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興業恨恨一跺腳，轉身就跑。範雲娥暗咒了一聲，跟了上去。

  林沐抱著那一束玫瑰，周圍突然亮起了蠟燭，馬立超在廣場上擺了一個心形的造型，此時夜幕降臨，影景綽綽的燭光映在他臉上，格外浪漫多情。顯然為了今天的求婚，他精心準備了好久。她眼眶有些熱，低下頭開始猶豫不安。

  “嫁給他！答應他啊！”

  那圍觀的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快要將她淹沒了。她的臉色卻越來越差，始終沒有動。

  “阿沐！”馬立超打量著她的臉色，見她遲遲不開口，心底也有些不安起來。

  林沐臉色不定地看他，終於下定決心道：“阿超，我……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馬立超愣住，所有人都傻了，萬沒想到她會拒絕。

  她把花塞回他手裏，轉身就走。馬立超一把抓住她，慌亂低叫道：“阿沐！”

  “對不起……”她的聲音微弱，充滿了歉疚。

  “為什麽？”他著急地叫道：“你不喜歡我嗎？”

  “不，不。”她連忙搖頭，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隻能搖著頭掙脫他，大步走了。隻留下馬立超茫然地站在那裏，一臉的不敢相信。

  林沐的腳步越走越快，一步也不敢停。她不敢回頭，不敢去看馬立超失望的眼神，她害怕自己會心軟。她一口氣奔到山坡上，才停下了腳步歇了一口氣。她坐在山坡頂上，看著遠處燈火閃耀的小鎮，長長地歎息一聲。

  一個人影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了。她驀地一驚，轉頭就看到許輕照平靜的臉。

  他遞了一瓶水過去，她接過來咕咚喝了兩口，笑道：“你哪兒來的水？”

  “買的。”他淡淡道。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他幽幽道：“要當眾拒絕他，需要勇氣吧？！”

  她無聲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指著前方的河道，輕聲又道：“這個小鎮真美。如果能沿著這個河道兩旁，打造一下，把商業，觀景，和藝術娛樂結合起來，會成為一個非常好的度假勝地。”

  林沐看了他一眼：“你的想法總是很特別。”

  “特別到隻有我慶幸，你拒絕了他的求婚嗎？”他轉眼看她，眸子在黑夜裏發光。

  林沐愣了一下，低頭道：“慶幸？為什麽？”

  “因為……他不適合你。”許輕照輕聲道，“你屬於這裏。不屬於那都市裏任何一處樓房，一個寫字間，一處街道。”

  她呆了，喉嚨突然哽住。

  許輕照轉眼看著她：“阿沐，你愛他嗎？”

  林沐深吸了一口氣，笑道：“我很喜歡他。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踏實，簡單，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活最平凡的痕跡。”

  “那是愛嗎？”他眼裏多了一絲迷茫。

  她淡淡地笑：“是吧。可惜，他並不是那個，可以陪我到最後的人。”

  他看著她，目光裏的迷茫消散了一分，她半開玩笑地叫：“司小姐應該跟你是同步的。”

  他目光微沉，沉默半晌道：“海潮，很大膽，很開放。所有人都覺得她適合我。”

  “因為你性子比較悶，她活潑開朗，正好和你互補！”林沐笑道。

  他怔怔看她：“我很悶？”

  林沐笑了：“哎喲，不要這樣沒自信啦。我說的悶，是你不喜歡表達自己。不是說你無趣。你其實很有趣。”

  他不覺失笑：“說我悶的人很多，說我有趣的隻有你。”

  她也笑：“司小姐肯定不會覺得你悶啦，否則幹嘛要跟你談戀愛？”

  他盯著她看，目光有些不確定，“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愛她，或者，真的想跟她走到最後。”

  林沐愣了：“你，不知道？”

  他默默點頭。

  “那你，喜歡跟她在一起的感覺嗎？”她好奇地問。

  他微微皺眉：“說不太清楚，有時候喜歡，有時候又有點怪……”

  “怪？！”她笑了，“哪裏怪？”

  他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

  林沐詭異地笑了一下，“嗯，那我可以問，你們上過床了嗎？”

  他怔住，顯然沒料到她問得這樣大膽直接。

  林沐笑了：“怎麽，這問題不好回答？談戀愛難道不應該有身體接觸嗎？”

  他搖頭：“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輕聲歎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阿照，女人需要親密。親密代表著在意。況且，床上要合拍才有樂趣。”

  他困難地笑了一下，竟說不出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低低地開口：“你，到底跟多少個男人有過……親密行為？”

  林沐笑了兩聲：“哦，我怎麽感覺象是老公在質問老婆？！開玩笑，開玩笑。別認真。我可能，跟別的女人不太一樣。”她看著他笑，“我喜歡親密的感覺。當然，得是自己喜歡的對象。這是兩性之間的享受，不能作為任何一個條件，借口，或者某種資本，來控製對方。”

  他有瞬間失神，似乎在仔細思索她說的話。

  “我知道，現在大家在看待女人的性行為方麵，都很保守。”林沐歎氣，“所以嘛，我三嬸說我得準備獨身一輩子，因為男人都不能接受我這樣的想法。”

  他微微皺眉：“那，阿超呢？”

  “他其實在意的。”林沐笑，“隻不過他想跟我在一起，所以假裝不在意。我也清楚地告訴過他，我跟他在一起就會忠實於他，但我不會為我之前的性行為感到羞恥。我覺得那些經驗都是美好的，我感謝每一個帶給我快樂的男人。”

  他一時愣了，盯著她目光不定。

  她歪著頭看他：“很難理解嗎？”

