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懷疑——我們？”凡塵驚得拉長了聲音。

  影舞白了他一眼，長歎：“現在的世道啊，光有修為、沒有頭腦的話，那隻有死路一條；而如果隻有頭腦，沒有修為，最差也可以活到壽終正寢。兩樣都有的話，就算不能成為大能，也有可能成就一方梟雄。如果兩樣東西都沒有，還活得好好的——那這個人，不是富家子弟就是大能的後代了！西凜能有現在的身份和地位，他的頭腦還不如你？”

  凡塵顯然還很懵，“可他剛才說的話，看起來神神秘秘的啊！而且，我在籌措計劃時，他一聲不吭的。我本來隻是說說我的看法，沒有想到你們都會聽我的，都沒有反駁。難道說……？”

  影舞臉上浮現出複雜的微笑，“你能發現不錯了。如今形勢於我們不利，你我隻是兩個人。而西凜在西洲多年，人多勢眾。他就算是完全信任我們，也不可能相信你我有能力統領西洲。論修為，我的確是強過他們百十倍，可有修為的人，不一定能夠統帥軍隊。懂嗎？這就是為什麽許多軍事首領比普通的首領和族長厲害的原因了。如若一個強者可以成為軍隊首領，那他的綜合能力便是超強。

  不過高處不勝寒，所謂強者，始終是孤身一人，孤獨到沒有對手，無人能與他並肩比敵。以後你就會知道的。”

  凡塵“哦”了一聲，影舞抿著嘴沉思，然後慢慢說著：“還有啊，剛才你的‘完美計劃’有問題。假如是我的話，我會先假裝撤退，你不是有傳送陣嗎？在他們追擊的時候，你就用陣法把我傳送到城中長官麵前，我一招將其擊斃。然後我又假裝放出屍氣，對方一定被這迷惑，弄不清我是何妨神聖，而且憑藉我身體中的屍氣，他們一時半會兒也猜不出我的背景來頭。這樣一來，我便能順利離開。

  而另外一邊，西凜能呼應我們，發起總攻。我們兩頭一同行動，敵軍一定大亂。而城中的人發現外麵混亂，一定出兵相救。你快速在他們行軍途中布下殺陣，阻礙救援——到那時，西凜一定會占據上風，整個軍隊士氣高漲，一鼓作氣，進攻城中！城中的大能一定會慌了手腳，已退為守，退出小城。

  從現在算起，到等會我們將戰鬥打響，也就一個時辰而已。城裏就算現在知曉我們的行動，那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個時辰之內增加援兵。如果隻是城中守軍的話，估計也不會讓西凜滯留那麽長的時間。對方一定是剛好碰到西凜的軍隊，於是短兵相接。

  從對峙的情況來看，對方貌似隻是先行部隊，後麵一定還有援軍！這樣的話，前麵我所說的方案就不可行！

  不過，城中一定還有大能！一座城池一個據點，對軍隊的重要，行軍作戰之人都深諳此理。從對方統帥的修為來看，我大體推測出城中，一定還有人族修士，起碼是三界修為。而他身後的人馬中，也還有大修。

  如今，西凜的手下看似與人族軍隊不相上下，實際上卻是麵臨著兩麵夾攻的危險。

  一旦決定全麵進攻，城中的大能一定會傾巢而出與先行軍一起攻擊西凜！

  那時候，如果我們奪得此城，卻隻有我們倆人在城中，要它何用？！所以你的方案也行不通！但為了抵擋後麵的大部隊，西凜必須奪城，可你看啊，他沒先攻進去，而是先去迎擊先鋒部隊。在常人看來，他這麽做等於把自己往火坑裏推，但其實不是。你剛才也聽他說了，他已經將此地百裏之內都派兵守候，就是為了封鎖信息！這樣才能保證在最短時間內消滅對方的先行軍，一個不留！

