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後，曹恒將李東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特意叮囑道：“這是一個鍛煉的機會，既然領導們讓你去，你就好好的表現，不能給我們部門丟人。你既是項目上的人，也是我們部門的人，咱們部門就是你的娘家，部門的人就是你的娘家人。遇到什麽需要家裏幫助的事情，及早的給我們說，我們這邊一定會幫你排憂解難。還有，你這是第一次去項目，很多東西你可能不大了解，遇到不明白的東西不要隨便張口，別人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你要主動幫忙，領導交代你的任務要認認真真的幹好，總之一句話，要少說多做，多看多學多思考。”

  李東連連點頭。

  曹恒說完，順手從抽屜裏掏出一張購物卡，遞給李東，關切道：“這是我私人給你的讚助，既然出國了，不是一時半會回來的，買點東西給家裏，孝敬孝敬老人。和家人做好溝通工作，讓他們放心。”

  李東接過來，不知道說什麽好。雖然自己明白曹恒這是對自己好，可是搞得貌似要去前線上陣殺敵一去不回似的，心裏感覺怪怪的。

  “還有你抓緊辦理出國的手續，這方麵的事情範君平會告訴你的。”看李東出神，曹恒又道。

  “好的，多謝曹總。”李東若有所思的謝過。

  從曹恒辦公室出來，回到自己的小小辦公格子間，李東心中暗疑：這不就是去一趟“漢唐”時期的“國土”嗎？至於這麽興師動眾嗎？這些人真是少見多怪！

  “聽說你要去塔吉克了啊，東方公子？”這明顯的是邱正陽在說話了，隻有他才這麽叫自己。

  “這個綽號真他媽的難聽，跟個太監名似的！”李東在腹中暗罵一句。從格子間抬起頭來，他看到邱正陽白白胖胖的臉上正擠出一絲詭異的笑意。不知怎的，每當李東看著這張臉，他便想起女人的屁股——白嫩爽滑，又圓又大，區別僅僅在於上麵生長的器官不同。

  “是啊，剛被指定過去的，你有什麽指教嗎？”李東沒好氣的問道。

  “東方兄啊，不要火氣那麽大，我也是為你高興啊，哈哈。。。”邱正陽笑起來的聲音有點尖厲，聽著很不舒服。

  同一屋內的其他人也都來了興致，段平容光煥發的用頗為玩味的聲音道：“那可是個好地方啊，女兒國，是我夢寐以求的地方呢。”

  “看你垂涎的樣子，你就不怕雲姐吃了你！”李東毫不客氣的回敬他。

  段平沒接話，卻哈哈大笑起來。

  “那個地方天天有肉吃，你這麽瘦，到那邊多吃點，不出半年你就發福了。”王凡頗為掛懷的叮囑道。

  “謝謝王哥，我師傅說的話才是真正的體己話啊，吃好喝好才是王道！”李東笑說。

  “聽說那邊產寶石，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如果有機會，可以搞點石頭回來。”說這話的是剛調到這個部門的朱令，他身材高挑瘦削，麵皮白淨，話語中帶有一份磁性氣質。朱令一向癡迷於玩石，對石頭有一些研究。前不久他還將自己珍藏的幾塊五顏六色的東西給大家看，並教大家用手電筒的光來判定寶石的成色。不光如此，他還托人從非洲，從拉美帶來一些奇形怪狀的岩石，將它們逐一編碼，排列在自己家中。

  不過李東看他搞得花裏胡哨，認為他未必真懂。但他也不好駁人家麵子，隻好應和著說道：“好啊好啊，去不去塔國這都是不一定的事情。現在出國手續還沒有辦理呢，說這些都還早得很呢。如果去的話，我再考慮您的建議吧。”

  說到辦理出國手續，李東想起來曹恒的叮囑，便暫停扯淡，趕緊去找範君平問問具體的流程。

  範君平的辦公室就在李東這間辦公室的對麵，還沒敲門，範君平便招手道：“快來快來，剛才本來想過去找你的，但是有一封著急處理的郵件。你現在過來正好，稍等一下。”