  他默默搖頭，想了想說：“不難。隻是，要接受很難。”

  她歎氣，“我都不介意我將來的老公曾經有過多少女人，隻要他結婚後隻有我就好。為什麽男人反倒要介意自己的老婆是不是處女？”

  他目光變了，半晌方道：“我不介意。”

  她笑了起來：“嗯，看來司小姐也不符合這類條件。放心啦，她如果愛你，必定不會想要任何一個男人。因為愛人的眼裏，是容不下旁人的。”

  他低頭歎氣，又沉默下去。

  林沐看著遠處的山巒，低低又道：“阿照，你會比我幸運的。你能找到那個真心愛你，能跟你走完這一生的人。”

  許輕照怔住，脫口道：“那你呢？！”

  “我？”她回頭看著他一笑：“我會努力去找！隻不過這個社會對女人容忍度遠遠低於男人，更何況是我們這個小地方！所以嘛，我的前路困難重重，但你會是一片光明！”

  她說得玩味，笑得輕鬆，他卻聽得心頭猶如被重擊了一下。

  夜色裏她的臉色堅定，目光裏卻隱藏著深深的憂傷，那憂傷在笑容的深處，一閃而逝，快得他快要以為自己看錯。他心底大動，伸出手去想抱她，她卻站了起來，指著遠處叫道：“林沐，你要加油啊！”

  他的手終於沒能伸出去。

  她回頭看他，“走啦，回去了。今天晚上肯定大地震。我要去準備一個耳塞加頭盔，以防被我媽的口誅筆伐給淹死！”

  他笑出聲來。

  “嗯，不如去韓姨家住一晚吧。避過今晚，明天再好好說。”

  她指著他笑：“咦，你這主意不錯。我媽肯定在氣頭上，嗯，要避其鋒芒，省得今晚都睡不著覺！”

  “我的車在下麵。”他笑道，“你去公路邊等，我開過來接你。”

  “哇，阿照你真是太好了。”林沐開心地叫了一聲，“我欠你一個人情！快去，快去！”

  兩個人分頭行動。林沐站在公路邊，看著那閃爍的車燈越來越近，先前被馬立超擾亂的心，終於平靜下來。她上了他的車，朝木屋方向開去。一進屋，韓春望就放下手機叫道：“哎喲，阿沐，你媽已經打了十個電話來問你過來沒，你們這是鬧哪出？！”

  林沐緊張道：“我媽說什麽了？”

  “讓你回去受審。”韓春望好笑地看著她，目光在許輕照身上停了一下。

  林嶽走過來叫道：“阿超求婚了？你為啥不答應？”

  林沐泄氣地往沙發上一坐，叫道：“他求婚我就一定要答應嗎？什麽邏輯？！”

  林嶽笑道：“我也這麽跟你媽說，阿超還沒通過我們大家的考驗呢，當然不能這麽快答應他。”

  林沐樂了：“還是三叔明理。”

  “胡扯什麽！”韓春望拉了丈夫一把，盯著林沐道：“你們兩談戀愛也談了一年多了，家裏人也見了，怎麽不樂意了？”

  林沐咬了咬唇，“他想我跟他去省城，找個工作供房子。我可沒那打算。”

  韓春望笑了：“你不想去可以明說啊。”

  林沐看著韓春望道：“三嬸，你覺得他能理解嗎？”

  韓春望愣了，和林嶽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林沐笑道：“你看，三嬸你嫁給三叔，這些年三叔在哪你就在哪兒。你覺得這是你想要的生活。所以你心甘情願。可是我跟阿超，不管是我跟他去了省城，還是他妥協回來這裏，或者我們就分居兩地，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韓春望輕聲道：“可是阿沐，你就這樣放棄了，將來可能……”

  “我明白，可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林沐有些沮喪，“但是我不想去過我不喜歡的生活。我也不想勉強他來改變。如果他真的放棄了現在的機會，將來他會怨我拖累他，妨礙他。跟著周教授學習，是他的人生目標，我不能那樣做。”

  韓春望握住她的手，歎道：“阿沐啊……愛情是自私的。說到底，你仍然不夠愛他嗎？”

  林沐心底一震，驚疑地看她，一時低頭沒說話。

  韓春望歎了一口氣，轉眼看著許輕照道：“阿照，謝謝你送阿沐過來。我看，今晚你就住這兒吧。不過最好給你父母打個電話。”

  他淡淡道：“我已經搬出來住了，不住家裏。不需要每天跟他們報道。”

  韓春望微怔，當即笑道：“喲，有了女朋友是不一樣了。搬出來住是方便些。”

  這句話說得別有深意，幾個人臉色都沒變，心裏卻各是滋味。林嶽站起來笑道：“阿沐，我去給你爸打個電話，你今晚也住這兒吧。太晚了，回去也不方便。”

  林沐連連點頭：“好啊好啊，三叔你真救了我的命啊。對了，阿汀阿沛他們都回去了嗎？”

  “都回你大伯家了。他們可是怨聲載道說給你過生日，你倒是跑了。害他們沒得玩。”林嶽一邊笑一邊走到一旁去打電話。

  “我先上去了，早點休息。”韓春望往樓上走了。林沐回頭看著許輕照，他清冷的目光裏，隱約有絲光芒在閃動。她心一跳，移開目光站起身來。

  許輕照也站了起來，他的手機卻響了。

  他取出來看了一眼，猶豫著接通了。

  “喂，海潮……”

  他走到一旁去講電話，林沐看著他的背影沉默了一秒，轉身往樓上走了。

  身後突然傳來他的聲音：“阿沐，晚安。”

  她回頭看他，淡淡地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