  那時，城中的人肯定會派人出去報信。西凜估計會截住他，而後調包，用自己的細作回去傳假消息。

  還有，城中大能一定能感知到我！估計也不會貿然出手，多半還是會撤退！這樣一來，一座城變為我所有！而當人族大能把敗退的消息帶回其宗門，人族一定會規模出戰！西凜便趁機埋伏半路，打個措手不及！這樣便可化主動為被動。最後，就是煮茶言歡，靜候他所說的那個乾陵。如果順利，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凡塵靜靜聽著，望著影舞蒼白的臉，憂慮重重。見凡塵許久沒有反應，影舞微微一笑，輕輕拍在肩上，“喂，怎麽了？”

  凡塵抖動了一下身子，“可、可是西凜怎麽就那麽確定，對方一定懼怕你呢？”

  “戰了那麽久，他的軍隊還沒有受到重創啊！估計城中的人是想看看先鋒部隊的笑話，故意沒有使出全部的力量。好像是放了西凜一馬。還有啊，我從西凜的結界裏出來的時候，感受到有一股神識在打探，被我震了回去。那人也遭到了反噬。當時我就在想：這次完了，他們一定不止一個人！可誰知那股力量被彈回去之後，便沒有再出來。我猜，說不定有兩個人……另外一個人——也許，也許就在這附近，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對了，剛才西凜的地圖是假！監視我的人一定是回去報信了，也就是說……”

  影舞突然停下了，頭猛然抬高，“他們來了！”

  什麽？！

  凡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影舞推開。“轟”一聲巨響，天上猛然落下一道白光。影舞大眉頭一簇，穩穩接住了銀光閃閃的長槍。緊接著運起周身的屍氣。

  “喝！”一聲怒吼，銀槍轟然碎裂，一聲慘叫響徹雲間。凡塵躲閃在到一旁，震驚不已——好多事情都沒有想通，自己還沒消化過來又來一波衝擊！這些強者，不僅修為高，運籌策劃的能力和自己簡直是天壤之別！

  那一聲慘叫後，在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眾人的怒吼。原來聽到雲間的聲音後，西凜心領神會，立馬發起了攻擊。

  擊退對方的攻擊之後，影舞倆忙問凡塵，“你怎麽樣了？現在你明白西凜的計劃了嗎？”

  “還是不知道啊……影姐是如何知曉的？”

  影舞搖搖頭，“其實我是猜的！用兵之法萬變，卻貴在快速應變，決不能死守一個計劃，隻要最後能達到目的即可！走，現在入城！”

  凡塵抓抓頭，“難道那些大能走了？”

  影舞點點頭，“對。剛才他們來試了一下水，看不出究竟，便也離開了。不過我也沒有太多的精力讓他們留下，不然，哼！想走沒那麽容易！”

  凡塵攙扶著影舞，兩人便朝城中趕去。的確如影舞所說，城中沒有守軍，人也很少，看來與意料中的一樣。

  試探出影舞的實力，便是待兵先徹，留下的隻是些普通的百姓。想必西凜的圍剿行動還有些時間，那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插手的了。再者，隻有他成功了，自己與影舞才算成功，反觀現在城中的局麵。倒也沒什麽事情可做，本想著有一場惡仗，現在看來，惡戰是沒有了。

  反倒是影舞狀態很不佳，打量著城門處，所看的，也是是尋常百姓在隨意走動。本來也就想進城，隨即攔下一個路人問道：“請問此地城主府在何處？”

  “這裏沒有什麽城主府，俺們這兒原先是個莊子。後來來了大批會打架的修士，說這裏要建城，會讓我們脫貧致富。一聽要幫我們改善生活，村民們就答應了。到底他們是有修為的角兒，才用了幾天就幫我們建好了好多房子。建成之後，後麵來了很多人。從他們開始動手，到現在才一個多月，鄉親們還在納悶呢，怎麽會來了那麽多人族修士？我們老百姓也不知道多少事情，畢竟世世代代都在這地方“，老太太說著，滴溜溜好奇地打量起凡塵影舞，“我看二位氣質不像普通人，不知道你們夫妻是怎麽會來這個小地方？”

  別看老人年紀大了，但腰板兒挺直、麵色紅潤，眼睛閃亮，說話特別有條理，有邏輯。凡塵讚歎不已，不過，她說的靠譜嗎？城外大戰，城內卻是像什麽都沒發現一樣。當真是：仙家之戰，常人避免。

