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燈時分，靜悄悄的辦公室裏，剛泡好的大紅袍正冉冉散著茶香，安坐一旁的李東正靜靜思考著下一步的走法。

  “如果注冊新的分公司，國內的公證認證這一整套程序走完，必將耗費一個月的時間。但是這麽一來，就跟合同中規定的項目進度對不上了，這將嚴重的拖延項目的進度。如果遲延完工，布告牌公司必將承擔嚴重的違約後果。”

  他啜口茶，唇齒的留香讓他精神為之一振，“這可是天大的事情，不能因為這一件事情就毀了整個工程。如果要保證按時開工，必須要想個好方法。”

  他的雙眉幾乎絞到了一起，“有什麽好方法呢？如何縮短時間呢？從準備的資料入手？從準備的程序入手？”

  他一頭霧水，焦躁的站起來，滿腹心事的來回踱步。

  “既然沒有頭緒，先翻看一下設立子公司時的文件吧。”

  李東打開電腦，重新翻看著當初注冊子公司時所用到的文件。這些文件都是國內的同事拷貝給自己的，當時的工作人員在準備資料的時候寫了很多批語，各種操作要點都詳詳細細寫在文件的角角落落裏。

  這些信息不僅可以告知後來者哪些材料可以照抄照搬，還可以將一些經驗傳授下來，節省後人很多時間和力氣。

  突然，他心頭一動，一道靈光射入他的腦袋。

  “有了！”他高興的跳起來。

  不過這需有個前提，不，確切的說，是有一樁疑問需要他解開。

  解開這個疑問應該去找一個人——吳錢。

  此時吳錢正臥床歇息，十個手指頭靈巧的在手機屏幕上飛舞，撥弄個不停。

  “吳錢同學，又在幹啥，和女助手聊天呢？”李東敲門進去，侃他。

  “哈哈哈，哪有的事情，我正在和家裏人聊天呢。”

  “是嗎？這麽大好時光都被你浪費掉了，可惜啊可惜。”李東搖著頭，“你或許可以發展一下瑪蒂娜，小姑娘長得膚白貌美，你又帥又酷，是天生的一對兒，哈哈。。。”

  “哈哈，愛情是靠緣分的，光想有個鳥用。”他說著，忽骨碌一下翻起身，凝視著李東，“話說你是怎麽管教的你家媳婦兒？”

  李東臉一熱，以為說的是何玉潔，“她。。。她怎麽了？”

  “你也不仔細看著人家，這個不靠譜的紮瑞娜，前一陣子在臉書上認識了一位哈薩克的小夥子。這兩天聊得可親熱了，聽說馬上就要談婚論嫁了，再也沒有你什麽事了，哎。。。！！！”吳錢重重的歎息，似為李東感到不值。

  一聽之下，李東如釋重負，“你說的她呀，你還不如人家薑穎然看的真切呢。”

  “你這是怎麽說？”

  “哈哈——”李東樂得合不攏嘴，“天機不可泄露也，慢慢琢磨去吧。”

  “切，懶得理你。”

  不過李東聽到紮瑞那的事情，嗓子還是有點發緊，不由問道：“網絡上認識的，還是外國人，她了解對方的底細嗎？冒冒失失的就談婚論嫁了？遠嫁異國他鄉？”

  “是啊，我告訴她，這種事情很不可靠。但是人家就是願意，你管得著嗎？”吳錢翻了一下白眼道。

  “嗯，也倒是。”他心竟“咚”的猛然跳動起來，言不由衷道：“人家姑娘願意，沒辦法的事情。這裏以前是遊牧民族，遊到哪裏，哪裏便是家，這對他們來說都是稀鬆平常的事。”

  “那可不，遊到中國的就很多，哈哈。。。什麽時候遊到我懷裏一個那就好嘍。哈哈哈。。。”吳錢絲毫沒有注意到李東的異樣神情，自顧自的伸開雙臂，做出一副擁美人入懷的誇張動作。

  李東喃喃自語，“希望上天保佑她，順順利利，多福多壽，多子多孫。。。”

  “咦？”吳錢回過神來，嬉皮笑臉的問：“我怎麽看你情緒不對？是不是真的對人家上心啦？”

  李東咧嘴一笑，要說動心還不至於，但是她對自己有恩，不舍之情還是有的。

  他岔開話題道：“對了，說點正事，你那裏有沒有什麽文件之類的要交給我？就是去年年底成立子公司的時候你不是在這邊嗎？有什麽法律文件要轉給我嗎？當時注冊用的文件，我記得我們國內準備了好幾套的，當時應該沒有用完吧？如果沒有用完，那其他的呢？”

