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包房內，一頓飯吃得差不多了，馬立超的媽媽拉過林沐，塞給她一個盒子：“拿著，給你的見麵禮。”

  林沐一驚，慌忙推了回去：“阿姨！不，不，這不行的。”

  馬立超媽媽笑了：“哎喲，別跟我客氣了。阿沐啊，阿姨就阿超一個孩子，將來隻要你們倆好好的，我跟他爸，就什麽都不求了。”

  林沐心底一跳，轉眼去看馬立超，他目光含情，直盯著她笑。她又低眼看著那個盒子，精致的銀盒裏，定是價值不菲的首飾，馬立超媽媽已經把她當成兒媳婦看待了。

  馬立超的爸爸立即笑道：“拿著拿著，以後是一家人了。有什麽事就直接說！”

  卓玉霞笑道：“阿超要是真能調去省城，那可真是一件大大的喜事。”

  馬立超的叔叔立刻道：“這事兒，八九不離十了。我們可是托了不少關係去疏通，好在我們阿超也爭氣，人家周教授點名要他去參加調研。將來他去了農科院，比在我們這個小縣城有前途多了。”

  林沐驚訝地看著馬立超，他的笑意加深了。

  馬立超的媽媽笑道：“等阿超調過去，我們把城裏的另一套房子賣了，幫他湊個首付，在省城買套房，以後你們過去安家，就好多了。”

  卓玉霞驚喜地叫了一聲：“哎喲，姐你想得真是周到。隻是我們家可能幫不上太多忙。”

  馬立超爸爸立刻道：“千萬別這麽說，隻要阿超阿沐以後好好過日子，比什麽都強是吧？”

  “對對對。”馬立超的嬸嬸也打趣地笑起來：“最好趕緊把事兒辦了，給我們家添個小孫子，大嫂就開心死了！”

  一桌人都笑起來，林沐卻莫名白了臉。她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銀盒，站起來，把盒子放在桌上，吸了一口氣道：“對不起，阿姨，這禮太重了，我不能收。我……我有點不太舒服，先走了。”

  她幾乎不想再看任何一個人驚訝的臉色，逃一般地衝出了門。

  馬立超見勢不對，趕緊跟了上去。他在門前拉住了她，直叫道：“阿沐！”

  林沐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對不起，阿超。”

  馬立超驚疑地看她：“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我……”她吸了兩口氣，卻發現任何解釋都有些無力。

  馬立超上前攬住她輕聲道：“是不是怪我爸媽太心急了？嗯，我的確應該好好跟你求婚……要不，我現在去買花……”

  見他轉身欲走，林沐連忙拉住他叫道：“不，阿超！我，我隻是還沒準備好……”

  他愣了一下：“準備什麽？和我結婚？”

  她咬了咬牙，沉默地點頭。

  他歎了一口氣，抱住她輕聲道：“我愛你，阿沐。婚姻不是愛情的墳墓……不管是結婚前還是結婚後，我都會對你好。”

  她輕輕笑了一聲，抬起頭看他：“這點我不懷疑。”

  “那你怕什麽？”他兩眼一眨不眨地看她。

  她愣了一下，低下眼光，“我，我隻是還沒想過要結婚。戀愛是，很迷人的關係。但是婚姻，婚姻代表著承諾，給出了承諾，就要一生為之努力。”

  “我願意努力。”他笑著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

  她心底一顫，目光軟了：“阿超。”

  “我們還有時間。我可以等你準備好。”他笑了，“最多半年，等我的工作定下來，我們再談這件事，怎麽樣？”

  她臉色變了變，沉聲歎息：“你，真的決定去省城，不再回來了？”

  “有機會我肯定要去。跟著周教授，可以學到好多東西，也能做更多實際有用的事。這是我的目標。”他在她耳邊輕聲道。

  她心底更沉了，卻笑道：“嗯，你一定能達成你的目標的。”

  “所以你是支持我的？”他咧嘴輕笑。

  她輕輕點頭，靠近他的懷裏，眼光卻沉了下去。

  馬立超走了，林沐的生活漸漸恢複到最平靜的狀態裏去。十天之後許輕照再次出現在林沐家門前時，那薔薇花叢間，多了一塊牌子：荷塘月色。

  他聽到裏麵有音樂聲傳來，走進去隻看到林沐站在院子裏，盯著屋子上方叫：“爸，你把音響放那兒，一下雨就完蛋！”

  林丘的聲音傳來，“你不是說放在外麵好點？除了這陽台還能放哪兒？”