  影舞卻是行了屈膝禮，嬌滴滴開口道：“大娘好！我與他並不是夫妻，是姐弟，他比我小些年紀！我們也是因為避難才來到此處！”

  老婦聽了，目光在凡塵和影舞之間溜達著。凡塵有些不自在，拉了拉影舞的袖子。側臉一看，心中“哎”了一聲——影舞本來就有些年輕的麵孔，此時竟然全是嬌羞！雖然因為臉色蒼白，不會有紅暈，可那眼神……凡塵背後雞皮疙瘩冒起來。

  老婦看見凡塵驚訝的模樣，抿嘴一笑，伸出幹枯的手指著他，“你呀你，連自己的小娘子都照顧不好！”

  凡塵捂著臉，老人憐愛望著影舞，“我看姑娘是受風寒了吧？也是啊，像他們這個年紀的小夥子不懂事，還不懂得照顧別人。看你倆這模樣，也就20歲不到吧？小夫妻，哈哈，相處的日子長著呢！”

  影舞抿嘴一笑，嘴裏說的“是”，手伸進了袖口中，很快便拿出一支綠瑩瑩的玉釵，雙手遞給老婦，“我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還請大娘照顧提醒！”

  老婦也不客氣，接過玉釵，便拉著影舞的手臉色一驚，“呀！你看看你看看！”說完對凡塵怒目而視，“你看看你！把人家的手凍得那麽涼，也不知道讓姑娘多穿點衣服！”

  凡塵被無故指責，卻無言相對，隻好把哀求的目光轉向影舞。老人繼續痛心疾首地指責，“你們這些柔弱的富家子弟呀，不知道體貼女孩子。聽說外麵打起仗來了，不過最近這裏一直都不太平，好在我老婆子一人在家，也沒有多餘的親人。我看你們也是新來的，如果兩位不嫌棄，不如跟我回去，喝口淡茶，也有個歇息地方。”

  影舞點頭，“多謝婆婆，那我們便同婆婆一道回家！”

  去她家？凡塵本能很抗拒。影舞怎麽答應那麽如此爽快？凡塵也隻好硬著頭皮應下來，好吧好吧，也好也好，找一處僻靜的地方幫影舞療傷。

  被影舞這麽一鬧，隻能拖著腳步跟在後麵。萬萬沒想到，兩個女人走在前麵，還在談論自己！這一聽，凡塵深吸一口氣，皺著眉頭握緊了拳頭，“要忍住、忍住、忍住！”

  隻聽老人家拉著影舞的手，邊走邊批鬥天下男人，“你們現在的姑娘啊，就是容易上當，容易被這些小夥子騙。你看看，你這臉蛋兒這身子，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而後麵那小子，的確是眉清目秀、怪好看的，可一看就是從小嬌生慣養的。你呀，千萬不要隻看臉，要看他的能力和心！你這模樣，在這世道上隨便找！那小子，他能保護你嗎？風再大些，倒把他自己給吹散了！”

  影舞側臉一笑，“婆婆，您有所不知，他雖然身子是弱了些，但心腸極好。他做事很踏實，並非隻知享樂、狼心狗肺的紈絝子弟！我們女子啊，隻求一顆真心便夠了！”

  老婦歇住腳步，慢慢轉頭來，掀起眼皮盯著凡塵，像響起什麽來一樣，長歎著，“小子，要知足！這樣的姑娘，得好好珍惜！”

  凡塵勉強笑著，雞啄米一樣點頭。他垂頭喪氣地看著影舞的背影，想起影舞和老人所說的——啊！她剛剛沒否認“小夫妻”，那便是承認了！看她左一個婆婆，又一個婆婆叫喚的，連凡塵都覺得看不下去了。老大，你可是活了好幾千年的老怪物了！那個婆婆，不過是個60來歲的凡人。按年紀來看的話，人家當你妹還嫌小哩！你這樣豈不是亂了輩份？而那老人家若不是收了影舞好處，恐怕沒這麽好說話吧？

  一路上，凡塵始終心思糾結，而且越走越壓力越大。這一路上，所見之人都在側目打量影舞，影舞卻麵不改色，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態。凡塵也好奇，便也仔細看著她，的確覺得有些奇怪。影舞本來就是身材窈窕有致，現在呢，麵部線條變得有些僵硬，身子更更加單薄，卻在風中越發線條明朗，不知是不是受到屍祖精血的影響，還是功法的影響？

