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餐廳安靜異常，林嶽一邊喝著粥，一邊翻著手裏的資料，不時看林沐一眼。

  “阿沐，這本中國農業信息還不錯。有時間看看？”

  林沐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南大、浙大的學報也挺好，三叔你喜歡我幫你多訂幾本。”

  韓春望看了丈夫一眼：“從哲學轉戰農學，你真想去搞種植了？”

  “我覺得挺好。”林嶽站起來笑道：“我去找村長，探探他的想法。”

  他大步出了門，林沐轉眼看著韓春望道：“三嬸，阿照不吃飯嗎？”

  “哦，我叫過他了。他說不用管他。”韓春望起身朝廚房走去。林沐想了想，找來一個托盤，取了麵包和牛奶，往樓上去了。

  站在房門前，她深吸了一口氣，才敲響了門。

  門打開了，許輕照麵無表情的臉色有幾分蒼白，眼下烏烏的，明顯是沒有睡好。林沐心底湧出一股愧疚來，遞過托盤輕聲堆起笑容討好道：“早餐。”

  他沒有看她，冷冷道：“不用了。”

  他想關門，卻被她抵住，笑嘻嘻地叫：“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尤其是這早飯，要吃得比皇帝還好。”

  她一邊說一邊厚著臉皮往裏擠，他瞪著她，又驚又氣，卻無可奈何。

  “三嬸做的麵包特別香，今天是豆沙卷，你嚐嚐。”她取過一個遞給他，他動也沒動。

  林沐歎了一口氣，看著他輕聲道：“對不起嘛。你知道我就是一時嘴快，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他瞪著他，聲音僵硬。

  林沐笑道：“嗯，你知道的。我就是……”

  “你就是玩玩。”他上前一步逼進她，直望進她眼底，“遇到我這種男人很有新鮮感？我簡直是一個絕好的挑戰，你把完全不想跟任何人接觸的我，變成了時時都想親近你的人？！你很有成就感嗎？”

  她呆了呆，立即叫道：“不，阿照，你不能這樣想！”

  “那要怎麽樣？”他眼睛有些紅：“你在耍我嗎？看著我一步步陷進你的魅力感覺很好？”

  她慌忙擺手：“不不！不是的！我絕對沒耍你！”

  他怔了怔，盯著她沒說話。

  林沐吸了一口氣，努力笑了笑：“阿照，我……我其實……”

  “那你喜歡我嗎？”他聲音輕忽，帶著不確定，“那個舞，那個吻……是真的還是……”

  “是真的！”她立刻叫了一聲，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當然是真的！”

  他鬆了一口氣，上前抱住她，她卻一把推開了他。

  “不過我說的跟你想的，不太一樣。”

  這句話讓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瞪著她呼吸一緊。

  “我確實沒遇到像你這樣的……”她笑了笑，努力笑得婉轉，“所以我有點好奇。但我絕對不是有意耍你。不過我也沒有，你想的那種……感情。”

  他臉色變了，後退一步，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對不起。我讓你誤會。”她輕聲又道：“但我絕對不是在戲弄你……希望你明白。”

  樓下響起一陣車聲，似乎有車開進來了。他定定看著她半晌，走到一旁拖起箱子朝外走去。她這才發現他的房間已經收拾幹淨，而那行李也早已經放在門前。她吃了一驚，立即跟著他下了樓。

  屋前停了一輛香檳色的賓利。司機下了車來，直直朝他走過去：“少爺，我來。”

  司機拖著行李去了後備箱，他轉過身來看著韓春望笑道：“我走了，韓姨。”

  韓春望上前看著他輕聲道：“嗯，謝謝你肯來幫忙。”

  她伸出手，示意他上前來。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上前去和她輕輕擁抱了一下，韓春望笑了：“阿照，有時間就來玩。韓姨家的大門永遠為你開著。”

  他笑了笑，那笑容裏掩藏著一抹苦楚。

  韓春望無聲地歎息，看著他鑽進了車裏。

  林沐心底一慌，立刻衝了過去，透過車窗叫道：“阿照！”

  他坐在車內，轉頭看她，目光沉冷。

  “對不起。”她語氣懇，目光專注地看他，“我希望你能明白，親密的行為不代表感情就一定有多深。有時候，我們需要這種親密來豐富我們的人生。人與人之間的親密是必須的。我其實，很開心跟你在一起。但是，你不要把這件事，看得那樣嚴重。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目光不定，半晌才轉過頭看著前方：“開車。”

  車窗搖上去，他的臉消失在晦暗的車窗內。

  車子漸漸在山路間蜿蜒遠去，林沐心底湧出一股難言的惆悵來。韓春望上前來扶住她的肩膀：“他會懂的。”

  林沐訝異地看著她：“三嬸！”

  “阿沐，你知不知道你對兩性關係的想法已經太超前？你們兩個的生活經曆，性格，想法都差太多，就象一個在南極，一個在北極，如同月光之於閃電，冰霜之於烈火，想要調到同一個頻道，真是一件超級困難的事情。”

  林沐笑道：“南極也能遇到北極？虧你想得出。我隻是不希望他覺得我是在耍他。”

  “你是怕他以後受到這段經曆的影響，對感情失去信心？”韓春望看著她笑：“相信我，阿照不會。從小到大，如果他認定了喜歡的事，他會窮盡所有去追尋它。所以將來他如果遇到了真愛，他會不惜代價去得到。”

  “希望如此。”林沐輕聲歎息。

  韓春望看著她笑：“你呢？你理想中的愛情是什麽樣？”

