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迂回策略
作者:東籬散夫      更新:2020-12-27 23:47      字數:4623
  等他一覺醒來的時候,發現空中已是烏雲密布,狂風呼嘯,久未聽到的雷鳴轟隆隆的碾壓過來了。先是雨點,後來是小冰粒,再後來便是白色的如同雞蛋大小的冰塊鋪天蓋地的襲來。打在地上,哢哢作響,聽得都疼。是一場冰雹,有棱有角,晶瑩剔透,“劈啪”聲在房頂上響個不停,房子的房頂震動有聲。不一會兒,玻璃也被打碎,樹枝也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砸死這幫狗日的,讓他們天天談判!老子要在家好好休息了。不奉陪了!”安如柱開了一個惡意玩笑道。

  雨過天晴後,地麵上,能見到碎銀似的一粒粒冰雹,一閃一閃的耀眼。

  “什麽?打電話來讓我們還要去?今天不是周六休息嗎?外國人不是最注重這個了?”閆樹國狐疑道。

  “估計是陸氐搞鬼,不用理他。”安如柱不屑道。

  “咱們還是停止動遷計劃吧?這談不下來,動遷過來每日的消耗誰能付得起?誰來付錢?”許東這邊泛起了退卻思想。

  “因此你建議停止動遷?”安如柱不敢相信的問。

  柳澤化插話道:“即使不給總部打報告,也可以放點風出去,我們會有放棄動遷的意思。這其中的厲害關係,讓甲方自己考慮去吧,看看他們如何選擇。”

  “對,該談的接著談。咱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安如柱一聽,立即明白,點頭稱讚。

  周日早上,李東還沒走進餐廳,就聽到裏麵有人聊國內總部發生的事情。

  “董文秀回國了?咱們總部那邊把她請去了解情況了?”許東驚詫的問。

  “很好很好,果不其然。他們也去打探虛實了,現在就怕總部那邊不跟我們打配合,把我們給賣了。”柳澤化笑說。

  “是啊,聽說要對此事專門開會研討一番,咱們要提前給總部打好預防針。”安如柱憂心忡忡的說。

  “她能說明白個啥,還不是專門為了她們公司說好話。”許東有些義憤填膺。

  “聽說她告訴了國內領導伯克公司的另兩位股東已通過郵件的方式表示重新招標的意願,並且布告牌公司不能參標。還說布告牌公司已經停止動遷,一旦被塔當地的農礦部發現,後果會非常嚴重。利潤稅不屬於伯克公司的報銷範圍,建議布告牌公司統籌地看待項目,她要求總部盡早決策簽署合同與否,沒有機會再次進行談判了。”安如柱很不開心道。

  “她這是在危言聳聽,他們想重新招標就招標唄,嚇唬誰呢,幹嘛非要去饒舌呢。”柳澤化分析道。

  “叮。。。”李東的手機響了,原來是國內法律部邱正陽發來的微信。他打開一看,是一份會議決議,原來正是他們討論的內容。

  “小李,看到什麽了?笑的這麽開心?是不是媳婦兒想你了?”吳懷慎看李東入迷的盯著手機,打趣他。

  “哦,不是不是。是邱正陽將董文秀參加的會議記錄發過來了。”李東趕緊道。

  “太好了,你這個哥們兒真給力!”大頭豎起大拇指。

  “念出來聽聽。”安如柱命令道。

  “具體內容如下:中國布告牌公司願意從集團公司‘中亞一盤棋’的角度出發,承擔這一項目。但是談判的過程幾經周折,伯克公司內部的中資股份對其他股東的控製力不強,導致布告牌公司存在嚴重的經營風險。考慮到目前的局勢,布告牌公司形成下述會議紀要:布告牌公司塔吉克子公司近日與伯克公司進行了談判,伯克公司參會代表同意將布告牌公司對合同提出的五點關鍵問題(合同簽署日期作為項目啟動日期、1800千米工作量的描述、稅務問題、代收貨物以及注冊分公司需要調整項目工期)上報股東批準;在以上提到的五點被伯克公司接受的基礎上,布告牌公司同意承擔在塔的企業所得稅;但是,伯克公司必須同意在布告牌公司做稅收籌劃時提供全力的協助。”李東一口氣念完。

  “這完全是醉了,人家說什麽就信什麽,不相信我們的匯報卻反而相信董文秀的嚼舌根,總部那幫人怎麽想的。”安如柱將筷子扣在桌上,氣憤的說。

  “安總,別生氣,雖然咱們做出了讓步,但是您不是聽到了嗎?這個讓步是建立在對方對我們的那五點讓步基礎之上的。以後他們反悔,我們也反悔,沒什麽大不了的。”柳澤化開解道。

