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快來了，天氣漸漸熱起來。屋前的薔薇已經開了花，屋旁的黃桷蘭也綻出了花朵。荷塘裏的荷葉綠意飄搖，四處充滿了陽光的味道。

  卓玉霞摘了粽葉來，在院子裏晾曬。她衝著屋內的林沐喊了一聲：“阿沐，去你大伯家把糯米拿來。米要泡，不然明天包不了粽子！有客人訂了這周末要來取呢！”

  林沐坐在電腦前查看自己的郵箱。裏麵有十封信，七封是許輕照發來的，三封來自陌生人的廣告。她把那些信件一一點開看，忍不住輕笑。

  “羅馬是建築在廢墟上的神殿。這裏的柱子充斥在每一處角落，到處標記著它獨特的文藝風，連黃昏都是浪漫的。我常常會想，我看到的黃昏，和你在陽台上看到的黃昏，是屬於同一個星球嗎？阿沐，黃桷蘭開花了嗎？

  昨天在咖啡館遇到一個台灣姑娘，她一個人背包出來玩，已經去了十三個國家。突然覺得她比我活得精彩。她沒有豪華的酒店，沒有精致的美食，卻有滿滿一路的歡笑和感動。她約我去她住的小屋，說再住一個星期就準備離開。我問她下一站去哪裏，她說，走到哪裏就是哪裏。我忽然有點羨慕她。”

  林沐輕歎了一聲，屋外卓玉霞又在叫，她不得不應了一聲：“我一會兒就去！”

  “我打算不去威尼斯，改去法國。我也想走到哪裏算哪裏，維也納奧地利，或者，俄羅斯？我不知道我的方向應該是怎麽樣的，我隻是沒有方向地在走。阿沐，你為什麽不回信？

  今天到達法國南部，普羅旺斯如傳說中一般美。這裏的天氣陰晴不定，時而暖風和煦，時而海風狂野，上演萬種風情。我想起秀林屋前的那片花海，榮哥說你也喜歡薰衣草。如果你也在這裏，那該多好。”

  林沐心一跳，看著屏幕發呆，卓玉霞走過來打望，“你看什麽呢，這麽出神？”

  林沐下意識關掉了郵件：“沒什麽，上上網。我這就去大伯家。”

  “你爸把車開走了，五十斤米你怎麽拿？”卓玉霞看了她一眼，“要不看看阿業有沒有時間，讓他幫個忙。”

  林沐笑道：“老想把人家當勞力使，那怎麽成？人家也要做生意的。”

  “他騎摩托車跑一趟，就也一個小時，能耽誤多少事？你讓他來，我請他吃飯。”卓玉霞拍了拍女兒的肩膀笑。

  林沐微微皺眉：“媽……不太好吧。”

  卓玉霞笑道：“阿沐，你畢業這麽久，沒想過交個男朋友？”

  林沐變了臉色，仍自笑道：“你不會也要逼婚吧？我才23歲。”

  “唉。”卓玉霞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已經23歲，你媽23歲的時候已經有了你了。”

  “媽！”林沐不耐地叫了一聲。

  “我們家就你一個女兒，媽當然希望你嫁得好。阿沐啊，身邊沒個男人，在我們這種鄉下地方，日子不會好過。”卓玉霞盯著女兒瞧，似乎想看穿她的心事。

  林沐站了起來笑道：“你就瞎操心！你女兒會沒人要嗎？”

  卓玉霞也笑了，“我是怕你挑花眼。我看阿業不錯，人勤快又能掙錢，鎮上那鋪子是他自己買下來的。家裏還有一棟房。你要是跟了他……”

  “媽！”林沐打斷了她，“我去找車子拉米，別囉嗦了！”

  她大步走出門去，隻留下卓玉霞暗自歎息。她走路到林兵家時，已經接近中午。繞進竹裏屋前那片竹林，進了屋內，牟蘭正在桌前擺碗筷，一見她就留她吃飯，她也不客氣，徑直一屁股坐下去就吃。林沛拿著一本書走過來，邊看邊拿起筷子。林沐瞥了她一眼，打趣道：“這麽廢寢忘食？你多久沒見我姐夫了？”

  “嗯？不知道。”林沛眼睛沒離開書本。

  林沐歎了一口氣，拿過她的書放在桌上，她都還在看。

  “吃飯啦！”林沐伸出手湊到她眼前去晃，她終於不快地瞪了她一眼。

  “你怎麽過來了？”林沛抓過碗開始吃。牟蘭笑道：“阿沐來拿米，阿霞要做粽子。五十斤米你怎麽拿？”

  林沐看了一眼院子，笑道：“嬸嬸把你的小推車借我吧，明天我給你送上來。”

  “你打算自己拖回去啊？”牟蘭吃了一驚，“這一路下山得走四五十分鍾呢。”

  “要當女泰山？”林沛白了她一眼，“等會兒我爸回來，讓他送你好了。”

  林沐吐了一下舌頭，“那我求之不得。我還可以在這兒玩半天。爽呆了。”

  牟蘭笑了：“阿沐趕緊找個男朋友，以後這種事，支使男人做最好了。你就在家種花喝茶，招呼客人就成了，多美！”

  林沛笑道：“她要想讓男人幫忙，村裏多得是排隊的。”

  林沐瞪她一眼：“去你的！本姑娘有那麽無聊嗎？我不會想辦法？”

