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已近半學期，但仍有不少同學還沒從假期的懶散與放縱中走出來，上課不是走神就是趴桌子尤其是在副科老師的課上，隻有那些排名靠前的尖子生比較自律，不管什麽課都認真對待。而我則屬於打腫臉充胖子那種，文科課全神貫注，積極發言，理科課雖聽的囫圇吞棗，但也正襟危坐地看著黑板，假裝扮演著“尖子生”。

  這天上午，英語老師正在教我們虛擬語氣的三種時態，班主任突然推門而入，身後還跟著個男生。

  “李老師，稍微耽誤你一下。”嚴老師說罷笑著向大家介紹：“同學們，今天咱們班又來了一位新同學，來，給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在嚴老師示意下那男生站在講台前懶洋洋地開口：“大家好，我叫毛小亮，今年十六，初來乍到，大家多關照。”他說完還很社會地做了個抱拳禮。然後在大家的注視下晃晃蕩蕩走到最後一排的“雅座”。之所以稱之為雅座，是因其緊靠教室後門的角落，又是單人座，且無需串座，自然是那些差生們最向往的小窩。

  此人給我的第一印象就不咋地，作為一名高中生，上身穿一件背部印著骷髏頭又全是兜黑色外套，下身則是一條帶著補丁的喇叭褲，再加上那雞窩似的非主流發型，簡直就是一街頭小混混，這種學生也能考上高中？真是不可思議。

  次日放學，輪到我值日，當我掃到毛小亮那裏時不禁眉頭緊皺。滿地的瓜子皮和幹脆麵碎渣、書桌堂裏還有咬了一半的辣片，最不能忍的是一塊粘在地上的泡泡糖，這玩意不費一番功夫根本清理不掉。“真沒見過這麽邋遢的家夥！”我心中暗道。

  這節化學課，老師帶來了一些器皿和幾支試管領著大家做實驗，同學們都踴躍參與，而毛小亮卻把書往桌子上一立，身子往後一靠，左手牛板筋右手紅蘋果，簡直把教室當成自己家臥室了，化學老師是個二十多歲的女的，比較文靜，看了那家夥一眼也沒管。

  可他不但嘴不閑著，手也不老實。曆史課上，老師正慢條斯理給我們講歐洲的文藝複興，坐在毛小亮前麵女生突然站了起來，“老師！他總揪我辮子。”女生氣呼呼道。而脾氣溫和的曆史老師則隻是抬眼看了看給了個無關痛癢的口頭警告；“別老揪人家辮子啊，要揪揪自己的。”

  “報告老師！我也沒有辮子啊！”毛小亮故意耍貧嘴，裝出一臉無害樣。

  “那你就回家拿皮套紮一個。”曆史老師有些不悅。

  “遵命！長官。”毛小亮說著還嬉皮笑臉敬了個禮，引得全班一陣哄笑。

  “韓兄，你說這毛毛什麽來頭？為何如此肆無忌憚。”體育課和韓東打球時我忍不住問。

  “我跟你說啊，盡量別去招惹他，聽說他是校長的外甥，走後門進來的，就為了混個畢業證。”韓東神秘道。

  “哦，怪不得這麽有恃無恐。”我恍然，“可他要高中畢業證又有什麽用呢？那玩意又不能當清華畢業證使？”

  “你笨啊！隻要混到高中畢業就ok了啊！能不能考上大學都沒關係，花點錢托關係去念個大專，畢業後家裏運作運作再安排個工作不就完事了。”韓東敲了一下我腦門，似乎對我這個實心眼的隊友有些鄙視。

  放學前的晚自習，大家都在認真寫作業，安靜的教室裏一陣呼嚕聲突兀地響起，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原來竟是毛毛這家夥在和周公約會，頭上還蓋著本《男生女生》。“這貨真是讓人無語了，花著學費上這兒幹嘛來了，想睡覺去旅館豈不更舒服？”我笑著搖搖頭，韓東也隻是皺著眉偏頭看了一眼，便放任不管。

  後來據說幾個班幹部也找到班主任反映過幾次，但老師的回答也頗為無奈，“校長都發話了，就拿他當空氣吧。”

  但毛毛禿子打傘的日子沒持續多久就碰上了一顆硬釘子，五一前的最後一節體育課，男生們都準備好籃球了。不料數學老師卻突然殺了進來，把這節課霸占了。大家雖然心裏不爽，但也是啞巴吃黃連，敢怒不敢言。

  “同學們，把書翻到第70頁，今天我們講向量的運算。”高老師麵無表情站在講台上，又開啟了他那機械化式的講課模式，可能是出於對體育課被霸占的幽怨或是對這種複讀機式講課的排斥，沒過一會兒，有些同學又開始不老實了。此起彼伏“嗡嗡嗡”聲像是對老師的抗議。

  “啪、啪、啪、”三聲刺耳的教鞭敲擊聲響徹教室，世界瞬間安靜了。高老師冰冷的目光掃視全場，最後卻定格在教室最後麵的角落。我回頭一看，毛小亮正趴在桌子上沉浸在書中的虛幻世界裏。