  “甲方那德性,咱們的讓步,他們肯定立刻寫道合同裏,他們的讓步,你不費九牛二虎之力,你是寫不進合同裏去的。”安如柱深憂道。

  “接下來怎麽辦?甲方會怎麽做?”柳澤化問。

  “繼續扯皮,使勁扯皮。”吳懷慎憂心道。

  “我看小李暫時不要參加了,真的就是互相扯皮,沒什麽正兒八經的事情。”

  李東正好奇自己要幹啥,安如柱扭臉對著他道:“別擔心,我和你做點別的事情,先把稅務調研報告寫完,讓總部在決策的時候有個衡量標準,你晚上回來匯總匯總談判結果就行。”

  李東連連點頭,暗想:“對,這是大事,做不做這個項目還要看這個報告呢。什麽伯克公司不伯克公司的,我們理不理你還不一定呢。。。”

  安如柱繼續道:“雙方計劃明天上午9:30繼續進行磋商,讓澤化和吳錢去,先補上我跟小李的位置。還有,大家看看還有其他的問題沒有。趁著這個機會,一並提出來,明天跟他們繼續扯。”

  大家開始各抒己見,李東率先發言。

  “我在合同裏發現一個問題,條款規定簽署合同後三十天內我方應提供履約保函。但是對於保函的額度為合同額的10%還沒有最終確定,我個人覺得百分之五就可以了,因此這個問題作為遺留問題可在明天進行提出。”

  大頭接著說:“我們應再次提出對因天氣因素導致停工這一條的顧慮,例如第一天下大雨,山地作業第二天由於道路和安全的因素也有停工的可能,期間發生的費用怎麽算,算誰的,這容易產生糾紛,我希望增加部分定義闡述清楚。”

  “還有安全標準問題,合同裏規定的是歐洲標準。我們希望按照國際通行標準,這一塊兒也可以提出來。”翟雙慶也加入一條。

  看著大家七嘴八舌的說合同裏麵的問題,李東張大了嘴巴,真的沒有想到,看似很合理的一份合同竟然存在著這麽多的漏洞。

  “工期、工作量和稅務關鍵問題,這些都是大事情,我們如果搞不定,隻能由中亞項目經理部王集慶和夏宗圖來談了。”聽完大家的問題,安如柱麵帶愁容道。

  一時間房間寂靜下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樣的事情,的確需要大領導來拍板,這裏根本決定不了。

  “伯克公司總是不答應我們的要求,特別是稅務方麵的,看來裏麵確實有道道。咱們多走走問問,探究一下這背後到底是什麽。分公司和子公司到底在納稅方麵差別在哪裏。為什麽伯克公司一直堅持要我們重新注冊分公司,為什麽非要以分公司為主體運作項目。或許我們搞清了這些問題後,就知道對方的立場和目的了,談判的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閆樹國忽而說道。

  “是這麽回事,就如同我剛才說的,下周我就帶著小李去調研調研。”安如柱斬釘截鐵的說。

  下午時分,陰雲密布,天空慘淡無色,北風呼嘯,不一會兒飄起鵝毛大雪來了。大家來到二樓,一邊討論如何應付甲方那幫洋鬼子和二鬼子,一邊臨窗觀雪。

  “這個季節還在下雪,昨天還下冰雹,這裏的天氣真是變化夠快的。在我們家鄉洛陽,這本來是草長鶯飛,春暖花開的季節。”閆樹過望著片片雪花說道。

  忽一隻白鶴,翩然而至,落在對麵的法國使館房頂,悠然的展開翅膀,伸長脖子捉著尾羽。

  “好兆頭,白雪白鶴,相映成趣。也預示著我們今年是一個豐收年!”安如柱看著舞翅的白鶴,眼含笑意,開心的說道。

  自從跟伯克公司商談以來,李東同樣覺得必須要把塔吉克這邊的稅務情況摸透,隻有徹底的了解了實情,才有底氣上談判桌,將那幫頤指氣使的西洋人駁斥的體無完膚。可是連日來的緊張對峙和繁雜的文書工作壓的他沒有時間去開展這項工作。現在好了,既然安如柱都鼎力支持了,所以他決心利用好這次機會。

  “正麵進攻不行,咱們就先去敵後戰場。你將這事好好調查調查,我們這幾日爭取做一個辛勤勞作的小蜜蜂。”安如柱笑容滿麵的向李東交代道。

  “然後再讓我辛勤釀出一份合格的匯報資料,對吧?”李東調皮的眨下眼睛,歪著頭無助道。

  安如柱愣了下,繼而咧嘴一笑:“對頭!”

