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爺子讓周老太太先安排晚飯，吃完飯。他就讓女人和孩子們都回去了，堂屋裏就隻剩下他和周老太太，幾個兒子。

  “老四，你現在手裏還剩下多少？”

  “銀子全部花光了。”

  周老太太立馬不淡定了。

  “什麽？全部花光了？那死丫頭的藥會那麽貴？前兩天不是還隻要二兩銀子嗎？”

  周四郎不好說是後麵被她還打出了內傷，就沒吭聲。

  周大郎不想在聽娘吵啊鬧啊的，就打斷了她。

  “算了，算了，現在事情已然發生，我們就想想該怎麽辦？爹，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主意了？”

  周老爺子看了看這幾個兒子，心中是百味雜陳的，想想當初，他因為有這幾個兒子，也是自豪過的。他鬧不明白的是，孩子們長著長著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跟他當初的設想是完全背離，什麽兄友弟恭，其樂融融，跟現在是一點也不沾邊。老大不知不覺有了商人的市儈，老二越來越來會偷奸耍滑，唯獨老三和老四忠厚老實，認真種地，抬眼看了看老四，才慢慢說道。

  “老四，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先和你娘幫你湊點兒，你先還上點兒。等你兩個侄子出息了，咱家苦日子也就熬到頭了，你的那些高利錢也能還上了。”

  “爹，我可不同意啊，您不帶這麽偏心的啊。金文、金武那考試的日子還那麽遠，您把錢都給老四還債了，咱家還怎麽過啊？喝西北風啊？您要是這樣，我可就要分家單過，老四家那個火坑我們可不陪著跳。”

  “分家？你試試，老子不分，你上哪裏說去？看你家金武還能去考童試不?”

  周二郎一聽關乎到自家兒子的前程，態度立馬就軟了，轉身開始對著周老太太訴說委屈。

  “娘，你看看我爹，我不過就是把咱家的實情說了出來，他咋發那麽大的火，老四借高利貸，都沒瞧著有火，我這為了孩子們的前程，倒是錯了？”

  周老太太一聽二郎這樣說，心中對這個四兒子，是徹底的不滿意了。

  “老二說的也正是我想說的，咱家有幾個錢，你不知道嗎？過日子都緊巴巴了，何況去還債，那是幾百個銅錢就能打發的嗎？老四，你也是我腸子裏爬出來的，我沒有不心疼的道理，可你看看你為了那兩個賤人，把自己糟踐成什麽樣子了，娘我心疼啊!你跑去借錢，沒跟你爹商量，這就是不孝，也不是為了孝敬你娘我，現在就更沒有讓我們這把老骨頭幫你還債的道理，你說是不是？”

  周四郎再一次的跪在了地上，給周老爺子和周老太太各磕了一個頭。

  “爹，娘，我知道我自己做的事情，讓您二老和我兄弟們為難了。可我也是沒有辦法，璟珠畢竟是一條生命，咋說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就這樣沒了。借的錢，我自己想辦法還，我願意被分出去，不拿家裏的任何東西。”

  “老三，你是什麽意思？”

  “爹，我認為四弟現在困難，咱應該拉他一把，咱不幫他，就沒人會幫他了，他就是死路一條啊？聽說高利貸的錢還不了，會被打死的。”

  周老爺子欣慰的看著老三，這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可老大、老二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隻顧自己的小九九，他很是難過。老三的話是他想要的，可沒辦法這麽去做，每天睜開眼睛就要還十個銅板，那是催命符啊。

  周老爺子此時是真的兩難了，他要好好想想，對於幾個兒子的心思，他也都大抵知道了。他此時做不了決定，他需要時間好好想想這個事情該怎麽辦?

  周老爺子以天色太晚為由，打發走了他們後，衣裳都沒脫的就躺在炕上，周老太太悄沒聲息的也緊挨著躺下了，嘟囔著：“我可憐的金文、金武，就要被小叔給拖累死了，這以後也不知道影響不影響念書....要是被拖累的前程都沒有了，可如何是好？這麽些年的書不都白讀了？”反反複複就這麽幾句。

  最終也是這幾句話，讓周老爺子一聲歎息，下了決定。

  第二天一大早，眾人各懷心事的吃完了早飯。這次並沒有早早散去，而是等著周老爺子做出決定。

  周老爺子把孩子們都遣了出去，屋子裏就隻剩下大人。

  事情的經過眾人也是知曉的，周老太太臉色鐵青的瞪著方青草母子幾人。她覺得周四郎去借銀子錢都是她們的錯，想到這個自己在心裏又愛又恨的小兒子，她唯一覺得她做的錯事就是默許方氏的進門。那個沒福氣的掃把星，一進門就沒帶來什麽好運，家裏反而越來越窮。