  “最後排角落的那位男生，站起來！”高老師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栗。而毛小亮卻仍無動於衷，直到前麵的男生提醒才抬起頭，然後慢悠悠地站起來。

  “站直了！沒長骨頭啊！”高老師一聲厲喝，對他這種很若無其事的樣子很惱怒。“我問你，什麽是集合？”高老師話音一出我就覺得一陣失望，因為這個問題太簡單了，連我都會。看來剛正不阿的高老師也有眼裏進沙子的時候。

  “集合？”毛小亮撓著頭，猶豫了一會兒才慢吞吞道：“老師，集合是不是一群人或動物在同一時間聚攏在一起的樣子啊！”

  話音一落，同學們都笑了，別說，他的解析還挺準確的。

  “你答的很好！”高老師怒極反笑，放下手裏的書和教鞭，一言不發地走過去。“這下有好戲看了。”同學們都幸災樂禍地看熱鬧。

  “拿出來！”高老師走到他麵前，大手一伸。

  “哦，給。”毛小亮說著遞出來一包幹脆麵。

  “不是這個！拿出來，快點。”高老師聲色俱厲，看來是真動怒了。毛小亮見狀隻得乖乖將一本封麵奇幻的書拿了出來。

  “搜神記？數學課你給我看這個？很好。”高老師說完便將書沒收。“你繼續看。”高老師說完轉身離開，留下毛小亮一臉懵圈傻坐在那。

  至於毛小亮有沒有像家裏告狀我不得而知，隻知道第二天高老師依舊來上課，毛小亮也安分了許多。不過他仍時不時騷擾其他同學，與大家格格不入，逐漸成為了千夫所指。

  不過毛小亮雖生性頑劣但還挺有才，有一天嚴老師給我們布置了一個有趣的作業；寫一首詩來總結自己的校園生活，結果班裏那些文科生們寫的文筆都不錯，但都太“正經”了，沒什麽新意，而毛小亮的詩一出場便驚豔了全班。

  《網吧讚歌》作者：毛小亮

  故人聚俺家，邀我至網吧。

  右手登qq，左手冰紅茶。

  建房就開幹，地圖裏廝殺。

  帶到日落時，勾肩共回家。

  毛小亮念完詩，班裏的男生立刻熱烈鼓掌，我們都認為他寫的不錯。可嚴老師卻搖搖頭，不僅批評了他，還給這首詩扣上了宣傳負能量的帽子，看來寫詩不僅要有天馬行空的自由發揮，還要有正確的價值觀。

  放學時我的心情相當不錯，或者說自從換了座位後心情就沒差過。我和韓東在球場打了一拍後便一道回家，雖然同路，但他家住在車站那邊，離學校足有三公裏。平時都是騎著車子出校門後一騎絕塵。我們迎著夕陽一路向西，他推車，我步行。

  “哎，你不是說那毛小亮是走後門進來的後台很硬麽？但我看高老師收拾他時，他不也老實了嗎？”我主動打開話匣。

  “嗨！一物降一物唄！說不定咱數學老師更有背景呢。”

  “有可能，不過話說回來，咱數學老師是真猛啊，誰都不慣著，我上他的課都不敢舉手。”對於數學老師我是真忌憚，尤其是做過那個噩夢之後。

  “切，瞧你那點出息，怕啥啊他還能吃了你啊，其實你舉手發言是捧他的場，即使你答錯了他也不會真生氣。”

  “理是這個理，不過……嗨！不說了，對了！你說這姓毛的是怎麽想的，剛轉來沒幾天就把自己搞的四麵楚歌，到處樹敵，真好奇他是屬什麽的。”

  “你猜？”他衝我挑了下眉，“我忽然想到一個綽號，應該很適合他。”

  “什麽綽號？”

  “毛毛！”

  “哈哈，別說，還挺形象的。”我笑，“不過咱倆背地裏說說得了，千萬別跟別人說，畢竟是同學嘛，我可不想挑起人民內部矛盾。”

  “我知道，唉！最近遇到個挺棘手的事，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韓東突然歎起氣來。

  “什麽事啊，跟我說說唄，說不定我能幫你。”我追問。

  “就是我最近一個人打球時，總有個女生在旁邊看著，而且這個女生還總來問我題，按說這也沒什麽，可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韓東皺著眉緩緩道。

  “好事啊！這說明你有粉絲了，欸，那這個女生到底是誰啊！”我瞬間對他說的“這個女生”充滿好奇。

  “林倩。”他猶豫幾秒後道。

  “是她？”我突然想起來了，前段時間和他換座的那個女生，也是班裏的文藝委員，長相隻能算一般。

  “根據我多年的經驗推測，她應該是對你有那意思，韓兄，你可要把握住機會啊！”我笑著拍了拍他。

  “把握啥機會啊！你別亂點鴛鴦譜行麽，我根本沒那心思，高考之前，我隻想把精力用在學習上，上清華是我的終極夢想。”

  “不錯啊！誌向遠大，不過我倒覺的這兩者之間並不矛盾，每天來上學總要有點念想吧，整天對著書本硬啃多沒勁啊！”

  “唉！你是不會明白的，算了不說了，我拐了，88。”他擺擺手，騎著他那減震變速車快速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