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日子裏，王東每天都會被那隻可愛的小鳥叫醒。長期規律的起床時間行成了堅挺的生物鍾，今天也沒有例外。

  “……嗯？已經是……七點？”少年稍稍偏頭，模糊的視野中腦鍾的時針已經指向了左下角的數字七。

  “小芸，快起來！快起來！都七點了！”片刻愣神後，整個人瞬間就清醒了。就算自己能夠在學校裏為所欲為，但她可不行，要是被抓住，鐵定又要被教導處的那幾個老頭老太絮絮叨叨大半天，不過少年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還會叫她起床。

  “小東你好吵啊！哎！七點，七點……完蛋啦！七點啦！怎麽辦要遲到啦！要遲到啦！早上可是老太婆的客啊！啊呀！”熟睡中的少女十分不滿少年的大喊大叫。但大腦經過短暫的處理過後，和少年一樣瞬間整個人從床上彈起，邁開步子剛準備下床。不過她似乎隻記得了老太婆那充滿“威嚴和慈愛”的教育，一腳踩空，栽在了地上。

  “痛痛痛！”少女捂著頭一個人在地上痛苦的打滾。少年也被她的動靜一驚，立刻翻身看去，當王東看見她還能這麽有精力的在地上打滾，就放下心來

  “呼呼呼呼……好痛！不對！要遲到……誒，等等！今天是周六吧！而且高二的補課也沒開始吧！這才剛剛開學！”似乎是這一下讓少女的智商恢複了不少，大腦突然反應過來。

  “……額，抱歉！我忘了！”少年撓了撓頭，十分不好意思打攪她的美夢。

  “謔謔！煩我睡覺，我的起床氣可是超重的哦！今天別想輕易的混過去！”看著林芸一副“超凶”的嬌憨模樣，王東心中就暗暗叫苦，可少年確實對她的請求實在沒有一點抵抗力。

  “別那個表情，又不是什麽大事。”少女看到王東瞬間緊張的臉色，似乎是覺得自己要求的有些過分，連忙改口道：“就是陪我出去走走啦！”

  王東聽完鬆了一口氣，還好隻是出去走走，要是去玩的話，估計自己得累趴下。

  “不過，你呆在這裏一整晚，真的沒問題嗎？”

  “放心好了。老爹出差去了，我媽也是很放心你的！安啦！安啦！”少女自信滿滿的答道。

  “額，沒事就好。”伯母也還真是心大啊，王東不由地在內心感歎一句。

  “那你等我一會兒！”少女說完，就像一陣風般迅速溜出門去。

  趁著少女離開房間回去打扮自己的時候，少年也沒有幹等著，一邊打理自己，一邊趕緊拿出手機。手機顯示的未接來電和未看短信已經接近三位數了。王東絕對不會是坐以待斃的人，昨天晚上，一到家就開始搜尋那些救命恩人的來曆。

  綁架林芸的混混不用過多的浪費時間，那些自然是飛斧幫的成員，而且可以說飛斧幫在昨晚之後就已經不再具有一點威脅，近期也不可能會有什麽大動作。

  至於那兩個摻和進來的人，一個是代課老師唐霖，這個很好辦，在學校的數據庫裏就能找到他的詳細資料。而另一個大波浪長發女人，她的裝束沒有什麽能證明自己身份的特征，說話的口音也在少年的理解範圍之外。所以沒什麽好辦法，隻能靠人臉識別一點點去排查。

  但令王東驚訝的是，排查完從公安係統剽竊而來的整個資料庫中的人臉，雖然有相近人選，但是都能排除。那位救命恩人簡直就是一隻活在信息時代的幽靈。可王東是什麽人，他可是黑客界的一匹黑馬，這種幽靈他以前就拎出來過好幾個。

