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寧宏斷案
作者:文浩晚漁      更新:2020-12-28 05:51      字數:4360
  靈柩後麵轎子裏傳出驚恐的女人聲音:“出什麽事了?”

  旋風隨聲又起,驀然掀開轎前白布幃簾,露出轎上女人的麵目,洛陽縣令寧宏瞥見這女人長得頗有姿色,臉上似乎並無哀戚之態。

  三友駐足靜待,不一會兒,一支盛大的出殯隊伍緩緩行來。

  當頭一個青年男子,容貌瘦削,披麻帶孝,連喊帶嚎,一副欲哭無淚、悲痛至極的神態。

  倪癡認識他,就告訴洛陽縣令與平怪:“這家夥是小吏楊雲清的兄弟,名叫楊玉龍,是個隻會吃喝嫖賭的敗家子!”

  平怪眼光敏銳,先看清靈柩上的名諱,不覺詫異萬分,壓低聲音對洛陽縣令寧宏說道:“死的是小吏楊雲清。奇怪,我前天下午還替他看過病,怎麽今天一早就大出喪了?”

  洛陽縣令寧宏聽了心中一動,問道:“小吏楊得的什麽病?”

  “虛怯之症。”

  平怪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這病能拖很長日子,保養得法或許還會痊愈,不會突然暴死!”

  倪癡開玩笑道:“說不定吃了你老兄的藥吃死了!”

  “胡說!”平怪很認真,“我沒有開藥方。這病俗稱‘癆帛,需要調補,我囑咐他妻子多給他喝雞湯,吃甲魚羹,反正他家家財萬貫……”話未說完,忽然一陣旋風“呼呼呼”兜地刮來,卷起一蓬蓬灰塵,迷得人難睜雙眼。嗩呐聲、鐃鈸聲、哭喪聲一下子都停下了。四名抬靈柩的挑夫被旋風刮得腳步踉蹌,把持不穩,隻聽“轟”地一聲,那口靈柩墜落地麵!

  三友退進了縣衙,讓小吏把衙門關上。

  平怪說道:“楊監生的死,定有蹊蹺!”

  倪癡隨口說道:“開棺驗屍!”

  平怪搖搖頭,說道:“開棺驗屍,如果驗不出什麽,寧宏大人豈不臉上無光!”

  洛陽縣令寧宏一笑,說道:“這倒無妨。死得可疑,理應開棺驗屍。”

  李縣令隨即吩咐一名衙役火速前去查明楊監生的靈柩抬往何處,何時下葬。

  衙役飛快出去,一會兒就回來稟報:楊小吏靈柩停放在廣福寺,先做七天佛事超度亡魂,然後安葬於西門外楊家墓地。

  洛陽縣令寧宏聽罷,說道:“這就不用急於開棺了。二位現在往哪裏去?”

  倪癡應道:“我是老規矩,上青雲樓喝早茶。”

  平怪說道:“今天我陪你去!”

  倪癡笑道:“那麽你付茶錢,省得我賒賬。”

  洛陽縣令寧宏立即摸出幾兩銀子交給倪癡,說道:“我請客。不過要麻煩二位打聽打聽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倪癡伸手接過銀子,笑道:“遵命!”

  縣衙西邊百步之遙的青雲樓是座百年老茶館,樓下賣點心,樓上供應香茗。

  平怪、倪癡漫步走到樓前,就有幾個乞丐迎著倪癡喊道:“棋王駕到,叫花子們有禮!”

  倪癡笑道:“今天本王有些小錢,等會兒賞給你們!”說罷拉著平怪進了樓。

  樓上正在爭吵,似乎要打架。倪癡好管閑事,急忙走上樓去。果然,隻見一個粗壯漢子扭著茶老板的衣領揮拳猛擊,茶老板不還手,隻是避擋。

  平怪看出,這茶老板避擋得非常巧妙,身上沒吃著一下重拳,卻讓人覺得已飽受拳擊之苦。

  倪癡喝道:“住手!你想打死人?”

  那粗壯漢子吃不準倪癡的來路,乖乖地鬆了手。

  倪癡與平怪挑了兩個位子坐下,倪癡對著茶老板大聲問道:“陳老板!這位客人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

  陳老板臉上掛著苦笑,走到倪癡麵前說道:“這位客人一早喝完茶走了,剛才回來說把錢袋忘在茶桌上了。”

  “是真的?”