  凡塵不理解，也不好問。不過，在常人眼中，這樣的風姿綽約殺傷力的確很大！更要命的，是她走路時還邁著小碎步，更是一副弱不禁風搖曳的姿態。

  嗬嗬，憑自己對她了解，絕對是裝出來的！不過凡塵也承認，她那神情那身子，絕對是少男殺手！能夠極大的激起血氣方剛的男子強烈的保護欲。

  再看她的穿著，凡塵更覺得不對勁了。一條齊膝短裙勾勒出腰臀的曲線，腳上的靴子長及膝蓋下方。嘖嘖，剛好和她的身材容貌十分的協調。更奇怪的，是她胸前係了一根絲帶，也不知道是什麽材料製成的，居然結成了蝴蝶結。絲帶的剩餘部分朝後飄去，剛好交叉成蝴蝶纖細的觸須。一襲長發恰好從蝴蝶翅膀中間飄灑下來，走路時，隨著身體的起伏，發如波浪般蕩漾起來。雖然發飾極為簡單，隻是一根普通的木簪，卻與那一頭淡藍色的頭發很搭配。

  等等、等等！影姐頭發什麽時候成了淡藍色的了？跟自己的那麽像？！自己在剛剛覺醒魔氣時，頭發就是那個藍灰的顏色。神奇的是還會變幻出一些紅色、黑色之類的，看上去的確很妖媚多姿。而現在看影舞的背影，凡塵暗歎，自己除了頭發和相似之外，什麽比不上她！自己這頭發，還是在見到韻騫翮時長出來的。那時候自己並不在意自己的外形，包括頭發在內。現在看看影舞，往事重現。

  這一路上遇到的人，看影舞的眼神都是星光閃耀，看自己都是火藥味十足。凡塵忍不住對影舞有些小埋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一襲長裙、嚴肅端莊，現在雖然和老太太有說有笑，然而在笑盈盈中，還是隱藏著一股殺意。現在影舞身上散發出的東西似曾相識——真的很像是屍祖身上的那種氣質！看似與普通的美人一樣，但實際上每個人身體中的東西誰都不敢觸碰，估計是境界越高，越難讓人看透吧？

  正胡思亂想著，渾身一震寒戰，一隻冰冷僵硬的白手牢牢抓住了自己。影舞！

  就這樣，影舞一手挽著老夫，一手挽著凡塵，三人表情各異、並肩而行。這一老兩少三人的組合成了路上一道奇特風景線，眾人先是用豔羨目光舔過影舞妙曼的身體，接著碰到凡塵，豔羨翻臉成了驚歎和嫌棄。

  凡塵尷尬一笑，回避著路人的“檢閱”。影舞輕輕在他腰間掐了一下，輕聲說道：“要對自己自信些！”

  好。自信。

  可是看看自己的穿著，和她影閣主相比起來，真還不是一個層次的！

  接下去，老人家一個溫暖的眼神掃過自己和影舞，在意識形態裏把二人打包成對兒。凡塵內心萬點暴擊——感情在她眼裏，自己和影舞成了一對兒！這、這！凡塵打死都不會想的！

  影舞卻旁若無人，繼續挽著凡塵的手。說實話，凡塵並未感受到溫度，更像是和冰雕並肩而行。凡塵忐忑而行，幾乎是被拖著頭，影舞卻意外地心跳加快，長歎一口氣後，便沉默不語。

  凡塵關切問著，“您這是怎麽了？是不大舒服嗎？還是，舊傷複發了？”

  影舞抬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說，姐姐拉弟弟的手走路，沒問題吧？”

  凡塵點點頭，“當然可以啊！”

  影舞一臉燦爛，長長籲氣，“那就好！”

  一路上，老婦人時不時同身邊的人打著招呼，而隻要是男人都會忍不住在影舞身上多逗留一會兒。兩人也意識到，老人家熟人那麽多，估計離她家不遠了。

  一爿低矮的青色房簷從前方空氣中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