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夢族

  隻見地上橫屍遍野，死相都很慘烈。屍體麵色慘白，身上遍體鱗傷，而且都有至少一個致命的傷口。鮮血如溪，從屍山上流淌下，漸漸凝固。這……難道是自己幹的嗎？

  他下意識地往另外一條路上走，而這條路也正是自己一路殺過來的，還沒有想好去哪裏，隻是想把跟著自己的人甩開而已，於是就往這邊來了。看著眼前橫七豎八的屍體，凡塵內心感歎萬分：活著的時候再怎麽過分，那隻是活著的時候。可他們卻是死在自己手裏！不是幾個人、幾十人，而是好幾千人！這份罪，自己得承擔，也一定要承擔！幾千條人命，幾個時辰之內在自己手裏如齏粉碎裂消失。

  手舉魔筆如屠刀，也許不是自己的本意。可鐵證如山，的確是自己犯下的罪。再往前走，還是蒼蠅飛舞下的屍體，望不到頭的屍群。剛剛還不相信，到了這裏，自己也沒什麽可以懷疑了。在意識還沒有消失之前，自己也就是在這裏，在這片荒地上，在這太古戰場上成瘋成魔。

  此地的城鎮建設得很好，不過每座城池都隻有幾座豪華的大宅院，其餘的都是一些普通民房。整個城有多大，自己也不清楚。豪華的宅院周邊零零星星地散落著些簡陋的民房，而民房周邊環境較差。有的民房緊密相連，而有的相隔甚遠。

  此刻自己駐足的這片空地，就是那種兩邊房屋隔得很遠的地方。從遠處，還是可以看見周邊坐落著零零星星的屋子。要不是那天剛進來時看到這裏的布局，自己都認為又來到了新的地方。現在才意識到，那天遇到老鼠的地方和這裏也很像。

  起風了。空氣中彌漫著淒涼和血腥。凡塵獨自站在曠野之中，周邊的屍體層層疊疊。那天也是在這裏，凡塵體會到殺人的快感，而後發生的一切更像是屠殺。如今仔細回想，心中忐忑不安：自己當時意識昏沉，那操縱著自己身體的，究竟是什麽？

  走著走著，發現已經邁不開腳步。雙腳被凝固的血水粘到了地上，這才注意到屍體太多，從傷口中流出的血液已經匯聚成小溪，凝固成團。屍骸堆積如山，想必也沒有人來收拾了。

  此時此刻，陽光正燦爛。幾隻黑色的烏鴉在碧藍的天空上徘徊。又一陣冷風吹過，讓凡塵感覺到些許涼意。要是躺在這裏的，隻有自己一個人，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麽多人歸黃泉？

  血染霜，君莫狂

  願汝等餘曲

  亡魂來生不遇餘

  今生隻做己

  鴉雀鳴，食味者

  煙波百裏無人煙

  淡然江湖意

  生生世世冷不覺

  問君來生遲

  依做江湖魂

  可現在自己沒有那麽偉大，隻想為自己的目標不懈努力。這些人誠然可憐，可是他們的命運是自己選擇的，正如同自己一樣。為自己而活，不再聽信他人冷嘲熱諷，不再看他人的命運，哪怕那天自己也暴屍荒野，自己也要想方設法活過來、走下去！是的，自己是過於執著了，但是這執著的力量卻是源自內心的。

  這時，凡塵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正朝自己這邊湧動而來。他猜想一定有很多人，而且修為也遠超自己。此地不宜久留，必須得趕快離開。

  於是他踏著沉重的步伐，又毫無目的地朝著一條路上前行。也不清楚這條路將要帶自己去哪裏？隻是想走遠一些，那樣自己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如今自己隻想活著，僅此而已。

  帶著活下去的信念，他一直朝前走，走了很久很久，雙腳已經疲累得不想再動了。而經過這幾天的戰鬥，體能已經達到了極限，麵容也恢複成了自己本來的樣子。與此同時，頭發已經長了出來，漆黑的長發垂在背上。臉上的刀疤業已愈合。

  站在一個小池塘邊，凝神望著水麵上自己的麵孔。已經許久沒有這樣打量過自己了。一直以來都用“幻”來掩飾自己的真麵目，現在既然自己的容貌已經恢複，那將計就計，就用自己本來麵目吧，這不失為一種特別的掩飾方法。

  自己也得再好好研究一下這幻，剛剛發生的那場屠殺當中，自己在意識全無的時候，身上的幻竟然沒有退去。而且在使用魔氣的時候，也並不影響施展幻。回想起來，當初在剛剛撿到它的時候，自己竟然能夠修煉，真是純屬意外。

