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恪信是與杜含秋一起來到的忘月軒。

  相比夏恪信的淡定，杜含秋倒是表現的十分不耐煩。他隻不過是個普通的商人，並不想摻和到宮中政務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來。他又不指望自己能夠與皇宮繼續做生意，對他來說，他現在的資產夠他活好幾輩子了，停個一兩年不是問題。

  可是奈何家中的夏念華憋的慌，想要多聽聽一些新鮮事，杜含秋就當作自己來收集消息的，回頭與她講講當作解悶。

  “這茶點還真是不好吃。怎麽？沐王妃入宮之後，沐王爺的廚房水平就降低了？”杜含秋嫌棄的將手裏咬了一口的糕點放到盤子裏，不打算再吃下去。

  夏沐濋不在意杜含秋嫌棄，說道：“這是宮裏送來的，你不喜歡可以不吃。”

  又不是夏沐濋讓杜含秋來的，一個過來蹭熱鬧的人還百般挑剔，當真是讓人堵得慌。

  杜含秋是不喜歡，但是不能說。宮裏送來的東西他可不敢說一個不好，大不了就是不吃罷了。

  “沐王爺。”杜含秋用扇子敲打著手心說：“嚴格意義上來說，我現在也是你的堂姐夫，對我如此失禮不合適吧。”

  夏沐濋平靜的喝了一口茶，說：“本王就不將念華郡主當回事，更何況是她的丈夫。”

  口是心非！杜含秋不拆穿夏沐濋對夏念華的姐弟情深，也就不多說什麽。他就是來過過嘴癮的，嘴癮過完了，他就要退到後麵聽他們說話。

  正巧葉適言來此。為了來到忘月軒他，他特意先回家換掉官服轉為私服趕來，故而怠慢了一會兒。

  葉適言一一向在座的各位行禮，然後跪坐到一側，一如既往的端莊而優雅。少年老成的葉適言就是這般有說服力，他一到場就證明是大事，被請來的夏恪信還有順便過來的杜含秋都開始正色起來。

  夏恪信先開口問：“不知沐王爺在這個關口請我們來是何原因？”

  夏沐濋剛剛接手工部現在就請了安和王與戶部尚書來府中私見，相信外麵不少盯梢的人都已經傳達消息回去給他們的主子。

  葉適言同樣好奇，他們早朝之後才分開，不過到了下午就再次被邀請過來，這短短的幾個時辰裏莫不是有了什麽變化？

  夏沐濋擺手，一直站在門口的秦紹星會意，轉身離開書房並且將門關好，親自把守在門外。這麽大的陣勢，看來還真是有大事要說。

  夏沐濋雙手攏在袖中，神情嚴肅：“前夜我去過國公府。”

  連“本王”都不自稱，而變成了“我”。即便是過來聽熱鬧的杜含秋都跟著緊張了一下。

  “那夜我碰到夏恪勤的人尾隨夏恪群去到國公府私見，聽到了一件秘事。”

  “等一下。”葉適言說：“前日宣蓉殿被禁足，大殿下是晚上溜出去了？”

  夏沐濋點頭。

  夏恪信說：“宣蓉殿禁足，想必夏恪群是慌不擇路尋求幫助去了吧。”

  “重點是二皇子的人跟蹤了大皇子。”葉適言說。

  夏恪信接話：“看來皇子之爭還是沒有安靜幾天。”

  杜含秋打斷他們：“聽沐王爺說秘事要緊。”

  葉適言與夏恪信停止討論，看向夏沐濋。

  夏沐濋接著說：“我的人聽到薛清平要調軍。”

  調軍！這可是要謀反？

  杜含秋對薛清平的做法哭笑不得：“他有軍隊嗎？還調兵！”

  “他有紅紗軍的暫管權。”夏恪信是安順軍主將，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暫管權也有調動軍隊的權力。

  杜含秋問道：“他隻是暫管，紅紗軍又不聽他的，他能調動什麽？”

  “況且，現在紅紗軍大印在沐王爺手裏，沐王妃還拿出過可調動所有軍隊的兵符。他薛清平有什麽能力調兵。”杜含秋還是想不通，薛清平怎麽會有這麽荒唐的想法。

  眾人沉默。

  夏沐濋打破平靜說：“大印我已經交給聖上了。”

  “什麽？”杜含秋詫異。他是知道夏沐濋的計劃和目的，可是沒有想到夏沐濋竟然已經動手了！

  葉適言與夏恪信也是震驚，不過他們的震驚僅僅是為什麽要將大印交給聖上？

  杜含秋發現自己剛剛的反應有些過激，再看其他二人的臉色，決定幫夏沐濋掩飾掉紅衫軍大印的事，立馬接話說：“那兵符呢？”