  林沐歪著頭打量，許輕照的聲音響起來：“三樓閣樓可以。”

  林沐回頭驚喜地看著他：“阿照！”

  林丘連忙叫了一聲：“阿照，你來了。快進來坐！”

  許輕照進了屋，林沐泡了茶來，他取出一份文件來，看著林丘道：“林叔，這是我讓律師準備的文件，你看一下。”

  林丘洗了手過，卓玉霞端來了水果，笑道：“哎喲，還搞得這麽正式？！”

  許輕照道：“應該的。”

  林丘取過文件仔細地看，林沐笑著打量他：“你好像長胖了哎！”

  他微怔：“是嗎？”

  “他那麽瘦，哪兒胖了！”卓玉霞看了女兒一眼，“你以為跟你一樣，那麽能吃，一個月胖三斤！”

  林沐吐了一下舌頭，“三斤而已，等於沒長！”

  “你就可勁兒胖吧，小心阿超嫌棄你！”卓玉霞瞪了她一眼。

  林沐笑道：“他比我還重，我都不嫌棄他！”

  “你好意思比！他是個男人！”卓玉霞沒好氣地叫。

  許輕照看著林沐笑：“你一點兒也不胖。”

  “看看，還是阿照說了一句公道話！”林沐笑嘻嘻地拍了他一下，“對了，你的車子怎麽樣了？”

  “嗯，已經修好了。”他不在意地笑。

  卓玉霞好奇地看著二人：“車子怎麽了？”

  “哦，沒什麽，隻是小問題。”他避重就輕地笑了一下，看向林丘道：“林叔，你看文件有沒有問題。”

  林丘小心地笑：“沒問題，你隻是借用這塊地蓋個房子，房子蓋成什麽樣，我們不能插手。費用你負責，但房子產權屬於我們，是這意思吧？！”

  卓玉霞一時不安地笑：“嗯，阿照，這樣我們不是占便宜了嗎？”

  “不。我需要這塊地方來完成我的設想。實際上是你們在幫我啊。”他笑得自然。

  林丘和卓玉霞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笑。林沐盯著他道：“你有想法了？”

  “我有一個初步的構想，不過圖紙還沒有完成。”他指了指文件，“林叔你簽了字，我就可以去找讚助商了。”

  林丘取過筆來，迅速簽上了名字。許輕照拿著文件，笑道：“謝謝您。我想現在上去看看。”

  林沐站起來道：“你開車來的？”

  他輕輕點頭，“我一會兒開到韓姨家去停好，再走過去。”

  “那我陪你去。”她站起來往外走，卓玉霞忍不住叫了一聲：“哎，你不幹活兒又跑出去野！”

  林沐衝著母親扮了個鬼臉，快步出了門。卓玉霞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林丘笑道：“讓她去玩吧。今天又沒什麽客人。”

  卓玉霞看了丈夫一眼，終於沒再說什麽。

  林沐看著停在路邊的車，驚歎了一聲：“真的修好了。花了不少錢吧？”

  許輕照輕輕道：“嗯，有保險。”

  她衝他一笑：“你要我賠我也沒錢。隻有欠著。”

  “不是你的責任。”他遲疑地開口。

  她嘻嘻笑道：“你為什麽也不要那個混蛋賠錢？還是你錢太多了，根本無所謂？”

  他目光微變，一時沒接上話。她湊近他樂了：“開個玩笑啦。我知道你不喜歡多事。不過那個家夥實在太讓人生氣了，把黑的說成白的，簡直想給他兩腳。”

  他笑了，看著她道：“嗯，你真的要陪我上去嗎？”

  “嗯。找個借口啦。”她笑著看他，“其實我是想去看那塊地。”

  他低頭失笑：“哦。”

  兩個人上了車，他開車往山路駛去。他的車速不快，開得非常穩，即便是急轉彎的地方，也不緊不慢。一路風景仍好，她明顯有些小小的雀躍，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他，笑道：“你開車這麽穩！我好像第一次坐你開的車哎！”

  他轉過頭看她，淡淡地笑。

  車子開到木屋停下來，韓春望看到二人似乎並不意外。他們轉向山路往林沐家的房子基地走去。這邊山頭走小路過去，仍然要走四十多分鍾。林間的陽光正好，他跟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走。

  “阿超，今天不過來嗎？”他猶豫著問。

  林沐笑道：“他去省城了，跟著周教授做調研。這幾個星期可能都沒時間過來。”

  他心底竟有些小小的竊喜，盯著她道：“嗯……你們還好嗎？”

  “嗯，還好。”她看了他一眼，“你呢？”