  “沒事兒，範主任。您先忙你的就是，我待會兒再過來也行。”李東客氣道。

  “不用不用。”範君平蓋上電腦，示意李東坐下。

  聽完李東的來意，範君平率直道：“哦，這個事情好辦。單位這邊會提供出國介紹信，還有因公護照，機票也幫你訂好。辦理因公護照，你需要先去指定的單位去拍照，待會兒我給你發個地址。還有臨出發前個人需準備一些美元現金，以備不時之需，這到咱們單位旁邊的中國銀行兌換就可以。還有帶好個人的私人用品，不要丟三落四。臨走之前我們部門會有一個告別儀式，大家一起為你踐行。總而言之，現在你要做得就是照相和兌換美元，慢慢的將自己手頭上的工作交給邱正陽。你先去拍照，咱們單位的定點單位是這個。”說完範君平給了他一個定位。

  李東先兌了三百美金，又按照範給的地址，找到了那家照相館。

  地址在大路上，可是門旁雜草叢生，顯然店主人不愛打掃。照相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矮小黝黑，像個黑炭頭。

  “要出國去啦？恭喜啊老弟。”看到李東的到來，他滿臉堆笑的主動開啟了聊天模式。

  “是的。”李東應付道。他平時不善言語，在辦公室裏和同事們聊天還算在行，但是和外人聊天不怎麽地道，常常不知對方真正的意圖在哪。

  “真好，出國掙大錢啦。”說著，黑炭頭扔給李東一件寒摻的西裝外套，頗為專業道：“穿上這個，咱們拍照正式點。”

  李東接過來，隻感覺到有股黴餿的味道，說不出的難聞，很不樂意穿它拍照，皺著眉頭說：“你們難道不能弄個幹淨的衣服？”

  “我們沒有那閑工夫，也沒有那個錢。我們是指定的拍照單位。你們愛來不來。”剛才還滿臉堆笑的黑炭頭聽到李東的抱怨，立刻拉著臉說。

  本來他那黑色的馬臉已經夠長的了，這麽一拉，顯得更長了。

  聽到他這麽說，李東氣不打一處來，憤然道：“這真是奇怪了，我來照相，在你這裏花錢，我應該是上帝吧？你卻蠻橫不講道理，給了這麽一件臭烘烘的衣服讓我穿，這是待客之道嗎？做生意的人太不會做生意了！不就仗著你是關係戶，在這裏胡吹，哪一天你關係不如別人了，看你這態度還能吃的上飯不？”

  “嘿，看你這年青人還挺衝動，得了，別吵吵了，穿我這件！咱隻拍頭部照，別嫌小，將就一下。”說完黑炭頭大大咧咧的將自己的上裝脫下來，遞給了李東。

  李東心頭火氣稍減，邊穿邊道：“要有一個服務的態度。。。你。。。”

  正說著，李東感覺被人大力按到了一個座位上，行為非常的粗魯野蠻。

  “我自己來，你沒有看到我還沒有準備好嗎？”李東瞪眼道。

  “小兄弟，不瞞您說。我還要去打遊戲呢，斬獲裝備要緊。你趕緊的拍照，咱們拍完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兩不耽誤，你好我好大家好。”黑炭頭突然油嘴滑舌起來。

  “要不是給範主任麵子，老子早走了，才不在這鬼不拉屎的地方拍照呢。”李東心裏罵了他一百八十遍。

  李東剛坐到位置上，還沒有擺好姿勢，隻聽那人說：“已經拍好了，您的費用一百元。”

  “什麽，你拍照了嗎？你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就拍了呢？還有，就這一秒鍾的功夫，你就一百元了，憑什麽這麽貴？我平時出去照相根本就沒有這麽貴的！”李東再一次壓製不住自己內心的怒火，氣憤的大聲道：“你有沒有專業精神，你們提供服務就是這麽任意而為嗎？真不行，咱們去工商局評評理去。”

