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馳的話原本就是玩笑話語，葉琛這樣倒是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首領是山寨的首領，掌管山寨事物，自是可以隨意而為。”葉琛對陳白馳微微一笑，非但沒離開房間，反而動作閑適地在桌邊坐了下來，“首領為上，我們為下，於首領而言可能隻是一場玩笑，但於我們而言，首領的一言一行皆重如泰山。而葉琛以及大家，都是仰仗著首領的雨露而活的。”

  葉琛的話令陳白馳倍感壓力，水汪汪的大眼睛略帶茫然地看著站在她身前的頎長男子。柔嫩的紅唇已被她咬出了一道深深的白痕。

  “首領覺得惶惑可以將自己關在房間裏，那我們覺得惶惑又該如何是好？”葉琛的歎息很輕很淡，但那看向陳白馳的目光卻極為犀利睿智。

  在葉琛那剖析般的注視下，陳白馳感覺心底一陣發虛。

  她從來不曾質疑過自己的能力，但在經曆了鹹枝城事件後，她卻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質疑。曾經她妄想著改變組織成員的命運，但在危機降臨時她卻突然發現，她就連自己的命運都改變不了。

  看著陳白馳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葉琛無由來地心頭一軟。

  “如果首領不知道應該怎麽做，那便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吧。今天是善堂和學堂管理者來山寨交賬的日子，要不要去廳堂接待兩人，請首領自己決定。”

  葉琛說完對陳白馳微鞠一躬，動作閑適地推門走了出去。

  看著那輕拂過門檻的白色儒衣，陳白馳這才察覺到那從窗戶猛灌而入的冷風……

  所以，葉琛小哥剛剛是爬窗進來的？

  沒想到葉琛小哥這麽溫文爾雅的人，竟會幹爬窗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剛剛還極度鬱悶的陳白馳一想到葉琛小哥爬窗時的滑稽模樣，不禁傻笑出聲。

  ……

  從陳白馳房裏出來的葉琛轉過一個拐角，便看到了等在那的葉木。

  “公子為何要開解陳白馳？逆賊一蹶不振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

  麵對葉木的詢問，葉琛隻是微微一笑，卻並未開口作答，倒是葉木身旁的墨衍溫聲啟唇：“公子做事自有自己的思量，你我不必妄自揣度。”

  頭頂的陽光徐徐照在葉琛那如鍛般的烏發上，葉琛抬頭仰視著初冬的太陽，慢慢閉上了眼睛：“皇城的臘梅應當快要盛開了吧？”

  “是的，再過兩個月便是臘梅怒放的季節。我們已經一年未回去過了。”

  “下個月陳白馳和陳洛年會進行首領位置的爭奪，若陳白馳落敗，便動手吧。”

  “是。”葉木和墨衍皆對葉琛抱了一拳後，同時躬身告退。

  ……

  廳堂裏康敬和虎子互看一眼後，皆在彼此眼裏看到了擔心和憂慮。

  “聽山寨的人說，首領已經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三天三夜了，她會出來見我們嗎？”

  “鹹枝城的事令首領大受打擊，我們再給些時間給她吧，相信她自己可以走出來的。”

  “每年朝廷死在我們手上的人大有人在，同樣的我們死在朝廷手上的人亦比比皆是，怎麽這會死了一個小乞丐首領會如此在意？”

  “從首領決定改造善堂和學堂開始，她就變得很不一樣了啊。”

  在康敬和虎子的討論聲裏，一個高挑的身影摸著腦袋向兩人走了過去。

  “康伯你又在教壞虎子了是不是？他隻是個孩子，您可別為老不尊啊。”

  陳白馳臉上還是那吊兒郎當的笑容，走向康敬的腳步亦是一如往昔的玩世不恭。但康敬卻能感覺到，這位首領真的有些不一樣了。

  “你們倆不是有東西要向我匯報嗎？”陳白馳走到廳堂首位坐了下來，向仍站在原地的康敬和虎子伸出了手掌，“趕緊把賬本拿給我，看完我還得趕著去吃葉琛小哥做的飯呢。”

  距離廳堂還有幾步之隔的葉琛突然停下了向前邁開的腳步，在墨衍奇怪的目光裏，葉琛微笑著慢慢轉過身去。

  “公子不是要去廳堂議事？怎麽還未進去就先折返了？”

  “這些事她自己能處理好。”葉琛微微一笑後徐徐開口，“我還是回去做飯吧。”

  在墨衍驚愕的目光裏，葉琛竟徑直向他的專屬小庭院走去。

  善堂和學堂的改造都非常順利，原本連年虧損的賬目竟自這一個月起，開始有了起色。

  看到已經開始轉虧為盈的兩家機構，陳白馳心裏暗鬆了一口氣。連日來的鬱悶和彷徨，終於在康敬和虎子遞上來的賬本裏尋求到了一絲寬慰。

  她並非什麽都未曾改變的，不是嗎？起碼善堂和學堂已經不再是山寨的負累了，不是嗎？她的力量確實很渺小，但她所為之努力的東西並不是毫無回報的，不是嗎？

  陳白馳將賬本交還康敬和虎子後，端起桌上的茶水啜飲了一口：““康伯、虎子，下個月開始，你們倆不必再到山寨來了。”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虎子，陳白馳話音剛落，他便馬上急聲開口：“為什麽？難道首領您不要我們了嗎？因為我們是累贅和負累，所以首領您要徹底放棄我們嗎？”

  康敬雖隻是靜靜看著陳白馳，但那擰起的眉宇泄露了他敗壞又不安的情緒。

  “我打算將善堂和學堂從山寨裏分離開來，以後你們不再歸山寨管轄，山寨的事物亦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陳白馳知道她這樣的舉動非常突兀，但這是她所能想到的保存善堂和學堂最好的辦法。

  “朝廷和山寨的關係經鹹枝一事後已進入白熱化狀態。朝廷和山寨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有一場你死我活的硬仗。我打算將善堂和學堂先獨立開來，等兩邊的情況再穩定一些，我會讓山寨成員自由選擇他們的去處。”

  “朝廷和山寨之間的關係，一直以來都勢同水火。但這麽多年過去了，倒也相安無事。經過鹹枝城一事後，首領是不是有些杯弓蛇影了呢？”康敬嚐試著勸諫陳白馳，但陳白馳卻是早就主意已定。

  “狡兔三窟，多慮總勝於毫無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