  “是真的。我當時就把錢袋收著,準備還他。他回來一找,我就把錢袋還了他。”

  “那還有什麽事?”倪癡不懂了。

  “唉!”陳老板歎了口氣,“錢袋裏隻有2枚銀元、30文銅錢,他卻硬說……”“什麽硬說?”粗壯漢子凶聲凶氣走了過來,用手拎一拎捏著的錢袋,“這錢袋明明放了40枚銀元、200多文銅錢!”同治年間1枚銀元可換1千文銅錢,可買一頭肥豬,物價的低廉遠非後人所能想像。所以相差38枚銀元實在非同小可!

  倪癡仔細看了看這個銀袋,微微一笑,站起身子向四周一抱拳,朗聲說道:“在座諸位都認識我倪克尚,我現在對這件事說幾句公道話,請大家明斷!”

  眾茶客齊聲答應。

  倪癡吩咐陳老板:“你去拿38枚銀元、170文銅錢來!”陳老板立即照辦。

  倪癡先把38枚銀元疊整齊放入錢袋,再把170文銅錢十個十個往錢袋裏放,放完120文就放不下了,連袋口的繩子也無法係祝倪癡笑道:“滿了,不能再裝了!這錢袋最多隻能放40枚銀元、150多文銅錢。你說你的錢袋明明放了40枚銀元、200多文銅錢,那就是說這錢袋決不是你的,請到別處找你的錢袋吧!”說罷,朝粗壯漢子做了個驅趕動身的手勢。

  眾茶客看了,聽了,樂得齊聲大笑,衝著粗壯漢子喊道:“你到別處去找吧!”

  粗壯漢子一臉尷尬,狼狽離去。

  陳老板從倪癡手中接過錢袋,感激不盡。

  一個時辰以後,茶客漸漸稀少。倪癡拉著陳老板走進北間內房悄聲說道:“老板,我向你打聽一件事。”

  “倪先生請講。”

  “你知不知道聚奎街的楊雲清楊小吏死了。”

  “知道。”

  “怎麽死的?”

  陳老板一怔,隨即答道:“暴病身亡!”

  “什麽病?”

  “聽他家男傭人阿貴說,是痰塞氣絕!”

  “死在什麽時候?”

  “說是前天半夜。”

  倪癡點點頭,一時也想不出再問什麽。陳老板忽然湊近倪癡耳朵說道:“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千萬不要再告訴別人!”

  “我決不會亂傳,你說吧。”

  “那個楊小吏得了癆病,幾年沒有跟老婆同房。他老婆楊金氏正是三十如狼之年,打熬不住,就跟家裏的傭人阿貴勾搭上了。”

  “這種事,你怎麽會知道?”倪癡頗感興趣。

  “是阿貴自己告訴我的。他常到這兒來喝茶,跟我無話不談。有一次,拿了一支銀釵跟我換錢花。我問他銀釵是從哪兒弄來的,他叮囑我必須嚴守秘密,這銀釵是楊金氏給他的辛苦費。我問他什麽辛苦費,他說是床上伺候的辛苦費!”

  倪癡不禁脫口一笑。

  “別的就沒什麽了。”陳老板打住了話頭。

  倪癡取出身邊的銀子交給陳老板說道:“麻煩了,這點銀子還我的賒賬。”

  陳老板算了算倪癡幾個月賒欠的茶錢、點心錢,最後還了倪癡20多串小錢。

  倪癡與平怪出了青雲樓,見樓外等著的一幫乞丐,倪癡把20多串小錢都扔給了他們。

  當天下午,洛陽縣令寧宏邀了平怪、倪癡一起去廣福寺驗屍。倪癡得到的情報足以證實楊金氏與阿貴主仆通奸,至於如何謀殺楊小吏,一驗屍便見分曉。

  大隊人馬到了廟裏,楊監生的靈柩停放在西廂房。洛陽縣令寧宏吩咐其他人回避,隻留下平怪、倪癡、仵作、兩名心腹官吏與楊金氏、阿貴。

  洛陽縣令寧宏命令兩名衙役打開棺蓋,由平怪協助仵作驗屍。

  仵作驗得十分細心,連死屍頭上的發辮都解散了仔細點戳。

  驗屍完畢,仵作稟報道:“屍體上下隻有一處傷痕,在前胸,難說是擊傷還是碰傷,但這傷勢並非致命傷。”

  洛陽縣令寧宏看看平怪,平怪點點頭,臉上一副無奈的神情。

  洛陽縣令寧宏再看死屍的臉,那臉給人一種極端痛苦掙紮的感覺,痰塞氣絕,會是這種表情嗎?

  楊金氏在一旁嗚嗚哭泣不止,洛陽縣令寧宏咐咐道:“蓋棺!回衙!”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擊打縣衙門的告狀鼓,洛陽縣令迅速升堂訊問。

  隻見青雲樓的陳老板右手抓住一個衣衫破爛的小青年跪在堂下。洛陽縣令寧宏一拍驚堂木,喝問:“誰告狀?”