  場麵再次沉默。這次不僅是夏沐濋，就連夏恪信和葉適言都微微變了臉色。

  “什麽意思？”杜含秋心道不好，不確認的說：“兵符有問題？”

  夏沐濋直接坦誠道：“那日千燭拿的兵符是假的。”

  杜含秋：“······”

  他起身在地上走了幾圈，拿著扇子晃著說：“你們都知道是假的？”

  葉適言說：“我們也是事後才反應過來。沐王爺從來不用通用兵符，所以一定不會帶在身上。由此推斷，沐王妃那日拿出來的兵符並非真的。隻是當時大雪漫天，薛清平看不清所以才被威懾住。”

  杜含秋愣了愣，無語的切了一聲。敢情薛清平被嶽千燭拿了一個假的兵符騙得團團轉。不僅爭取到了夏沐濋回來的時間，還將陳致很好的安插到賀家軍裏，更是挑起了紅紗軍與薛清平之間的矛盾。

  這個嶽千燭還真是有膽子。

  “不管大印也不管兵符。”杜含秋重新坐回來說：“紅紗軍是沐元帥的嫡係部隊，他薛清平怎麽可能調的動人？”

  杜含秋和葉適言不懂軍旅故而不太懂其中的彎道。但是夏沐濋和夏恪信確實十分清楚裏麵的玄機，兩人相視一眼，心知難辦。

  “是軍改。”夏沐濋說：“薛清平提出的軍改已經完成。給各部軍隊都更換了將領，就相當於離間了軍隊之中的團結。也更方便將他的人安排進去，關鍵時候能夠起到煽動的作用。”

  夏恪信同意，說：“現在軍心不穩，別看軍中大部分都是自己人，但是真刀真槍動起來的時候一個後退就會影響一片軍心。薛清平能在其他軍隊中換了主將，也能將紅紗軍的核心給換了。說到底還是因為沐元帥久不能在軍中，給他鑽了空子。”

  本是湊熱鬧的杜含秋這下可是忍不了了。薛清平調兵那就有武力謀反之嫌，他不管江山換代該如何，可是江山一旦換代，勢必要牽連平萊王府。他家的小郡主視平萊王府為生命，眼看就臨盆在即，他不能讓這種糟心事發生。

  “不行不行不行。”杜含秋急了：“沐王爺你是皇子，這事你需負責任！”

  夏沐濋皺眉，這與他有什麽關係？他負哪門子責任！皇城不是凰城，皇城裏還真就輪不到他負責任。他現在的想法不過是要抓到薛清平的把柄置他於死地，至於皇城安危他隻能聽從聖上指揮罷了。

  夏恪信心裏有數，所以並沒有杜含秋那麽誇張，依舊是淡定問道：“關於薛清平調兵的消息確切嗎？”

  “是秦紹星聽到的。”

  那可信度就很高了。

  夏恪信繼續說：“宮裏不需要擔心，有賀寒生在絕對不會出問題。”

  賀寒生以前是夏恪信安順軍的統領，夏恪信信得過。

  “可是宮外呢？”葉適言問道。

  他的目的還沒有達到，他可不希望這時候出什麽亂子。

  夏沐濋收起扇子說：“這也是今天我找堂兄的原因。”

  “紅紗軍暫時不能動用，以免打草驚蛇。我想用城外的神遠軍與堂兄的安順軍。”夏沐濋終究還是不忍皇城出亂子。唯有自己的軍隊和夏恪信的軍隊可以相信。

  如果夏恪信沒有記錯，城外的神遠軍應該不隻是五千了。不過保護皇城確實還是不夠。

  他想了想說：“你不恨我了？”

  夏沐濋一頓：“我為何要恨你？”

  “因為兀察。”

  因為夏恪信沒有聽夏沐濋的建議重用了兀察，不僅讓兀察查到沐映行與北方部落交易的證據，還浪費夏沐濋的好心，讓他錯過嶽千燭生產，差點失去妻子。夏沐濋那麽記仇，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不提還好，一提就會生氣。

  夏沐濋輕哼一聲：“你有你的想法，本王管不著。”

  要不是嶽千燭反複跟他講她的意外與夏恪信無關，夏恪信早就成了夏沐濋的仇人之一了。為了大局著想他才不會是非不分。尤其是在夏恪信的操勞下，舅父的案情逐漸清白，夏恪信也告訴他，薛謨要對千燭不利。

  算了算，就當作是扯平了。

  夏恪信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回他：“本王做事自有本王的打算，沐王爺是管不著。”

  兩個藩王鬥嘴絕對沒有好結果。

  葉適言看了一眼不斷扇著扇子讓自己撤火的杜含秋，開口說：“神遠軍與安順軍的合作，下官很是認同。隻是如何合作才是難題。兩軍合作難免要給兩位王爺增添麻煩，說不定還會被扣一個結黨營私的帽子。這可得好好的規劃才是。”