  就在凡塵沉思之際，麵前赫然站著一個矍鑠的老太太。老人看著凡塵，搖了搖頭。

  凡塵躬身問道：“老人家，敢問這裏可有方便休息、安全的住處？”

  老太太卻回答：“我們住的地方就很安全，隻是怕你不願意去，那裏沒吃的。”

  凡塵笑了笑，“不怕，我吃不了多少東西。”

  老太太輕輕歎息，又說到：“隻是我們那裏從來都不收外麵的人。”

  凡塵下意識地摸著儲物袋，“是要錢嗎？”

  誰知老人卻搖搖頭，有些生氣地說：“小家夥，你可知道我們為什麽能在這地獄般的地方安然存活去嗎？“

  “難道不是憑借實力嗎？”

  “實力？你看看我這把老骨頭身上可有修為？”

  凡塵認真打量起老太太。她相貌和藹、衣著樸素，至於修為麽，自己是看不出來。自從上次對慕城應判斷失誤之後，現在再也不敢僅憑靈識來判斷修為高低了。若是修為高於自己太多，那自己看不出來，也算正常的了。終究是自己太弱了，而眼前的這位老太太實際情況也是如此。

  凡塵斟酌著，並沒有答複老太太，接著笑了笑，“前輩是前輩，我怎麽可能看得透前輩的修為呢？”

  老人家眯著眼睛，“如果你信得過老朽的話，我去帶你去一個地方，但並不是我所住的地方。”

  “有勞前輩了。“

  老人家一聲不吭，在前麵蹣跚著帶路。

  凡塵跟在她身後，沉思片刻，問道：“敢問前輩為何幫我？”

  老太太咳嗽著，“咳咳咳……我不是幫你，隻是順路帶你過去而已。”。

  “晚輩誅塵謝過前輩！”

  聽到這裏，老太太停住腳步，轉身專注地望著他，“別叫前輩了，叫我婆婆就好。”

  凡塵隨即回應道“婆婆”，老太太若有所失，“你很像我的孫子，這也就是我為什麽答應你了。他也和你一樣，一言一行都很像，可惜被人害死了！唉，好了好了，這些不該再說了，都過去了。”凡塵並不知怎麽回應，於是繼續沉默地跟在後麵。

  而另一邊，四個老者正站在那片荒地上，摸著白胡須，觀望著遍野的屍體。隨後對身後眾人說道：“可曾見過是誰幹的？”說話的正是年紀最長的老者。

  慕城應立馬回答：“在下略知一二，凶手的名字叫誅塵。”隨即又湊到老者耳邊，”那太淵殘劍就是出自他之手。”

  老者麵色一驚，而後轉身對眾人厲聲說：“想必大家也看到了，千載悠悠，太古戰場上本就沒有任何的約束。老夫子認為，此賊該死。不知各位願不願聽老夫肺腑之言？現如今，我們應該拋棄個人恩怨，全力誅殺此賊！他手段凶殘，想必大家也看到了。如果不團結加以防範，下一次若狹路相逢，也許死的就是我們了！我知道在這裏，大家也是來自不同家族，不同宗門，身上都背負著責任，現在，老夫以人皇城之名義宣布：誰能殺此賊，重賞仙器一件！”說罷，四個老者齊齊消失。

  他們走後，人群的角落站著一個女子——正是凡塵的舊相識，韻騫翮。

  她站在角落裏，小聲地念著“誅塵、誅塵……”，臉上若有所思。此時的韻騫翮已經不是凡塵離開禁仙宗時的模樣，修為大增，已經達到了君魔境巔峰，隱約透露著魔尊境的氣息。

  她身邊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頗有感觸地說：“也不知道此人是誰？竟如此厲害，以一敵千！現在還下落不明。假若是我魔族弟子，那還真是我輩隻能仰望的存在。真後悔今天才來！如果昨日趕來，定能目睹此人的風采。”

  一個瘦小的男子接過話茬，“你就算了，要不是這次中途進來辦事，我們怎麽有機會過來呢？剛剛我已經打聽到了，他們說這人乃魔修，已經連殺三天了，最後卻是用法寶逃跑的，而且聽說年齡才20歲出頭。”

  旁邊一個白發男子抱著手臂，“看來我們也應該努力修煉才是。”

  “要是誅師弟還在，也許不比此人差多少。”說話的女子麵容有些憔悴。她接著看向韻騫翮，後者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禁仙宗。

  一個男子正與一個老者促膝交談。男子正是下六，而老者是凡塵的師尊楛沁。楛沁麵容安詳，十分欣慰地問道：“這次任務成功了嗎？”

  “不算成功，不過我卻是探查清楚了，咒靈一族已經複蘇。”