  “那能怪誰，誰家孩子不是這樣打大的，隻能怪她是個沒福氣的。打兩下還能吐血，怎麽不幹脆就死了算了，還省得拖累家裏。”

  “娘說的還真是那麽個理，治個病還要那麽多錢，這印子錢咱家是真換還不清的。老四，我看你還是找找張媒婆，看看那個張鐵牛還同意咱家璟珠不？想想他能給的彩禮就有十兩呢？在多要點，就能把印子錢還清了，還能把璟珠治好，一舉兩得。”王帶弟本來對他借印子錢給閨女看病就有天大的意見，晚上二郎跟她說，這事兒還有可能影響到金武的前程，她就更不能容忍了。

  周二郎在一旁頻頻點頭，也覺得自家媳婦說的在理。老三兩口子橫豎不啃聲，周蓮兒和周菊兒還小，緊緊的靠著母親鄭月香。昨晚這娘三還偷偷去周四郎的房間看過周璟珠，說不了兩句，怕被人發現，就趕緊又回去了。鄭月香還是有些替方青草抱不平，這些年她受的苦都看在眼裏，如果不是自己有個還有些殷實的娘家，還不知道周老太太會怎麽磋磨自己呢？想想周老太太的凶悍，還是有些後怕的。

  周老爺子習慣性的在門檻上敲了敲旱煙鍋，想到煙杆兒意見摔斷了，就緩緩由蹲著站了起來，慢慢道：

  “老大，你覺得這事可還有解決的方法？”

  周大郎看到問到了自己，也不好再不出聲。

  “爹，這事兒我要是能想到辦法，我肯定會幫的，都是兄弟，這事兒我現在真沒有辦法解決了。這一年到頭就這麽些進項，現在金文、金武都在鎮上念書，以後還要去府上念書，這些您都是知道的。”

  周老爺子歎了口氣，最終還是要走到這一步。

  “老四，咱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爹的心願你也是知道的，就想著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可是你看你鬧出這麽個情況，你叫爹咋辦？你大侄子金文、金武還在鎮上念書，馬上就要鄉試了。你也是性子急，你就不能等等，眼看著日子要好起來了。這節骨眼兒的，你也別怪爹。”這話讓周老太太都楞了一下，想說什麽，看了看周四郎和方青草，終是沒有說出口。

  聽到爹的話，周四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爹。從來都不準提分家的爹，今天怎麽自己個兒提了。想想自己的債務，也就釋然了，背了那麽多的債，自然不能連累爹和娘，這個老實的漢子想明白後，也作出了自己的決定。

  “爹，哪裏能怪您？怪隻怪我沒有跟您和娘商量，私自做出了借印子錢的事情，爹，是我不孝啊，您就原諒我。逢年過節，我和青草還是會孝敬您二老的。”周四郎這回拉著方青草，跪在了周老爺子和周老太太的跟前，很認真的磕了三個頭。

  周老爺子其實心裏也不好受，可又沒有更好的辦法。

  “老四，雖說我把你分出去了，但是你也還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咱就是走個過場，等金文、金武考上秀才了，爹在幫你想辦法，你先等一陣子，可行？”

  周二郎聽到這裏卻不幹了，走形式，那怎麽行？還要把擔子落到金武頭上，那以後老四欠的債，說不定還得自己幫著還，那怎麽行？金武讀書要錢，以後成家立業的，都要花錢，可沒什麽閑錢填那個窟窿。

  悄悄的走到門口，給自家小子使了眼色，讓他去請裏正來。金寅、金玉看到爹的眼色，就知道是什麽事情了，立馬就飛奔去村裏找裏正去了。

  屋內誰也沒留意到周二郎的行為，恰恰被周小妹看見了。雖然不知道二哥要幹什麽，但是也能猜到個七七八八。這樣最好，省的到時候說不清楚，而且二哥這麽幫忙，都不知道要怎麽感謝他了。

  周小妹一頓暗爽，這周老爺子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想要走過場，那可不行？剛聽到四哥借債的時候，擔心的整晚都睡不著，深怕爹要賣了她的嫁妝還債，如果出閣沒有嫁妝，那還不被婆家給笑話死，想想都難堪。再說這高利貸，弄不好會死人的，她才不要惹上這樣的人，到時候被婆家看低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