  牟蘭歎氣道：“阿沐啊，不管怎麽說你都是個姑娘家，有些事還是得男人做。嬸嬸不是說看不起你啊，不過這人嘛，既然要分男人女人，那肯定是要各施其職，對不對？女人做女人擅長的事，男人做男人該做的事，這日子才過得好嘛。”

  林沐笑著打哈哈：“我知道啦！不是不想找，這不一直沒找著合適的嗎？”

  “哪種合適？”林沛忍不住盯著她笑。

  林沐扮了個鬼臉：“古天樂那種！”

  幾個人都笑起來。

  林沛忍不住數落她：“你就作吧，看你以後怎麽嫁得出去！”

  “切！”林沐沒好氣地叫：“你倒是嫁了，把姐夫一人晾城裏，跟沒嫁有啥區別？！”

  林沛抓起紙團扔她，她趕緊一偏頭躲開，直叫道：“嬸嬸你瞧瞧，二姐比大姐還恐怖了。這結了婚簡直就變了個人！隻有姐夫才受得了她！”

  “好了，好了，別鬧了，趕緊吃飯。”牟蘭忍不住笑了。

  林沐拔拉著飯粒，萬般無聊地歎氣：“小淵啊小淵，你趕緊回家吧。”

  “關他啥事？”牟蘭忍不住問。

  “他在家好供我們欺負啊！”林沐理直氣壯地叫，“省得二姐現在盯著我！”

  林沛白了她一眼：“誰有空盯你？”

  “是啊是啊，你最忙了，忙得我姐夫長啥樣兒肯定都忘了！”

  林沐嘻嘻直笑，氣得林沛又想扔她。牟蘭搖著頭走開了，兩姐妹打鬧著吃完飯，去二樓的花廳裏坐。林沛繼續看自己的書，林沐百無聊賴地打量著窗外的一片竹子歎氣。

  “當初怎麽想著種竹子？前麵一片竹林，還有溪水，這裏看過去還真是美呆了。”

  林沛看了她一眼道：“是阿照的想法，吉榮也覺得好。”

  林沐微怔，笑道：“阿照真是把我們全家的房子都包幹了啊。三嬸怎麽說動他來幫忙的？”

  林沛歎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書，盯著她笑：“阿照來設計三叔家房子的時候，還在讀大四，他的作品已經在國際上小有名氣了。你呢，還在滿世界亂跑呢！”

  林沐不服氣地叫道：“什麽叫滿世界亂跑？我那是去別處種植園取經，也是正經實習好不好？”

  “哼，那你回來這麽久，也沒見你幹出什麽來！”林沛笑，“阿照已經是愛丁堡大學的研究生了！”

  林沐歎氣：“人跟人命不同啊。我既沒他那天分，也沒他那條件。不過我有這片土地啊。”

  林沛眼光變了變，輕聲道：“阿沐，你到底有什麽打算？真的不想進城去找份工作嗎？你這樣混下去，也沒什麽前途啊。”

  林沐笑道：“我的前途就在這兒啊。”

  “你今年23了。”林沛看著她認真道：“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就幾年。在這鎮上村裏，姑娘過了25還不嫁，就乏人問津了。你若去了城裏，看不見這些人，聽不見那些閑言碎語，自然無所謂。你也有更多的機會去認識更多的人。可你天天呆在這兒，人前人後地被多少雙眼睛盯著？不要仗著自己條件好，就覺得還可以等。就算是阿業，他也不會等你一輩子。”

  林沐微微皺眉：“你這是什麽話？！我23了，不談戀愛不嫁人就活不下去了嗎？”

  林沛歎了一口氣，“我是為你好。女人不管有多好多獨立，也需要一個真心真意的男人在身邊。”

  林沐嘻嘻道：“你倒是有了，怎麽還不搭理人家？”

  林沛瞪了她一眼：“跟你說正經事，你東拉西扯！不要告訴我你心裏想著阿照呢！”

  林沐怔住，忽地撲哧笑了：“你說我東拉西扯，你這又扯哪兒去了？！”

  “你跟小淵不一樣。”林沛盯著她看，“安家人恨不得使盡身渾身解數想讓小淵回去。他即便去了那個環境，他一樣如魚得水。你呢？”

  “我天生屬於這兒，也沒想過離開。”林沐的臉色正經了一分，“不管將來哪個男人能跟我在一起，必須接受這一點。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跟阿照是兩個世界的人。沒錯，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要強求什麽。”

  林沛半信半疑地看著她：“真的沒想法？”

  林沐慣有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我的想法就是搞個屬於自己的種植園！修好我們家的老房子。我喜歡那兒。我以後想住在那兒！”

  林沛輕聲歎息：“你呀，就這樣沒頭沒腦地混吧。”

  林沐撇了撇嘴，“等過了這個夏天，我就去搞試驗田，哼，我才不信我就真的搞不成！”

  林沛笑起來：“你去搞？你跟誰搞？就你自己啊？你知道地裏的活，其實最不適合女人幹嗎？”

  林沐扮了個鬼臉：“我可以支使男人幹活兒！”

  林沛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又抓起紙團來扔她。她慌忙一閃，直叫道：“你這麽久不見姐夫，脾氣都變了。一定是壓抑太久……”

  林沛扔下書直接去扭她，兩個人鬧作一團。樓下突然傳來車聲，一輛卡羅拉開進來，楊吉榮的身影出現在院子裏，林沐笑著大叫：“姐夫！快來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