  “是小人!”陳老板叩了個頭。

  “說!”

  “小人抓了個小偷,他半夜裏爬進青雲樓偷錢。”

  洛陽縣令寧宏又一拍驚堂木,問道:“偷東西的,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小人姓周,沒有名字,別人都叫我‘小二混’。”

  “那麽,小二混,你夜入青雲樓盜竊錢財可是事實?”

  “是,是事實。”小二混戰戰兢兢。

  “打二十板子,關押一月!”洛陽縣令寧宏立即作出宣判。

  小二混嚇掉了魂,語無倫次地喊道:“大、大人!孝小人願意將功贖罪!”

  “嗯?”洛陽縣令寧宏覺得好笑,就喝道,“你能建什麽功?”

  “小人揭發一件凶殺案!”

  “什麽?”

  “就是謀、謀殺楊監生的案!”

  洛陽縣令寧宏頓時心頭怦地一跳,沉住氣,盡量把口氣說得溫和些:“好吧,你不要慌張,慢慢說,說清楚!”

  “是,謝大人!”小二混叩了個頭,“大前天,也就是二月十一日,深夜,我到聚奎街楊小吏家去偷東西,翻牆進了後院,看見有一間房裏點著燈。我偷偷踅過去,由窗縫朝裏一看,啊呀,可把我嚇死了!”

  說到這裏,小二混變得臉色刷白,一臉驚恐。洛陽縣令寧宏撫慰道:“不要怕,慢慢說下去!”

  “我,我看到一男一女站在床前,按住一個躺在床上的人,床上的人光著下身。那站著的男人把一根半尺多長的鐵釘刺進床上的人的撒尿的口子,又用手掌猛擊!我,我嚇得半死,連東西也不敢偷了,就逃了出來……”洛陽縣令寧宏聽了也暗暗心驚:這謀殺太毒太下流了!這也難怪鬼使神差,讓這個小二混前來揭破真相,委實是老天有眼啊!

  當即又問道:“你可認識床上被害的人?”

  “麵孔被那女人遮住了,看不見。”

  “站著的一男一女,你可認識?”

  “女的不認識。男的認識,我跟他賭過錢,他叫阿貴,是楊家的傭人。”

  洛陽縣令寧宏胸有成竹地點點頭,問道:“那女的站在你麵前,你能認出嗎?”

  “能,一定能!”小二混毫不含糊。

  “來!”洛陽縣令寧宏興奮地喊道,“帶楊金氏、阿貴到縣衙受審!”

  兩名差役應聲而去。洛陽縣令寧宏又暗中吩咐身旁的心腹差役趕快去請平怪、倪癡來聽審。

  平怪、倪癡照例在青雲樓喝早茶,一找就著。路上,衙役把小二混說的照搬給兩人聽,兩人聽了也都驚得抽一口冷氣。

  到了縣衙,兩人就站在堂上一側,聽洛陽縣令寧宏如何審案。

  一會兒,兩名衙役把楊金氏帶到。楊小吏的兄弟楊玉龍不請自來,跟在後麵。

  楊金氏滿麵哀愁,但神色並不驚慌,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衙役讓她在小二混身旁跪下。

  洛陽縣令寧宏問兩名差役:“阿貴呢?”

  “回大人,”一名衙役答道,“阿貴服毒身亡!”

  洛陽縣令寧宏眉頭一皺,吩咐仵作趕快前去驗屍,然後命小二混將剛才的供詞再說一遍。

  小二混這次說得很熟練。

  洛陽縣令寧宏始終在觀察著楊金氏的表情,見她除了驚訝、恐懼,似乎沒有陰謀敗露的崩潰感,心想這女人倒沉得住氣。

  小二混說完,洛陽縣令寧宏用手一指楊金氏,喝問一聲:“那站在床前的女人是不是她?”

  小二混側過身子,朝楊金氏仔細一看,斷然說道:“就是她!”

  “是我?”楊金氏顯得驚慌而詫異,“我要害死誰?”

  “大膽刁婦!”洛陽縣令寧宏再也沉不住氣,狠狠一拍驚堂木,怒斥道,“你與傭人阿貴主仆通奸,合謀殺害親夫,手段毒辣絕頂,還不從實招來!”

  這時,楊玉龍突然躥上堂來,狠狠揍了楊金氏一記耳光,怒吼道:“阿貴已經畏罪自殺,你這賤人還不快招!”

  洛陽縣令寧宏一見亂了套,喝道:“退下去!本縣自會秉公斷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