  而且這幽靈能在那種地方出現，如果不是亂入者，那肯定和自己的雇主脫不了幹係，於是王東就委托自己的那位中介朋友去查一查。

  一夜過去，老吳終於有了消息。王東趁著林芸離開的這段時間，趕緊開始接收中介發來的資料。

  果然，那女人不簡單，這人是由雇主自己培養的打手，再想想昨晚她的表現。難怪中介說讓雇主的人出手，警察隻有收屍的份。

  隻不過少年此時看的正起勁，沒注意到門外的腳步聲。當餘光中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王東下意識的趕緊把資料收起來。隻不過為時已晚，雖然他的動作可以說是無可挑剔，可臉上轉瞬即逝的心虛表情還是被少女捕捉到了。少女沒說話，隻是給他遞過今天的早飯。

  “我們等會兒邊走邊說吧。”少年知道自己無法抵抗，直接投降。起身接過早飯，幾個包子被他迅速消滅，然後就牽著少女的手溜出門去。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並不算猛烈，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剛好可以驅散早春的寒冷。

  “那些東西都是全哥給我的資料，昨天晚上那件事，你的那個救命恩人並不是什麽路過的見義勇為。那女人是另一個幫派的成員，這件事原本就隻是黑吃黑。你隻不過是倒運氣不好不小心被卷進去了。”王東用吃飯的功夫編書了一套說辭，畢竟知道那些具體的內幕對誰都沒有好處。

  “誒！”少女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突然，她眼中靈光一閃，仿佛有了什麽不得了的收獲，於是開口道：“那唐老師也是黑幫成員嘍！真看不出來一個黑社會上語文課會教那麽好！”

  “這還真是少見啊！”少年一時也覺得驚訝，在他遇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灰色人士，大多都不存在一個大學學曆。而那個唐老師居然能做到讓學校裏那些眼高於天的學生滿意，看來水平是不小。

  “上課又不好好聽……”隻不過他的驚訝落在少女眼裏，就像是暴露了自己上課沒認真聽的事實。

  “別說了，別說了，不會有下次了！”王東趕緊扯開話題，防止少女又開始在這件事上像個老媽子一樣喋喋不休。

  “你當時怎麽回到那裏去去啊！”林芸看他的樣子，並沒有深究，畢竟一個成績中等的學生老是去說教一個學霸，說實話她也被自己的厚臉皮驚訝到了。

  “我還想問你啊！有大路不好好走！為什麽要跑到那裏去！我是打工的地方昨天關門了。老板臨時出去，白跑一趟。想早點回去，就路過那一塊了。聽見那裏乒乒乓乓，就過去看熱鬧，然後就……”王東說到一半，準備好的劇本就在也說不出來。他的劇本不少，但他也不想這麽做。

  “其實你運氣真的不錯！”沉默了半晌，王東沒來由的說了一句。

  “不是這樣的！你那事不能和我的比！不要再自責了，好嗎？過去就讓他過去吧！”少女卻聽明白了他的羨慕和自責，緊緊握住少年的手，盡量讓他感覺安心。

  “我沒事！隻是覺得你心比較大。”王東鬆開了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和從前一模一樣的充滿著青春陽光的笑臉，努力安慰著少女。

  不過他臉上擺出的笑容更像是在嘲笑自己。自己原先無比憎恨的父親，為了工作搭上了整個家。想起原來飯桌上被父親一手編織出來的歡聲笑語，就覺得自己十分可笑。當年自己竭力回避，卻還是走上了和父親一樣的路。隻能用謊言來維係與這個正常世界的聯係。

  二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不過多年青梅竹馬的生活讓他們之間還是十分默契的走到了小區內的公園。兩人靠著景觀河的防護欄上，漫無目的地掃視著整個公園的人。

  在自己的周圍有兩三個站在欄杆旁盯著釣竿的老頭，右前方的長椅上坐著一對互相絮絮叨叨的金婚老人，而在草坪上還坐著一對正在卿卿我我的情侶，遠處還傳來廣場舞刺耳的喇叭聲。

