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爭鋒(二)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2      字數:4412
  嶽千燭字字語落,擲地有聲。

  她的沐濋早已經不像以前一樣衝動任性,縱然有無數人罵他冷酷無情,他也沒有第一時間的去救自己。但是在嶽千燭心中,夏沐濋的這個決定是對的。她告訴夏沐濋她暫時無礙就是要讓夏沐濋不要被她被綁架這件事所左右。

  在嶽千燭眼中,夏沐濋做的非常正確。她也相信,夏沐濋不會辜負沐家,不管她的結果是生是死,在他解決元帥府的危機後,一定會去找她,同樣不管是生還是死。

  初仁皇帝沒有想到嶽千燭已經有如此大的胸懷。世上女子千萬,哪個不想被她們的夫君視為心頭肉,第一時間的去保護她們。然而,嶽千燭卻將她放在了沐家之後,這也是愛極了夏沐濋吧。

  初仁皇帝不禁想起他的皇後。當他從前線跑回營帳之時,看到殘喘尚留一絲氣息的沐映芝等他回來,這是他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無能為力的恐懼。沐映芝為了他能夠前線平穩,錯過了最佳的生育時間,最後付出生命,隻為留下他們唯一的血脈。

  這也是被愛極的感受啊!

  初仁皇帝回過神來,繼續問道:“你知道你是怎麽被救回來的嗎?”

  嶽千燭垂在身側的雙手在寬大的袖子中緊緊握住,她知道自己被營救當日是夏沐濋和唐佑同時出現,不僅是她,一起營救她的秦紹星等神遠軍將士也多看得清楚。現在唐佑就被囚禁在夏沐濋的地牢裏,遲遲沒有交給聖上。

  因為他們都知道,一旦聖上審問唐路,指不定就會問出什麽非常關鍵的話。比如告訴聖上,嶽千燭與唐佑一早就相識。夏沐濋和唐佑費勁心力要隱瞞的事實不能如此就被破壞。

  嶽千燭心一橫,回答說:“當日,唐路將臣女關在露天的牢籠裏,臣女凍僵暈倒,醒來之時已經在忘月軒。相信是沐濋救臣女回來的。”

  這是嶽千燭的實話,她當時被凍僵昏倒,隻是隱約感覺到沐濋的氣息。至於具體情況,到了現在沐濋都沒有與她解釋的十分清楚。她自然是不知的。

  初仁皇帝琢磨著嶽千燭的話,事實上他已經問過夏沐濋,知道嶽千燭被救回的時候身體被凍僵硬,差點命喪雪天。故而她不知道當日的情況,實屬正常。

  嶽千燭表麵平靜,心裏確實不斷的打鼓。她現在知道聖上叫她來就是想從她嘴裏知道關於唐佑的消息。然而,她與唐佑之間的關係又是必須隱藏的秘密,她不怕這個秘密被揭開,她怕這個秘密被揭開後受牽連的必定是沐王府。

  初仁皇帝試圖在嶽千燭的臉上看出一絲的不安穩,可是她麵色平靜,似乎真的對當日的營救情況一無所知。如此,在這件事上,他就無法再繼續逼問了。

  “你起來吧,跪著像什麽話,好像朕逼著你一樣。”

  可不就是再逼著嘛。

  嶽千燭麵上不顯,雙手撐著大腿緩緩的站起來。剛才跪下的時候很是突然,力氣一大確實有些傷到膝蓋,加之跪的時間有些長,又是不斷的摩擦著地板,相信膝蓋現在應該已經紅腫。

  嶽千燭穩穩的站起來,這次她並沒有再坐下,而是就這麽站著。

  出仍皇帝隻是看了一眼她,沒有多說別的。悠閑的喝了一口茶,就像是剛才的情景沒有發生一樣。

  “近來,濋兒在魯朝的眼線網經營的如何?”初仁皇帝一杯茶飲罷開口問道。

  嶽千燭回道:“臣女不知。”

  “哦?”初仁皇帝顯然不信:“他不是什麽都與你說的嗎?”

  嶽千燭不知道聖上為什麽會問起沐濋在魯朝的眼線網的情況,謹慎著回答:“自從臣女有孕之後,沐濋就不與臣女說過任何政務或是軍務,讓臣女安心養胎。”

  “他以前與你說過這些?”