  “你凶什麽凶，不就是多要幾個錢嗎？你們出國以後不就可以掙很多，我們又沒有這樣的機會。”黑炭頭也很不開心道。

  “無論掙多掙少那都是我的，你沒有權利來指手畫腳。你這麽個惡劣的服務態度，我不照了。”李東脫下衣服，一把扔還黑炭頭，轉身便走。

  “別介啊，小兄弟，您消消氣，我這麽做也是有原因的，別生氣，聽我慢慢道來嘛。”店主趕忙上前拉住李東勸說道。

  不光如此，他還輕輕的拍了拍李東的肩膀，給他鞠了一躬，態度真誠的請求原諒。

  見李東怒氣漸弱，店主連忙讓座。爾後他從身後的櫃子裏拿出一次性水杯，從茶葉盒裏磕入點茶葉，麻溜的拿起電水壺，衝了一杯茶。熱氣上騰，茶香四溢，李東不想說謝謝，隻是微微的點了點頭。

  “你說吧？不是說有原因嗎？什麽原因？”李東喝口茶問道。

  店主坐在李東正對麵，態度真摯道：“這說起來，咱們這個小地方啊，經濟不發達，什麽都缺。幸虧這邊有幾家石油企業，就是您所在的企業啊，可以說強力支撐著當地的稅收。這座小城市裏聚集的其他各行各業的人，也都是圍繞著這幾家公司轉的，也都是給你們提供服務的。這些人從事的形形色色的服務業，說白了基本上都是想從你們單位掙錢啊。我們大家夥也都是有家有口的，妻兒老小也是指望著這門生意吃飯的。”

  李東聽他說的誠懇直白，也不做作，內心中覺得有點對路，心情平複了一些，道：“但是也不能從我們這年青人身上胡亂撈油水吧？我們都是窮學生，剛剛畢業，工作沒多久，哪有那麽多的錢給你們啊！經不起你們這樣的漫天要價！”

  黑炭頭聽完也不著腦，反而喜道：“小兄弟，你還別說，我覺得咱們兩個是不打不相識，你就先坐在這裏，我陪你喝杯茶，跟你好好嘮叨嘮叨。”

  店主順道給自己也沏了一杯，幽幽道：“不瞞兄弟你，我以前也是咱們石油單位的人。”

  李東抬起頭，看到店主眼裏狡黠的餘光，不禁好奇。

  隻聽他不緊不慢的說：“是真的，我之前也在你這單位。咱們這個地方小，沒啥大企業，你們家是算福利待遇最好的，大家都眼巴巴的瞅著想進去。一旦進去，肯定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畢業後，我也是抱著這個想法進去的。當時工作也不錯，可是好景不長，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趕上了國企改革，我的工齡在零三年的時候就被買斷了。下了崗，沒有一技之長，但還算認識幾個人，就在這邊開了這家照相館，專門接單位的生意。”

  “你不是說是非常好的單位嗎？為啥讓人家買斷？你難道同意？”李東怒氣已消，有些同情的問。

  “這還不是那幾個問題！”黑炭頭歎口氣道。

  “什麽問題？”

  “我看你真的是剛進社會工作啊，啥都不懂。那好我就給你普及一下知識，你有職業規劃嗎？”黑炭頭問道。

  “有啊，當然有。”李東眼皮子都不翻一下，啜了一口茶說。他感覺這位中年人問的問題就不是問題，而是借著這個問題來嘲諷他。

  “那不就是啦，玄機啊，就在這裏。”黑炭頭頗為深刻的道。

  “哦？”李東不解，望著他，想聽他解說。

  店家並沒有看他，隻是微笑著看著茶杯裏的茶。

  李東看他欲言又止，想起來圯上老人的故事，便笑道：“嗯，大哥，剛才說話有點衝，實在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隻是感覺沒緣由的被宰一通，挺冤枉的，請你原諒。”