  “我勒個去，你還挺能問的。剛搬完家，我的櫃子裏比較亂。如果可以，你就自己去找找吧。好不容易一個大周末，我現在隻想躺在床上休息休息。昨天還喝了這麽多，我要好好睡一覺。”吳錢重又縮回他那溫暖的被窩，表示不願意“積極配合”。

  “哈——行，把鑰匙給我，我去找一找，順便幫你整理整理。”

  “別把我的東西拿跑了。”吳錢不情願的把鑰匙遞上。

  “切，你那裏沒什麽值得我稀罕的。”

  下到一樓，李東打開文件櫃，不由得連聲驚呼：“這人真是懶到骨子裏了！”

  隻見亂七八糟的文件並無分類，都被隨意的棄擲在櫃子底。

  沒辦法，他隻能一樣一樣的收拾起來，小心翼翼分好類，寫好標簽，整整齊齊的碼放起來。

  在收拾到一半的時候，突然，他眼前一亮，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太棒了太棒了，簡直是老天爺開眼！”

  原來他找到了去年注冊子公司的時候辦理過的公證認證文件，當時統共辦理了三套，用了兩套，還剩下一套。

  因為文件上麵沒有專門寫明用作注冊子公司用，所以這套文件若果現在用在注冊分公司上，那在理論上，也是可行的。

  他捧著它，小心翼翼的摩挲著，簡直是如獲至寶。

  李東一路小跑著找到吳懷慎，將這一想法告訴給了他。

  “是嗎？你小子可以啊，這是一條很好的路子！”吳懷慎翻閱著手中的文件，興奮的道。

  他高興壞了，激動的來回踱步，額頭上的褶子也因為興奮而舒展開來了。

  “現在的關鍵問題是，是不是稅務局那邊認這個東西。”李東適時的發出了一個疑問。

  吳懷慎略一思考，“這樣，你拿著這個文件，去立信問一問他們是不是可以用來注冊新公司。”

  “好的，但是今天周六不上班啊。”

  “沒事兒，你可以先拍個照片，發個郵件過去，讓費魯茲看看到底能不能用。”吳懷慎簡直迫不及待。

  和費魯茲打了不少交道了，李東知道他的習慣。“人家周末要陪伴家人，估計是不會回複的。不過發郵件是沒問題的。”

  “我對塔吉克人的評價不是很高，因為他們真的是無知無覺。這不明擺著有錢不賺是傻子嘛，他們圖個什麽！”聽完李東的話，吳懷慎很是惱火道。

  李東其實挺讚同當地人的這種態度的，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盡量將二者劃分開，心中不免腹誹一番：“但是他們卻過的很幸福啊，像你我這種外人怎麽能感知到他們的幸福呢？人家雖然沒有繁榮的經濟，沒有高智商群體給你帶來的頭腦風暴，沒有富麗堂皇的高樓大廈。但是也沒有過多的浮華啊，每個人臉上都是祥和的神色，幸福感指數必然很高啊。”

  見李東沒說話，吳懷慎繼續道：“對了，這件事情在沒有確切消息前，最好不要給大家夥兒說，免得貽人口實，落下把柄。周一早上一上班你就趕緊去找費魯茲，讓他親自看看這份文檔。如果對方明確說不能用，咱們馬上給國內打報告，讓他們知道我們的難處，協助我們推進公司注冊事宜。”

  “好的，明白。我這就去掃描發給他。”

  令人欣慰的是，事情的發展遠比李東的預想快得多，費魯茲回複的相當快，下午即給了回複。但是他還是對這份文件持相當保守的態度，並要求李東拿過去讓他當麵檢查。此外，他要找稅務局裏的熟人幫忙看看，有了最終消息後，才能最終確定。

  考慮到此事幹係重大，周一早上吳懷慎親自和李東一起前往費魯茲的辦公室。

  李東和吳懷慎到達的時候，費魯茲已在等待他們了。

  “吳先生，李先生，早上好。”費說話簡潔明快：“我已經看了電子版，但是我還要拿著實物去稅務局那邊找人看一看。”

  “好的，那就麻煩了。”李東將文件從包裏很小心的拿出來交給他。

  “那好，我晚些時候給你答複。多和你的手機接觸，它會帶去我的祝福訊息的。”費魯茲大略的翻看了一下，幽默的笑道。

  返程途中，汽車快開進大門的時候，李東發現一個窈窕的身影正向反方向移動。

  看起來像紮瑞那。

  “把我放下來！快停車！”李東促令道。

  福祿卡特驚訝的看著李東，又看看即將消失在巷尾的倩影，爽聲一笑，“快去快去！”