  李東因為沒有國際項目的工作經驗,不免需要請教很多人。在這方麵,每次晚聊,吳懷慎都會耐心的傳授一些這個行業的專門知識。不知不覺中,吳懷慎成了李東的良師益友。

  可是光有這些行業知識還不夠,還得需要專業人士幫助才行。

  杜尚別這邊的谘詢市場不是特別發達,並沒有多少可供谘詢的機構。李東在飯堂經過大頭身邊的時候,猛然想起在機場拍攝的那張海報了,他從手機裏翻找出來立信會計師事務所的聯係方式。

  有業務找上門,還是關於油氣行業的大生意,立信方麵立刻安排了資深人士專門接洽。

  這一天,李東趁安如柱忙於其他應酬,穿戴整齊,找了福祿卡特給自己當司機,親自前往立信辦公樓。

  立信事務所位於魯大吉大街,這條街道相對狹窄,道路兩旁都是古老的參天大樹,或低垂於霜露,或撼頓於風煙。森梢似華蓋,遮天蔽日,顯得沒有中國的道路寬闊明亮。但給人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走在這樣的街道上,路人會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錯覺,認為自己是一位時光穿梭者。百年槎枿下,古代與現代的建築交錯出現,如同徜徉在琳琅滿目的古玩商店,迎接遊客目光的永遠是意想不到的新奇。那些經過時光沉澱的古樹,有的蜷曲臃腫,有的繩立挺直,但生命欣榮之意依舊勃發,如同精神矍鑠的老人,默默矗立在那裏,靜靜的守護著來去匆匆的行人。任世事如何巨變,都不能打擾他們半分。

  “這樣的古樹咱們兩個人合起來手搭手的環抱,都不一定能夠圍起來。”福祿卡特在旁邊比劃著道。

  “是的。”李東點頭表示認可。他曾利用點滴休息時間,親自測量過門口幾株古樹的維度。昨日傍晚,吃了飯,他出門溜達散步的時候與同行的翟雙慶一時興起,手拉手去擁抱其中一棵載癭銜瘤的歪樹,結果被它無情的拒絕了。他們兩個不服輸,一棵一棵的嚐試,一圈下來,隻有其中一個下麵盤根錯節,上有鴛巢鳩居的古槐羞答答的應允了他們的要求。

  “樹影婆娑,高聳的大樹遮蔽著路上的行人和車輛,我們仿佛就是行走在一個大森林裏。”李東有所感慨道。

  “這些都是自個兒瘋長的野樹,也沒人專門維護。樹根都被苔蘚野菌埋壓了,樹幹也被鳥蟲穿剝的不成樣子,我很擔心突然有一天它們砸到我。”福祿卡特很沒風趣的說道。

  李東當然是抱之一哂,道:“你就知足吧,在風景如畫的地方生活,也是你的福氣了。再說,經過這麽多年,這些木魅樹妖早已有了人性,不會輕易隕落。即使隕落,也會選擇夜深人靜的時候,不會讓你看到它的窘相的,哈哈。。。”

  福祿卡特憨憨的笑笑,不置可否。

  李東發現此條街道的建築也很有特色,無論是住宅還是商業門廊,盡顯滄桑古韻。粗粗的廊柱,高高的牆簷,巍峨肅立,威武雄壯,頗有古羅馬時期的渾厚風格。

  “可能還是前蘇聯時期留下來的建築,近來新修的建築物並不是很多吧。”李東心道。

  令人覺得有意思的是,在一些樓房的前門,有人還專門在牆麵上雕刻了一些圖案和文字。經過問詢,李東才知道,原來那些都是前蘇聯時期一些名人的宅邸,鐫刻的圖標都是那些名人的姓名,頗類似於中國的“某某某故居”。

  終於在立信事務所大樓前停了下來,這裏緊挨著魯大吉大街。大門的顏色是藍白相間的,大樓的門麵畫著領導人的畫像。還配有一段話,一串蝌蚪形的文字,估計是塔吉克語,李東沒有看懂。

  “你猜猜那裏是什麽地方?”福祿卡特拉住李東,給他指著馬路對麵的一堵圍牆問道。

  李東順著他的指點望去,搖頭表示不知道。

  福祿卡特神秘一笑:“和這棟樓正對著的就是總統的私人宅邸!”

  李東表示驚訝,因為他除了一道厚重的黑色鐵門跟高高的圍牆,什麽也沒看到。

  “沒有派頭!無趣!”他順嘴嘟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