  “嗯嗯，這就好啊。哈哈哈，孺子可教也。等你聽完我的說辭，你就不覺得冤枉啦。”黑炭頭笑的露出一排明亮的牙齒。

  “哦，是嘛？小弟洗耳恭聽。”李東趕緊套近乎。

  “嗯，這個職業規劃嘛，誰都想有一番作為啊，是吧？但凡有點渠道的，誰還不想往上麵爬一爬？但是像咱們這小地方呢，競爭關係不透明，有才也得不到施展啊。我跟你一樣也是大學畢業，想當年我大學畢業，憑那文憑，也可以說是響當當的鐵飯碗的料啊。沒想到混到現在成了小店的店主。”店主說起自己的往事，唏噓不已。

  “然後呢？”李東問。

  “哎，不說我了，接著說正題。咱們這邊呢，不過我覺得國企都一樣，關係特別重要，或者明白無誤的告訴你，基本上占到百分之九十五。剩下的百分之五除非你的能力特別出眾或者不可替代，要不然你想往上走沒門。”黑炭頭斬釘截鐵道。

  李東聽後不以為然，腦袋裏翻找著各種憑真才實學成功的例子。

  見李東不言語，黑炭頭又問：“對了，老弟，你什麽專業的？”

  “法律啊。”李東道

  “哈哈哈。。。”黑炭頭的笑聲傳的很遠，聽著有些不對。

  “你笑什麽？”李東感覺到有點莫名其妙。

  “我笑你的專業在這個油氣勘探行業基本沒有啥用途，要是說到發展前景的話，更是希望渺茫啊。。。”黑炭頭收斂笑容，一本正經道。

  李東心一緊，趕緊問，“為什麽這麽說？”

  “你難道沒有做過調查嗎？你看看咱們公司裏麵的領導，有幾個是法律出身啊。別說高層領導了，你就說中層領導吧，我記得沒錯的話，在公司裏領導你們法律部的還是技術員出身吧？憑你們這種高學曆的，在這裏沒什麽用。工程技術單位，法律隻是附屬，技術才是王道。”黑炭頭得意洋洋道。

  李東聽他說的有道理，心裏涼了半截，半天吐出一個問題：“真是這樣嗎？”

  “必須的啊，我騙你幹什麽？絕對是事實。”他拍著胸脯說。

  李東不服氣道：“但是據我了解，國際業務部很缺少法律人才啊。特別是現在要求每個項目組都要配法律人員。負責把關國外的合同簽署和業績考核。咱們國內企業走出去，肯定是需要大批法律人員保駕護航啊。”

  “雖然是這麽樣，但是你有沒有考慮過，你們的前途如何啊。是吃青春飯呢還是說轉行通過其他專業打開上升的通道？國外的市場是比較大，但是你有沒有聽到過一個政策，咱們公司鼓勵年輕人奉獻海外事業，你如果選擇出國效力，那麽你一旦出國，就要一直幹到四十歲，在這期間都必須要在海外帶呆著。即使到那時候回來總部上班，也是競爭激烈啊，如果上頭有人，還可以安排你一個職位。如果沒人沒關係，還是要在家閑著，一個月領他個千八百的名義工資，像這樣有什麽意思？即使是有安排，也不會是好職位，你這輩子不就廢了嗎？”黑炭頭一臉憂愁的反問。

  李東一聽，這貌似說的合情合理，頓時感覺內心又五味雜陳。

  店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繼續說道：“我勸你啊，還是賺點錢，以後另謀高就吧。”

  雖然這話說的不盡合理，但是貌似也有幾分道理。

  “那大哥能不能仔細的再給小弟講一講？”李東問。

  “其實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句話，沒有關係在本單位寸步難行。還不如及早放棄。你以後就會發現，或者你現在就會發現，國有企業在招生規模上大嘛？如果大，你覺得石油行業呢，招生規模大嘛？”

