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亡人已逝
作者:襪子配皮鞋      更新:2020-12-28 15:38      字數:2467
  不知何時,這空中醞釀甚久的霧雲漸漸凝結在了一塊兒,積壓成堆,變得灰沉起來,沒有風,周遭卻驟然變冷,不時從半低的樹梢間掠過幾隻禿了毛的麻雀,突驚幾片藏在綠枝間的枯黃敗葉落在地上。

  未幾,這晉雍城中落下了淅淅瀝瀝的綿密小雨,雖然不大,可長久的落在人身上,還是會帶去滲入皮肉的涼意。

  絨絨細雨潤濕了相府靈堂門口的白綾,以及紋絲不動,站在正院中央瘦削身影的蜀緞衣裳,杜府的仆人在這院落中匆匆而過,卻無一人敢驚動了這位行為古怪的貴人。

  若是來吊唁敬香,那便直接入堂便是,可這位偏不,隻是立在這靈堂外,黯淡的目光緊緊落在那方棺木之上。

  剛下了馬車,撐著傘才踏入正院的謝予遲一眼便瞧見了鬱燁靜立在那裏,而她的頭上,發飾上,衣料上,都凝起了顆顆細小水珠。

  “公主……為何不進去?”戾風抱著一束池河中采來的新荷走了進來,停在謝予遲身側,疑問出聲。

  謝予遲去同蔣黎書比武的空檔,便知會戾風去采來他經過練武場旁之時,偶然發現的初生粉荷,至於要做什麽,他卻並未言說。

  “那荷花池後,是否就是禦林軍營的兵器庫?”謝予遲未接還接連著荷葉的淺粉花苞,低聲問道。

  原來如此,戾風恍然大悟,原來主子是派他查探情報去的。

  戾風仔細回憶起自己看到的畫麵,肯定地點頭,答了一聲是。

  謝予遲沒再出聲,似乎在思慮著什麽。

  可這荷花……還要不要呢?戾風低頭,瞥住還帶著水漬的嬌嫩花苞。

  忽然,謝予遲長臂一攬,便將戾風手裏的那荷葉奪了過來,又見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動作十分優雅自然地……

  將荷葉扣在了鬱燁的頭上……

  鬱燁被這突如其來的葉身遮擋住了視野,不由得抬手挪開了自己額頭上的礙事之物,轉而抬頭,淡漠的看向撐著傘,正垂目打量自己的謝予遲。

  “無聊。”鬱燁言簡意賅地表達了自己對他行為的看法。

  “皇姐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去?”謝予遲忽略了鬱燁對她明目張膽的嫌棄目光,問道。

  徑直將頭上的荷葉拿了下來,鬱燁別過頭,不發一言。

  “不願說也罷,我且先一步入堂了。”

  仿佛習慣了這人的冷遇,謝予遲眼眉微挑,狀似無奈地轉身,似乎要朝著內堂走去。

  還未等他踏出幾步,便見他忽然停住了腳步,末了,倏得轉身,不由分說地將傘塞進了鬱燁的手裏。

  “大病初愈,若是再倒下了,我可沒那麽多內力救你。”

  說罷,他又自顧自地拿走了鬱燁手裏的荷葉,低聲嘀咕道:“我覺得這倒是挺好看呢,為什麽不喜歡?”

  傘柄還殘留著謝予遲的體溫,一點一點透進鬱燁的手心,她怔怔地望著謝予遲半響,才低聲開口。

  “替我上柱香吧。”

  忽然察覺這人語氣中的頹敗與無奈,謝予遲視野迅速自她臉龐掃過,想要脫口而出的拒絕話語如鯁在喉,最後,他妥協般地低歎一聲,應下鬱燁的囑托。

  “人既已逝,是非隔閡也一並消散了,不必過多介懷。”

  轉身之際,自他口中脫出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語,同細散的雨絲融雜在一處,也不知是否飄進了有心之人的耳中。