  她的目光閃了閃，笑道：“理想中的男人就是我理想中的愛情。他懂我，不求支持隻要不幹涉我，能堅定地呆在我身邊就好。當然，床上功夫不能差！”

  韓春望忍住笑：“怎麽才算不差？這個條件是第一位的嗎？”

  “嗯，”她歪著頭調皮地笑：“床上如果有九十分，其他條件可以無視！”

  韓春望終於大笑出聲，“哦，阿沐，看來你得做好單身的準備啊。”

  “嗯，如果能想享受就享受，我也不介意換人試驗……”她歪著頭叫。

  兩個人終於笑成一團。

  林沐家的房子終於完工了，家具也慢慢進了屋。屋前的池塘種上了荷花，院子裏撒上了三葉草。屋後的三棵黃桷蘭也鬱鬱蔥蔥起來。“

  “院門前種什麽？”林沛指著那一排柵欄問。

  林沐想了想說：“我想種薔薇，一會兒等姐夫來了問問他。他怎麽還沒到？”

  林沛指了指門前開來的卡羅拉，“說曹操曹操到。”

  楊吉榮下了車，進了院門，看到一家人都來了。林兵、牟蘭夫婦在大廳裏坐著，林丘和卓玉霞在廚房裏忙碌，林嶽和韓春望坐在二樓說話。他剛一走進屋內，林汀就旋風一般地衝了出來，直叫道：“人到齊了嗎？”

  “小淵還沒到。”牟蘭叫了一聲。

  “哦！不用等他了。”韓春望笑道：“他可能要晚上才能回來。”

  “那就開飯啦！”孫滿把菜端上桌。林沐林沛也去幫忙，一家團團坐了一桌。

  “來來，今兒中秋節，慶祝我們家這房子順利建好了！也謝謝大哥、三弟幫忙！”林丘笑著舉杯。

  林嶽笑了：“二哥又說客氣話了。一家人說這些幹什麽？別的都不重要，重要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塊兒！”

  林兵也笑：“三弟這話說得對！”

  林汀指著桌子中間叫道：“這隻雞從家裏帶過來的，嚐嚐！”

  “哇，我最喜歡大姐做的手撕雞啦！”林沐立刻夾了一大塊塞進了嘴裏。

  “全家就你最能吃，你咋不胖呢。”林汀恨恨看了她一眼。

  林沐林沛幾乎異口同聲地嘻嘻笑：“我（她）天生麗質！”

  全家人都笑了。林兵道：“我們阿沐是全鎮出了名的美人，又是大學生，將來一定要好好尋個婆家。”

  卓玉霞樂了：“哎喲，大哥，你要真有心，也幫我們阿沐留心著有沒有合適的。”

  “那當然，我一直留心著呢。”

  眾人笑起來，林沐假裝沒聽見，一圍眼就看到林沛的目光掃來，一臉的揶揄。

  她輕聲歎了一口氣，盡量把自己埋進那一堆食物裏去。

  一頓飯熱熱鬧鬧吃完，長輩們回了自己的家，林沛和楊吉榮去街古逛，林汀和孫滿要趕回去，省城的餐廳生意才上軌道，又是節假日，客人多，他們不放心。入了夜之後，林沐一個人去了山坡的舊屋。那破敗的小房子，在月光裏格外清冷。她獨自坐在屋前，抬頭看那片深藍的天空，星子稀落月亮如盤，內心漸漸如遠處的碧水一般平靜。

  人生來孤獨，如同這月色，隻能自顧自美麗。

  林丘家的民宿熱熱鬧鬧地開張了。這棟房子背山麵水，進了鎮上，遠遠都就能看到。平日裏客人不多，周末會來一些散客。不少人是看到這房子建得好看，一眼被吸引，就走過來。漸漸也有了些熟客常來小住兩天，在鎮上遊玩。生意不算多紅火，但日子慢慢過得安穩。收入還了貸款，生活可以過簡單舒適。

  林沐也常常會在家裏幫手，但空閑的時候，她會走到山坡上的舊屋邊，看著那片空地發呆。內心裏埋進去了一棵種子，卻不知何時有機會生根發芽。

  回到家，卓玉霞和林丘不知在說什麽，一見她就叫道：“阿沐，跟阿照聯係一下！”

  她愣了：“什麽事？”

  “鎮上要重新修路，我們屋前那條路會擴寬。可能需要我們這院子往後移兩米。我也不知道阿照當時把管道出入的地方改在哪兒，還有這池塘，弄不好會有麻煩。”

  “不是有圖嗎？”

  “他的圖紙我看不懂。”林丘歎氣，“建好房子我就不知扔哪兒去了。趕緊地，給他打個電話？！你們年輕人會上網什麽的，看看能不能重新弄個圖過來？”

  林沐怔住：“我，我沒他電話啊。”

  “啊？你三嬸肯定有。你打電話問問。”卓玉霞連聲叫

  林沐無奈地掏出手機來撥了個電話給韓春望，她一口答應，很快就發了個號碼到她的手機上。她把手機遞給母親，卓玉霞奇怪地瞪著她：“你倒是趕緊打啊。”

  她愣了一下，“我？”

  “快點問問他，過幾天人家來測量規劃改道，我們沒法跟人說了。”林丘也叫。

  她隻得撥通了那個號碼，電話響了好幾聲，沒有人接。她微微皺眉，正想掛斷，對方卻接通了。她突然不知怎麽開口，怔了半天，直到話筒那邊傳來有些不耐的聲音：“喂？你哪位？”

  他的聲音很遙遠，甚至帶著一點點回響，她有瞬間的恍惚，腦子裏閃過他的眼睛，立刻又回過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