  李東腦海中快速的回放了一遍整個找工作的過程，的確貌似國企的力度不是特別大，特別是石油行業，貌似就沒有很多職位。但是他腦海裏馬上閃現出另外一個理由。

  “但是或許是專門去招收石油院校的學生呢。人家那是正兒八經的科班出身，為能源行業培養的專門人才。”李東駁斥道。

  “哈哈，小夥子可以嘛。的確是的，有一部分是從石油院校裏出來的，可是你以後就會發現的的確確有很多人都是關係戶啊。你看那平時打掃衛生的大媽，說不定就是哪一位領導的丈母娘呢。或許那跑車的司機，或許就是某一位職工的小舅子。。。”

  “這。。。這應該很正常吧，這種職位不是很重要，誰都可以幹吧？再說了，即使你想招收大學生，他們也不願意幹啊。”李東喃喃自語道。

  “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可是作為國企，所謂的國企，也就是國家的和集體的企業，就應該公平公正的讓大家進來，為什麽卻給某些人走了偏門？如果照這麽發展下去，就不是大家的企業，卻是某一些家族或者家庭的企業了，至少應該換一些人進來。”黑麵哥頗帶怨氣的說。

  “這。。。”李東陷入了沉思：“要說對吧？李東覺得這位大哥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不過反過來想，這東西想改變也需要一個過程，何況是在小地方。”

  “哈哈，您是帶著個人偏見來的吧？這些年改革力度也已經很大了，比之前也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李東笑道。

  忽爾李東想到一個問題：“您埋怨這個埋怨那個，您就沒有想到拚搏一下？到別的地方打拚一番？憑您的水平，肯定比現在更有出息吧？”

  店家搖搖頭不答話，繼續道：“另外一方麵，我問你要高價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大家都知道，而且整個社會都知道國企的壟斷地位帶來的壟斷利潤，特別是石油行業，高收益高回報。人們普遍的心理是要從富裕的人手裏掙錢，這心安理得。你雖然說是剛剛入門吧，但是也是其中的一員了，富裕起來也是早晚的事，何必在乎這一時半刻的窮苦呢。”

  “哈哈。。。您真的是離開這個圈子太久了。。。你沒看看金融危機來了以後，多少人賦閑在家，老婆孩子許多張嘴，壓力超級大，就差沒飯吃了。”李東不讚同黑炭頭的觀點。

  李東見黑炭頭不做聲，繼續說道：“再說你也不是不知道，這掙個錢難道容易嗎？為了這個工作拋棄了多少東西，你應該清楚吧？”

  “不清楚，我們當初還沒有那麽多國際業務，而且我也沒有參加過國家業務。”黑炭頭不屑道。

  “您不知道就不要胡亂的揣測了，您知道那種背井離鄉的滋味嗎？您知道那種拋棄妻子的感覺嗎？您知道那種獨守寒燈的孤寂嗎？您知道異於常人的生活是什麽樣子嗎？您知道那份堅守背後的代價是什麽嗎？”李東一連拋出了好多問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提出這麽多問題，或許是舍友平日的嘮叨，或許是同事的熏陶，或許是自己的體會，黑炭頭不知道，但他知道，作為物探人的確不容易，那份執著和堅守是多麽的不容易。

  黑炭頭一時語塞，答不上來，良久憋出一句話來：“總之，我問你要這麽多錢是對的。”

  李東看著這位大哥，感到他身上剛才消失不見的市儈氣重又出現了。“今天這一趟來的值得，沒想到這一個小小的照相價格裏麵包含著這麽多的信息量，和無賴聊天也是需要很大智慧的。”

  “大哥說的有一定的道理啊。”李東歎口氣，敷衍著說。

  “哈哈，小夥子，不隻是有一定的道理，而且是很有道理啊。你現在還小，等過幾年你就知道啦。你隻要留心觀察你就會發現咱們這個城市的布局特點，典型的石油城嘛，誰不依賴著這個行業吃飯呢。既然這個行業養活了這麽一大群人，就不差我一個啦。你們掌控著財富的源泉，我們是依附在上麵的螻蟻而已。有些人為富不仁，有些人還講一些義氣，這就看碰上誰啦。反正我覺得我多要一點也心安理得啦，咱們這個小城市靠近北京，地方雖然小，可是消費一點也不低。你就可憐一下像我這樣的小生意吧，哈哈。。。。”