  “夫妻二人自然是什麽都談的。有時候就連神遠軍軍營裏買進了幾百斤的土豆,沐濋都會與臣女說上半天。”

  夏沐濋對嶽千燭那是十分的寵愛,嶽千燭要是說夏沐濋從來沒有與她將過政務和軍務,那才是假話。

  “他倒是什麽都與你講。”初仁皇帝聽後,笑了幾聲說。

  嶽千燭點頭:“都是些平時的小事,真碰到了大事和機密,臣女連他的書房都進不得。”

  初仁皇帝繼續笑了一聲:“整個朝中隻有濋兒將眼線網經營的很好。早年齊越軍隊之中時不吃這一套的,後來在由州劫難中吃了虧,眾位將軍才意識到魯朝的眼線網雖然齷齪不堪,但在敵我雙方的對峙中的確是有用。”

  齊越的眼線安排就是夏沐濋率先發起的,而他第一個對外的眼線網就是設在魯朝!

  “朕一直在想,他的眼線是否也安排在了朝中。”初仁皇帝一邊說一邊觀察嶽千燭的表情。

  嶽千燭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平靜,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疑惑了幾分。

  “聖上為何如此說?”嶽千燭說:“臣女確實聽沐濋提過在魯朝的眼線網,但是從未聽說過朝中也有。但是沐濋說過,上京城還有其他藩地都有眼線網,隻是不是他經營的而已。”

  那些地方的眼線網是握在各地初仁皇帝最信任的大臣手中。然而,夏沐濋的確有一個他自己在上京城的眼線網,隻是嶽千燭不知道的是,這個眼線網被夏沐濋借給唐佑用來鞏固他的魯朝太子之位。

  初仁皇帝對嶽千燭的坦誠出乎意料,一時拿不準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他接下來要問的問題。

  初仁皇帝道:“那濋兒應該對魯朝朝堂很是了解吧。知不知道有沒有魯朝的人混入咱們齊越朝?”

  嶽千燭微笑著,心裏已經猜出個大概。初仁皇帝查到兀察的身份可疑,但是還沒有查到是何人給慶華殿送的舉報信。既然兀察是魯朝細作,那麽對舉報信最先的懷疑就是在魯朝有眼線網的夏沐濋。

  這對夏沐濋來說不是好消息。夏沐濋之所以沒有親自諫言就是不想在元帥府危機的時候將自己卷入到其他事件中,而他不得不放出這個消息給聖上,是想趁現在混亂之際給薛清平下一道死棋。

  現在死棋已下,夏沐濋就必須隱藏好這個舉報的身份。

  嶽千燭是要為夏沐濋考慮的,當下必須裝作一問三不知。

  “不能吧。”嶽千燭充滿自信的說:“陳令案之後,凡是有懷疑的大臣們都已經被處理,應該不會有可疑的人了。”

  初仁皇帝趁著陳令案洗掉了一大批臣工,冒著各方權臣的諫言都不曾收手,大刀闊斧不惜動了朝中的根基,就是要查到細作。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初仁皇帝得知朝中還有一顆深埋的釘子沒有拔出時,他才會如此震怒!

  “你很清楚陳令案對朝中的影響。”

  嶽千燭點頭:“聖上整頓朝綱天下皆知,臣女不可能不知道。”

  反正又不是什麽秘密,該說實話的時候,嶽千燭一點也不含糊。

  初仁皇帝哼笑一聲,一時猜不準嶽千燭的心思。

  “朕一直想要見魯朝廢太子。”

  嶽千燭一頓。

  初仁皇帝終於看出嶽千燭的一絲慌張,接著說:“但是濋兒一直不放人給朕,朕很是苦惱。濋兒一向聽你的,你回去便與濋兒說,明日,朕要見人。”

  嶽千燭喉頭一緊:“聖上想要見人,沐濋不會不從的。”

  她不能做這個傳話的,這會讓沐濋很是難堪,舉步維艱。

  “他若是從了,朕還會找你嗎?”初仁皇帝終於冷漠起來,冷言道:“沐王妃,朕不想與濋兒發生任何的矛盾。你作為她的王妃,朕的兒媳就要做好從中的調節。朕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朕明日就要見到魯朝廢太子!你!明白?”

  話說到如此,嶽千燭隻能硬著頭皮。

  “是。”嶽千燭掩蓋慌張微笑著回答說:“臣女一定回去轉達。”

  得了回應,也就不再囉嗦。初仁皇帝擺手道:“你下去吧。”

  嶽千燭行禮告退,退出慶華殿。現在她必須要見沐濋了,說不定還有唐佑。

  慶華殿裏瞬間安靜下來,初仁皇帝對著一個屏風說道:“你出來吧。”

  屏風後麵沒有動靜。

  初仁皇帝無語:“整個朝中隻有你和萬裏知道如何從別的地方進入慶華殿,還躲什麽?”

