斟酌片刻,便點了點頭。

  依舊跪在地上的戾風聽罷,不禁汗顏,這明顯的夾帶私貨,景寧公主居然沒有聽出來?

  雖然書墨也曾有過一走了之,再回來請罪的想法,但想到鬱燁定會十分生氣,便舍棄這番打算,現如今,倒是變成了一時無法脫身的困頓境地。

  因自己拖累景寧公主與鬱燁,是他就算是死也不願看到的情景,所以他得另尋出路。

  “少揣摩你那些無用的心思。”離開時,鬱燁冷冷開口。

  “當年因你莽撞行事的後果有多慘烈,還需孤給你重述一遍?”

  聽到這話,書墨的臉色倏然變白,雙手捏拳,垂下的眼眸寫滿了破敗與陰翳。

  宮內來傳,瑾王回稟陛下,言坊間傳聞皆為虛構,刑部掌司劉章和乃遭人誣陷構害,所以自日起,刑部掌司便解除府內禁足。

  這在自家府中悶了半月的劉章和,剛接到鬱懷瑾消息那一刻起便喜難自抑,立即洗漱打點一番,又挑出新作的衣裳將自己穿戴整齊,急切萬分地入了宮,朝見乾安帝。

  正掖宮中,乾安帝正吞下身側美人遞來的荔枝果,而鬱懷瑾則與司徒浩然,鬱明啟分坐兩側,眼觀鼻鼻觀心。

  乾安帝左擁右抱,正是愉悅非常,瞧見地上跪謝之人,還未來得及咽下嘴裏的荔枝肉,便言辭鑿鑿道:“劉愛卿受苦了!”

  “陛下言重了!此項流言存疑,臣自當配合瑾王爺調查……”

  “愛卿果然深明大義!”乾安帝一拍桌子,遂朝著四周左右張望,似乎是在尋找什麽。

  最後,他的目光鎖在還剩下大半荔枝的圓盤中,恍然一笑。

  端起那荔枝盤,乾安帝自兩位新納的美人身邊站起,拖著微醺的步調走下高台,來到劉章和身前。

  “愛卿請起。”他隻手扶住劉章和的手臂,另一隻手端住的荔枝盤不停顫動。

  “近日南方災害頻發,國庫實在匱乏,無法給與劉愛卿珍罕之物!這樣吧……”乾安帝打了個酒嗝兒,險些摔倒,還是劉章和直立起身,穩住了他東倒西歪的動作。

  “皇兄,您醉了,是否要休息片刻?”鬱懷瑾突然趕來,扶住乾安帝的手臂,而司徒浩然則與鬱明啟站在一處,逮住機會,鬱明啟又立即殷勤地貼了上來。

  “瑾皇叔說的沒錯,父皇可先行休息。”

  “哎~劉掌司無故蒙冤,朕得補償他一二。”

  乾安帝舉起了手裏的圓盤,朗聲笑道:“就用這稀罕果物,賞賜劉愛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