  楛沁長歎一聲，“還是來了。”

  “為何這次回來不見宗主那老兒？”

  “如果他在，你們定不要回來。”

  下六點了點頭說道：“想必誅師弟的行徑也是師傅安排好的吧？”

  楛沁搖搖頭無奈地說：“本來是安排妥當的，不過萬萬沒有想到笒歿突破了，讓老八多受了些罪。”

  下六很急切地追問：“聽說老八被廢了所有的修為，連魔核都遭到毀滅？”

  楛沁點點頭，沉浸在回憶當中。

  下六眉頭緊皺，“那他這樣出去，豈不死定了？不行！我得去找他。”

  楛沁伸手攔住了他，“晚矣！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我當時也被軟禁起來了，並不知道他去向何方，不過從他的命牌來看，他還活著。”

  聽到這話，下六才穩定了下來，而後又抱拳道：“是徒兒無能，讓師尊受罪！”

  “魔帝境修為不是你們可以抗衡的。可喜的是，為師也快再次突破魔帝了。

  下六一臉驚愕，而後又仔細打量著師尊，好像看出了些什麽，接著哈哈大笑起來，“恭喜師尊！”

  楛沁卻端起茶杯，“這次突破，可能要半年之久。”

  下六深深歎氣，“那麽久啊，萬一那老賊破壞，如何是好？”

  楛沁看著手中的杯子，“為了我魔族，為師努力突破，隻是這次我也沒有太大的把握，隻有五成而已，如果失敗那必死無疑。”

  下六聽罷，立即跪拜在地，語氣中有些悲涼，“師尊，這是何苦呢？隻有五成，弟子定不可以讓師尊再次受傷了。”

  楛沁將他扶起來，說：“為了魔族的生存，隻能賭一把了！我這條命啊，本來早就該歸西了……”說罷，兩人陷入了沉默。

  過了許久，楛沁恢複神色，開口道:“對了，再過兩日，你師兄他們也會回來了，等他們歸來，我們再商議後麵的安排。”

  下六眼神閃著光彩，“已經多年未見過他們了。“說完起身抱拳，”近兩日徒兒可能還要再去一次太古戰場，估計得兩三日才歸來。”

  楛沁也站了起來，扶著他的肩膀，“現在不像從前了，自己要小心一點。”下六拜別師父之後，走出屋子，直奔魑山。

  在魑山到晨陽，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她可是去了太古戰場？”晨陽冷漠的看著他，“的確是去了，不過她若是知道你回來的話，就不會去了。”

  下六又急切地問：“難道是她主動要求的嗎？”

  晨陽有些失望地看著他，“每次出去，你都不告訴任何人。這次她也來找過我。聽說外麵有大動靜，而你又一直沒消息，也不知是怎麽得知宗主要帶弟子去太古戰場，她便主動請纓，隨宗主出去了。臨行前還特意囑咐我，你若是提前歸來，千萬別去找她！在宗裏等她回來便可。”

  下六聽罷，若有所思，轉身便離開了。突然回眸看了晨陽一眼，“回來一起喝酒。”

  晨陽搖了搖頭，臉上浮出一絲笑意。

  且說凡塵已隨老太太走到了一處僻靜之所，眼前是一座小木屋。老太太說道：“我們乃夢族，每個人身上都沒有半點修為。可我們族人卻有一個獨特之處，那就是隻要睡著了，身體便會幻成這世間任何一樣東西。隻有醒過來才會變成人類的樣子。一旦亡故，那便會變成一樣東西，從此以後再無變化。”

  凡塵微笑抱拳道：“晚輩也是人族，敢問前輩一族怎會一直在此地？”

  老太太顯得很惆悵，“你說像我們族人，擁有這種特性，在這兵荒馬亂之世，一定會被抓走，開腸破肚、被人研究。而在此地，隻要我們不隨意外出，所有來過這裏的人都以為我們隻是普通的人族，普通的人類身上也沒有什麽東西，連修為都沒有，對他們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韜光隱晦，我們族人因此安身立命。”

  說完，老人指了指小木屋，“這是用樟木建造的，一旦感知到有人住進來，這房子便會屏蔽掉居住者身上的氣息。”

  凡塵聽罷，心中大喜：有了這個小木屋，除非有人強闖進來搜查，不然自己就可以在裏麵安心休養。而且這個地方也比較隱蔽，雖然處在深山，倒也十分安靜。而且小木屋坐落在巨石後麵，巨石剛好將它遮住了。綜合來看，此地遠離塵囂，實為修煉的清靜之所。也不知道是誰建造的？給誰用的呢？老太太並沒有多言，又鄭重地看了凡塵幾眼，便告辭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