  “大哥，您千萬不要這麽說。不過這的確是一種社會現象，我會繼續的觀察的。”李東對社會邊緣人也是很同情的。

  “希望以後的局麵可以有所改觀吧。對了，你以後去哪一個國家啊？”黑炭頭繼續問。

  “嗯，今天剛接到任務，說是讓我去塔吉克斯坦鍛煉鍛煉。”李東如實相告。

  “嗯，這是個好去處。”黑炭頭點頭。

  “為何這麽講？”

  “你想啊，咱們後發國家的企業開展業務，能去哪裏呢？無非是亞非拉美這樣的國家。縱觀這些區域，非洲大陸，除了南非和地中海沿岸，其他地方都是酷熱難耐，疾病橫行，瘧疾肆虐，不是一個好去處。拉美國家那是人家美國的後花園，雖然說風景宜人，環境舒服，是個好地方，但是聽說基本上沒啥大項目，許多人都處於沒有工作的狀態。沒有人拉你一把，到了這樣的地方，你也沒有事情可做。東南亞國家，炎熱異常，也有瘧疾流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不去為妙。中亞幾個國家，前蘇聯的腹心地帶，治安還可以。久未開發，民風淳樸；地處溫帶，沒有疾病。這真是個好地方啊。”黑炭頭說的頭頭是道。

  李東聽他分析的有鼻子有眼，不由得點點頭：“嗯嗯，好地方是好地方，可是風險補貼也少啊，掙錢不多啊，我還是窮人一個啊。”

  “小夥子別怕，天下事哪有十全十美的。雖然少掙點錢，但是身體才是根本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起步階段不要貪心，一步一個台階才是最重要的啊。”黑炭頭的腦袋突然又變得很理智起來。

  “那根據你所說，我應該怎麽走這人生之路呢？”李東想看看這位以前的“高材生”如何回答。

  “那就看你的誌向啦，人生的道路是和自己的性格跟誌向分不開的。有的人喜歡闖蕩，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有的人喜歡苟安現狀，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比如我。”說到這裏，他“嘿嘿”幹笑了幾聲，然後繼續道：“有的人左右徘徊，沒有決心，渾渾噩噩的也過了一輩子。你如果想窩在這裏安靜的度過餘年，也是一種選擇。不過你要是想在這個單位中做出一番事業來，還得要獨辟蹊徑啊。”

  “什麽叫做獨辟蹊徑？”李東問。

  “哈哈哈。以後你就慢慢都懂啦，現在說多了也沒用。”黑炭頭故作高深莫測道。

  “多謝大哥指點啊，哈哈哈。”李東聽他後來講的都是切合時宜的道理，不由得稱讚起他的見解來。“大哥分析的條理分明，雖然我現在還體會的不是很到位，但是我已經將它記在了心裏，日後肯定會多多揣摩。”

  “很好很好，那咱們可以開始了嗎？”黑麵哥突然問。

  “幹啥？”李東一怔。

  “照相啊，哈哈。我重新給你來一張。咱們啊，正兒八經拍一張，讓你看看我的實力。”黑炭頭開心道。

  “哦，哈哈哈，照相照相，一定要好好照一張，哈哈哈。”李東重新調整好姿勢。。。。。

  結束後，李東突然想起來，還沒有請教這位大哥名字呢。

  “哈哈哈，我免貴姓胡，虛長你幾歲，你就叫我胡哥吧！”胡哥笑答。

  “這個名字好記，和一位明星的名字相差無幾。。。”李東也開心道。

  這天照完相，回到辦公室。坐下獨自暗忖，雖然胡哥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李東還是覺得有些困惑。他很想跟範君平請教，但是又怕自己的言行給領導留下不好的印象。於是暗下決心，還是自己親身實踐一下看看吧。

  “先閱讀一下項目的資料吧，做到知己知彼。”他在文件櫃裏找到了塔吉克的所有資料，認認真真的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