  每當話題談不下去的時候，總需要有一個冷靜的人將話題拉回正軌。葉適言就是這樣的人。

  夏沐濋見到葉適言話裏話外是讚同自己的意思，心中甚是滿意。說道：“本王已經有了一個想法。”

  眾人洗耳恭聽。

  夏沐濋看了一眼葉適言，後者不知怎麽突然有一種很不詳的預感。

  “本王想——”

  ······

  “啊欠！”嶽千燭揉了揉鼻子，才讓鼻子通了氣。

  “沐王妃您沒事吧。”一個小宮女過來詢問。

  嶽千燭擺了擺手：“我沒事，你忙吧。”

  小宮女退下繼續擦拭旁邊的案幾。

  嶽千燭寫了一個下午的請柬才將邀請外地官員的請柬寫完。因為太累，所以就想出來休息一下。正好知道準備辦慶典的大殿正在收拾衛生，她就代替夏藝青來走走。這走著走著就因為灰塵太大不禁打了個噴嚏，才剛剛緩解過來。

  嶽千燭小心退出大殿，站在門口。現在該準備的東西都在繼續準備中。這金燦燦的大殿看著宏偉壯觀，隻是不知道這金色上麵沾染了多少血。

  最近不知道怎麽總是心慌，明明是準備一件大喜事，可嶽千燭總是踏實不下來。她捂著胸口，試圖讓自己平穩下來。

  “沐王妃。”賀寒嘉提著燈籠走過來，看到嶽千燭的臉色不好，問道：“可是不舒服？”

  嶽千燭鬆開手，搖了搖頭：“沒有，隻是有些累了。”

  “活不是一天幹出來的，任務也不是一天能完成的。沐王妃可是要注意身體才是。”賀寒嘉安慰起人來的時候可與她的年紀不符，非常通透。

  嶽千燭看著已經十九歲的賀寒嘉，也不知道這樣的小姑娘將來誰有幸將她娶走。

  “賀將軍那邊怎麽樣？”

  嶽千燭知道賀寒嘉剛剛去找她的哥哥賀寒生匯報今天的防守工作了，這會兒回來應該是聊了很多。

  “一切正常。不過哥哥讓我這幾天多注意側殿這邊的動靜。”賀寒嘉什麽都不瞞著嶽千燭。

  嶽千燭是她嫂嫂的好友，又是沐王爺的侄媳婦，賀寒嘉私心對嶽千燭信任有加。

  “慶華殿是聖上的居所，能有什麽問題。”嶽千燭隨口一說。

  賀寒嘉很認真的回答說：“哥哥現在已經開始跟隨聖上上下朝堂，寸步不離。這不是一個好的訊號。”

  嶽千燭一愣：“是聖上的決定？”

  賀寒嘉聳了聳肩：“不知道。”

  “不過明天有好戲上演。”賀寒嘉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嶽千燭，笑著說：“聽說沐王爺要大展拳腳了。”

  沐濋？嶽千燭隻能想到工部的事。莫非，明天的朝堂要因為工部熱鬧起來了？

  如此，她也想看明天的好戲呀。

  ······

  次日的朝堂的確上演了一場特別大的好戲。

  夏沐濋先是上奏奏折，請求撤掉更換部分工部官員，單是侍郎就直接徹底了三個，不僅如此凡是年紀大一些早年都有過功績近年毫無建樹的臣子也被撤下。

  夏沐濋的這本奏折得到聖上的當眾應允，一時間工部眾人人人自危。他們有的是老臣但是近幾年隻想著養尊處優熬到告老還鄉，有的正值壯年但是因為犯了錯誤被夏沐濋揪出來一樣的調走，還有一些新人因為政績不佳不思進取，也被夏沐濋給換了去。

  僅是一天時間，整個工部就被換掉了一半。再加上因為工部吳大人的事請已經貶職了部分薛黨的臣子。現在的工部已經像一個空殼子一樣，到處都是待安放的位置，也到處都是風聲鶴唳。

  夏沐濋沒有閑著，當日傍晚直接來到慶華殿，遞了一份補充工部的姓名名單。

  初仁皇帝看著名單上的名字，有的名字他認得，都是一些有功績但是因為不懂得趨炎附勢兒不得重的老臣。有的一部分是新人，就連他都叫不上名字，明顯是夏沐濋給工部的新鮮血液。

  初仁皇帝瞧著名單，嗬嗬笑起來。

  夏藝青抬頭，問道：“濋兒送來的名單，就讓皇兄這麽高興？”

  初仁皇帝笑著說：“你的小外甥是給朕送來了二皇子一黨的名單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