  待謝予遲踏入內堂,便聽到一陣壓抑的女泣聲,杜靖倫膝下無子,隻有同他成親二十餘載的發妻伴他在側,如今一朝病逝,無子嗣後輩扶靈,好在杜靖倫門徒甚廣,其葬喪所需的後人之禮也不乏有人承攬。

  大致環顧一周,謝予遲倒發現了幾位熟人,其中最為矚目地便是扶著拭淚嗚咽的杜夫人,出言安慰的廖雲淮。

  廖雲淮微微側頭,正好與謝予遲交匯了視線。

  兩人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就在謝予遲收回目光之時,卻發現廖雲淮不停地望她後方觀望。

  他心下清明,廖雲淮在尋人,至於尋誰,不必他多言,已經昭然若揭。

  不管其它,謝予遲直接來到棺木正對方的靈牌前,從下人手中接過點燃的香,雙手至於額上,俯身敬拜。

  此番敬香之法,本是弟子對其師長的喪禮,謝予遲並未杜靖倫言傳身教的學生,所以,這柱香,是他代鬱燁上的。

  “長玥。”

  “見過長玥公主。”

  剛剛將香插入灰壇,便聽到有人喚他,回過頭來,入眼即是鬱懷瑾以及他素未謀麵的監察禦史趙清揚。

  趙清揚既是杜靖倫生前極為看重的弟子,也是他的義子,今日出現在這裏也是理所應該,要說他的身份,卻也同鬱燁也扯得上幾分關係。

  畢竟他是鬱燁第一任駙馬趙清抑的同胞兄長。

  謝予遲欺身回禮,繼而同他二人談起話來,從趙清揚口中,他知曉杜靖倫是昨夜突然暴病而去,當夜他還在書房處理一些公務,事發突然,待杜夫人去請他休息之時,卻發現杜靖倫早已氣絕身亡。

  “杜相國纏臥病榻,卻還在憂心國事,實在是輔弼之臣,賢良非常,可謂是世事難測,天猶不公。”謝予遲沉聲道。

  “老師……一向如此,重病之時,我也曾勸說一二,讓他保重身體,可老師還是放心不下政務。”趙清揚說著,視線落在靈柩上,神情悲切。

  “不過……”趙清揚欲言又止,目露猶豫。

  “有本王在此,禦史但說無妨。”鬱懷瑾見他這幅模樣,便立即開口。

  趙清揚聽到這話,左右環顧一周,便慢慢說道:“我兩日前才來看望過老師,見他精神似乎好了許多,身體似有回轉恢複之態,怎麽這麽短時間,便突發重病?”

  見兩人麵色凝重,沒有接話,趙清揚便立即說話:“不過這病症之事,誰又能說得清呢。”

  “確實如此。”鬱懷瑾應聲,卻同謝予遲交換了眼神。

  實話實說,謝予遲與鬱懷瑾都不敢相信杜靖倫就這般因病而撒手人寰,他本就患的是需要慢慢調養的肺疾,加上胃腹的長久疼痛,因著上了年紀的緣故,才使得病症發作的厲害,但都是比較常見的老人病,也不至於突要了人命的地步。

  謝予遲細細揣摩,不經意間,眼神淺淺掠過門口隻手持傘,依舊靜立在原地之人的身上。

  “為何她不肯進來?”這般想著,謝予遲竟直接問出了口。

  那兩個人自然聽見了他聲音不大不小的發問,再順著謝予遲的目光看去,便也瞥見了鬱燁的身形。

  隻是那一瞬間,鬱懷瑾與趙清揚的神色都變得複雜起來。

  許久,三人都未開口,仿佛謝予遲沒有問出這問題一般。

  直到最後,趙清揚黯淡下目光,緩緩開口。

  “三年前,景寧公主與老師決裂之時,老師便說過,不許公主再踏入他相府正堂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