  在王東的意識中，世界永遠是黑呼呼的。那幾個老頭正在享受掌握生命的快感，表麵平靜，心中卻是一個不停噴射的活火山。而那對看似相濡以沫的老夫婦，他們的動作和眼神還是出賣了他們互相厭惡的事實。至於那對揮霍青春的情侶，女的眼神中充斥著金錢的反光，男的渾身散發著肉欲的惡臭。另外遠處的舞者們，狂亂的種子早就結成了妖豔的花，花粉隨著聲音散布整個公園，這種東西可以讓人暴躁，唯有冷漠才能免疫。

  自己這樣也許還真的算不上什麽！

  少年自嘲的笑了笑，看著身邊的少女。

  隻有她的光芒不容玷汙！

  就在這時，一點微弱的光芒在少年昏暗的視野中綻放。一對母女，出現在公園的小徑上。那光芒，是由小女孩散發出來的。王東注意到光芒的亮度其實並不弱，隻是因為身旁的母親，在女孩周圍出去到半透明的牆。

  善良果然還需要庇護才能存在。少年看著美麗而不失莊重，堅毅而不是柔情的少婦，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她忍著劇痛，用生命解開了自己的死局。

  沉浸在回憶中的少年無法自拔，而他的身體居然還能像最先進的人工智能一樣與少女談天說地。等到王東從回憶的泥淖中掙脫，佳人早已離去。

  他看了眼表，這才發現自己在這兒快站了一個半小時。王東開始詢問自己的身體少女的去向，自己隱約記得少女好像要參加什麽活動。對於活潑好動人緣又好的她，這是件常事。正好，這段時間自己可以不受影響安心工作。

  讓時間在自己認知中加速流逝的方法有很多，認真工作就是其中之一。不過那也是對有幹勁的人來說。

  少年回到了自己的巢穴，再次仔細研究了一番昨夜那對男女的資料。功夫不負有心人，自己還是發現了他們的蹤跡。而最令他意外的是，這一生過的簡直跟白開水一樣唐老師，唯有去年年末的那場爆炸案，才讓他的生命多了點苦澀的味道。

  王東揉揉揉酸脹的眼睛，連續對著電腦工作了六七個小時，就打算今天不再幹了，好好休息，比如先去叫個大餐之類的……

  正當他在選菜的時候，“叮咚”一聲，電腦上彈出一封郵件。王東看著這個窗口，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心悸。

  王東趕緊點開郵件，郵件開頭是一張照片，照片背景是一處工廠的車間，讓他覺得十分眼熟。在車間裏一個少女被綁在椅子上，正是上午說是和同學出去玩耍的林芸！而下麵還有一行字。

  “還記得這裏嗎？”

  王東看到這行字，不信邪一般又回過去看了一眼，果然是那個地方。回憶就像春雨過後的雜草，再次複蘇。在那，一夜之間，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他奮力保護的一切。

  悔恨和怒火一直潛伏在血脈中，有時它們並不會被時間衝淡，而是深深紮根在心髒，等待爆發的那一刻。

  而現在天時地利齊全。

  幾年下來的怨氣瞬間衝破理智所鑄囚籠，他渾身顫抖，殘存理智還在拚命壓製著情緒，但為時已晚。

  王東從自己的衣櫃深處，拎出一個箱子。拿出一件改裝過的防彈背心套在身上，兩把開山刀插在腰後，若幹飛刀係在前胸，最後是一把格洛克點38手槍，雖然是二手貨，但保養的很好。他熟練地檢查著槍械，子彈不多隻有十發，檢查完後，塞在懷裏。

  他套上了一件黑色衛衣，掛好一係列小物件，活動了下身子，發現並不影響運動，連桌上的東西都不管，就準備出發。

  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住了整整17年的家，除了自己的房間，整間屋子就像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布。曾經的嘻笑怒罵都無影無蹤。冥冥之中少年覺得這次離開會是很久，本以為自己會像電視劇裏的人一樣痛哭流涕，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卻擠不出半滴淚珠，淡漠的偽裝徹底變成了真正的麵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