  屏風後麵慢慢走出一個女子,她身著華麗,腳步輕盈,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了出來。

  “皇兄還是如以前一般好聽力。”夏藝青笑著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不是聽出來的,而是聞出來的。你們一家三口身上的檀香味道都一樣。”

  夏藝青抬起袖子聞了聞,原來檀香的味道這麽大。

  “都怪逢磊,他喜歡這味道。”夏藝青一邊走過去一邊抱怨著。

  “你不是為了他也喜歡上檀香了嘛!”初仁皇帝看著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妹妹,曾經號令百官不可一世的小公主,怎麽就安安靜靜做了蘇逢磊的賢內助!

  夏藝青來到初仁皇帝一側,隔著案幾笑道:“臣妹為了皇兄可也喜歡這盞茶香了呢。”

  初仁皇帝喜歡茶,但是夏藝青不喜歡。但是夏藝青年幼時為了能夠讓哥哥能夠陪自己玩就研究他的喜好,硬生生將自己變成了品茗的高手。

  單是從這份情誼來講,初仁皇帝實在不忍向現在偷偷跑進來的妹妹發脾氣。

  “什麽時候過來的?”

  “就在沐王妃下跪的時候。”夏藝青說:“她估計膝蓋已經受傷,濋兒該心疼了。”

  “那是他們自找的!如果乖乖的讓朕見魯朝廢太子,又哪來的受傷和心疼?”

  夏藝青連連點頭,半哄著說:“是是是,皇兄說得對!都是小輩不是!他們活該!”

  初仁皇帝被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給逗笑了,她呀,都人到中年了,還是這麽不穩重。不過他很幸運,有一個一直調皮的妹妹在身旁,作為哥哥很是滿足。

  “是蘇侯讓你過來的吧。”

  夏沐濋搖頭:“天地良心!臣妹剛剛一直都在鏡月殿,哪裏見過他!”

  “說起來,這還要怪皇兄才是。”夏藝青埋怨著:“要不是皇兄震怒,臣妹哪裏會擔心的睡不著覺過來看皇兄!可憐臣妹,很是想念夫君!”

  “得了吧!”初仁皇帝隻有在最親近的人麵前才恢複常人該有的姿態:“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就是蘇逢磊派來的小眼線!”

  “才不是!”夏藝青就是反對!

  初仁皇帝不與妹妹計較,說:“該聽到的和不該聽到的你都聽到了,回去告訴蘇侯吧。”

  夏藝青漸漸正色起來,歎氣道:“皇兄覺得,還是濋兒在搗亂?”

  蘇逢磊一出牢第一件事就是到慶華殿商議舉報信之事,那是蘇逢磊都拒絕的案子,他就是怕案子會查到擁有眼線網的夏沐濋的身上。然而初仁皇帝還是懷疑到這。

  “朕是不是懷疑,是確定。”初仁皇帝也不想懷疑到此處,但是種種跡象就是指向了夏沐濋。

  擁有眼線網,對薛清平作為嶽家案主審失誤有頗多的意見,現在又出來一封血書證明薛清平與魯朝廢太子之間關係匪淺。新仇舊恨,萬般聯係都讓他不得不懷疑夏沐濋。

  “舉報細作是好事,就算是濋兒隱瞞身份,可是這也是給朝中一個鏟除逆黨的機會。懷疑歸懷疑,你可不能埋怨他。”說到底,夏藝青還是十分偏愛自己的侄兒的。

  “可是你要知道他要針對的逆黨是誰!”

  “不就是薛國公嘛!”

  “他的背後呢?”

  “他的背後是——”夏藝青頓住。薛清平的背後是群兒啊,也是她的侄兒啊!

  夏藝青理解了皇兄的難辦,鏟除一個權臣就相當於敲骨剝筋,再加上一個親生兒子當真是難辦!

  “兩方之爭肯定有一方慘烈,你讓朕該如何辦?”

  夏藝青猶豫了一刻,說道:“可是群兒身後還有德妃呢,依靠你們夫妻二人共同的血脈,她是不會讓她的兒子受傷的。可是濋兒呢?”

  夏藝青越想越難受:“我們濋兒沒有親生母親啊,沐家和賢妃再疼他,在處理父子關係上終究是外人啊。”

  不提還好,一提初仁皇帝就想起沐映芝,想起徹骨之痛。他要是沒有照顧好他們的孩子,百年之後,他的皇後肯定是不會願意見他的。

  她肯定能狠下心來不見他的!就如她能夠狠下心與他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