  “我？”他呆了一呆。

  “女朋友好嗎？”她打趣地笑。

  “哦。”他想了想道：“還好。”

  “哎，”她突然湊到他麵前，盯著他笑：“你到底交過幾個女朋友了？”

  “為什麽問這個？”他不安地看她。

  “好奇嘛。”她淡淡地移開臉，繼續朝前走，“歐洲的生活真是另一番天地啊。我也希望將來有機會去看看。也許，去度蜜月？！不知道有沒有那個可能啊。”

  他目光沉了沉，低了頭道：“你，打算結婚了？”

  “啊？沒有啦。”她嘻嘻地笑，“你這人真是，我就說句笑話，你句句當真。”

  他不自然地別開了眼，心底卻沉沉的。

  她看了他一眼：“你呢？如果度蜜月，最想去哪兒？”

  他愣住了，顯然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一下子卡在了半空一般。

  她笑出聲來：“哎喲，這個問題這麽難嗎？不是第一直覺就能回答的嗎？”他呆了呆，她笑得更大聲了，“你真是好玩。算了，我先說我的好了，我想去冰島，我們這邊太熱了，都沒下過雪，冰天雪地的感覺多美，還有極光！那是人間最美的光！”

  他被她臉上的笑容吸引住了，陷進那美麗的眸光裏。

  “我喜歡下大雪的時候，漫天飄舞的雪花，就是一場天與地的舞蹈！”她說得興起，笑意漸深，忽又暗了一下，“唉，就是太遠啦，而且好貴。我需要多存點錢才行！”

  他愣了一下，笑道：“度蜜月，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你是說度蜜月需要奢侈一把？！”林沐笑著撇嘴，“我說著玩的。蜜月是哪年哪月了，誰知道啊。你是可以啦，我不行。唉，我隻想把我的試驗田搞起來，將來能賺到錢，存夠錢，就去冰島看極光！”

  “這是你的人生目標嗎？”他盯著她笑。

  她點頭輕笑：“算是吧。有個目標，日子比較有動力，對不對？你現在的目標是什麽？”

  他停住了腳步，看著已經在眼前的那片地基：“我現在的目標，是建好這個房子，好完成我的畢業作品和論文。”

  她轉眼看了一眼身旁的這個男人，他明亮的眸子裏閃爍著靈動的光，那光芒吸引了她，心底忽地一動，連忙轉開眼，不覺笑道：“看來我們都有自己的動力和目標。”

  他指著前方的坡地道：“你的目標是這兒嗎？”

  “這隻是一塊試驗田。不過去年我失敗了。”她聲音裏有了小小的沮喪，“我還害了三叔損失不少錢。我想重新再來，可惜更難了。”

  他有點意外：“為什麽失敗？”

  “天災。”她無奈地聳聳肩，“下了三天暴雨，三十年沒有這樣下過雨。整片坡地都塌陷。連我們的房子都毀了。你沒看出來嗎？”

  他有些驚訝，去年立秋後那場台風導致各地大雨，當時確實有不少新聞在報道這場天災帶來的損失。但他那時在糾結自己和司海潮之間的情緒，並沒有留意。沒有想過，她竟然也是這場天災的直接受害者。

  “你想在這兒再建房子，有沒有考慮過風雨的因素？”她歪著頭看他。

  他低頭看腳下的地基，想了想說：“沒有。不過你提醒我了。這應該是個最重要的因素。”

  “阿照，告訴我你為什麽一定要來這兒建房子？”她好奇地看他。

  他明顯怔了一下，看著她道：“我有感覺。”

  “什麽感覺？”她更好奇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四周密集的鬆樹直聳入雲，針葉四散遮蔽著散漫的陽光。恰恰在空中劃出一個不太規則的圓形。底下的坡地上，雜草叢生，卻藏不住那勃勃的生機。遠處的穀地裏，有野花在悄悄綻放，映襯著碧藍的天空，還有更遠處錯落的房屋和層層山巒。三條河流在鎮上交錯密布，形成一片天然豐饒的田園風光。

  他喃喃輕語道：“靈感，自然的力量，渾然的美感。”

  她愣了一下，順著的目光朝遠方看去。自然的力量，是她從小到大最留戀這個地方的原因。她不止一次想回到這裏，重新修建一個小小的房子，做為一個可以發白日夢的居所。原以為他可能是因為她一句話而動心，沒想到他竟然也感受到了她所感受的一切美好。

  林沐緩緩坐下來，他也在她身旁坐了，兩個人靜靜地坐著，隻有山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