  “紮瑞那，你等等！”李東喊著。

  但那人似沒聽見，轉過街角，不見了。

  李東追過去，不見她的蹤影，直追出兩個街道，仍然不見她的蹤影。

  正彷徨無際之間，忽一個嬌軟聲音在背後響起，“李先生，你找我？”

  李東心兒“咯噔”一下，他轉過身，紮瑞那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他走上去。

  “你這是要幹嘛去？”

  “我要出去辦點業務。找我幹什麽？”

  “聽說你——”李東努力尋找恰當的措辭，“你要嫁到鄰國去？”

  “嘻嘻——”她掩了小口，“肯定是某人多嘴了。”

  “你真的要走嗎？”他再問。

  “還沒說死。”

  “為什麽非要跑那麽遠呢？人生地不熟的。。。”

  “你這是在擔心我？”

  “是！”他回答的很幹脆。

  她睜大眼睛認認真真看著他，似從沒見過這個人般，“你想怎麽辦？”

  “我？”突然被她這麽一問，他腦子短路了。

  “嗬嗬——你看你，你又不能娶我，幹嘛幹涉我的自由。”紮瑞那凝視著他，滿眼怨恨。

  “至少你也應該為你自己的人身安全考慮考慮吧？”李東以近乎祈求的語氣道。

  她沒說話，耷拉著腦袋。

  可她卻走進了。

  忽的，她拉起李東的手，輕輕的用纖纖細指劃著李東的手心。

  李東隻覺一股酥麻自手到腦，又到心髒，說不出的舒服。

  看她兩眼含情，默默無語的樣子，他輕問一聲：“你這是做什麽？”

  她忽而抬手，“啪——”

  她打出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李東捂了火辣辣的臉，驚問：“你為什麽打我？”

  “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

  “我？忘恩負義？”李東不明所以。

  “是的，你忘記了你女朋友對你的情意了嗎？你竟然還這樣對我動手動腳？如何對得起她？”

  “我——你——”李東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她凝視著他，他也忘記了疼痛，靜靜的瞅著她。

  四目相對，她閃了閃晶瑩的藍眸，嗔怒漸漸消解，換上了一層淺淺的笑意。

  良久，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你別害怕——我剛才隻不過是試探一下。”

  “你為什麽？”

  “你們中國人不是講究一夫一妻嗎？我想看看這個製度到底約束的了你這種人嘛。”

  “幹嘛要看我的表現？”

  “因為你現在已身在中亞，隻要你願意，你可以娶四個。”說著，她又拉了他的手，慢慢晃著，“我可以算一個。”

  “你——！”

  李東目瞪口呆，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天上竟掉下來如此齊天豔福？以前隻存在於腦海中的幻想忽而變得如此觸手可及，這是恍惚夢裏還是真實現實？即便這是現實，可是國內的那個她呢？一直心心念念的何玉潔怎麽辦？今天早上他們兩個還兩情相悅你儂我儂了很久。。。

  “嘻嘻——”見他臉上忽陰忽晴，她立即改口，“我逗你玩呢，不要當真。說正經的，我們雙方馬上要見父母了。”

  他目光一瞬也不瞬，“怎麽見？”

  “當然是先視頻嘍，難不成還千裏迢迢飛過去不成？”她咯咯笑著。

  “簡而言之，言而總之，你一定要把好關，保護好自己啊。”

  “行了，我知道了。”她嫣然一笑，“你趕緊回去吧，不要耽誤我辦正事。”

  說著，她倔強的扭頭，再不看李東一眼，走了。

  李東呆呆的望著她的背影，除了長歎還是長歎，惋惜之情，愛憐之意，懊惱之心，牽掛之思。。。諸多心緒竟紛至遝來，讓他方寸驟亂。

  奇人奇事，本應聽的很多，但是今天落在自己身上，他卻無法驚奇起來。

  他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他們之間本沒有愛，可他偏偏卻不能瀟灑隨性。

  他想不通。

  臨近大門，他突然感覺心痛，痛的彎下了腰。他已不能再走，隻能扶著門，挨到地麵，坐下休息。

  他大口大口的喘氣，仿佛隻有如此，才能緩解那隱隱的痛楚。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你改變不了什麽。”站在不遠處的薑穎然雙手抱臂，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