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爭鋒(一)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2      字數:4534
  嶽千燭站在大殿下仰頭看著各位,微微點頭當作打招呼。她越輕鬆,上麵的人臉色越難看。

  蘇逢磊餘光瞟見薛清平的表情不大好,雙手攏在袖中自然垂下,漫不經心的說道:“國公,你說,聖上為什麽要見沐王妃?”

  薛清平收回眼神:“老夫怎麽知道?”

  “國公慧眼,本侯以為國公會猜到呢。”

  “要論知曉聖上心思,蘇侯可是比老夫更知曉啊。”

  蘇逢磊笑而不語。

  嶽千燭不知道上麵的人在說什麽,給她傳旨的公公回來請沐王妃去往慶華殿。嶽千燭跟上,離開大殿。

  熱鬧看完了就沒有圍觀的必要,薛清平說:“老夫先走了。大殿下,老夫想要拜見德妃娘娘。”

  夏恪群點頭,告別蘇逢磊,跟著自家的舅舅去往宣蓉殿。

  蘇逢磊看著一老一少的兩個背影,想起他們年少時,他與薛清平並肩聯手在初仁朝初期百廢俱興之時將朝野力挽狂瀾的拉回。兩人曾經視彼此為最佳的搭檔,隻可惜性格不同的二人終究是選擇了不同的路。

  蘇逢磊歎氣,他們之間關係怎麽就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二殿下。”蘇逢磊收回視線看向一直站在一邊的夏恪勤。

  夏恪勤聞言:“蘇侯。”

  蘇逢磊說:“聽說,這幾日二皇妃一直在鏡月殿幫賢妃娘娘照顧沐王世子。”

  這幾日不僅是納蘭瑞,長公主夏藝青也時常會過去幫忙,所以對鏡月殿的情況十分了解。

  夏恪勤回複說:“是。”

  蘇逢磊笑著說:“昨夜你姑母並沒有回家,勞煩二殿下幫本侯傳個消息,勸完聖上,讓她趕快回來吧。”

  一個去陪沐映竹和勸說聖上,一個估計今晚不能回家,就留下蘇逢磊一個孤家寡人,他難過呀。

  “好的,姑父。”夏恪勤應下,行禮告辭。

  蘇逢磊晃動了一下脖子拉伸一下筋骨,剛要走就看到葉適言還留著這,他回頭問:“葉大人不一起走嗎?”

  葉適言笑了一下說:“下官挺想知道沐王妃被聖上叫去幹嘛的。”

  畢竟,昨天她才從他家裏出去,這夫妻倆是越來越像,什麽都不說,還總放出讓人擔心的信號。

  “那都是他們的事,咱們是管不了的。”

  “蘇侯不是讓二殿下去鏡月殿送信兒了嘛,相信很快蘇侯爺就會知道慶華殿會有什麽消息的。”

  蘇逢磊是讓夏恪勤去鏡月殿找夏藝青的確不僅僅是想讓她回家。

  聖上生氣暴怒之時,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唯有夏藝青敢也有能力去安撫他。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現在能夠接近聖上的隻有夏藝青。

  所以,嶽千燭被聖上請去慶華殿,唯一能夠打聽到消息的也就隻有他們的長公主殿下。

  蘇逢磊隻是讓夏恪勤去傳個話,相信他美麗聰明的夫人一定能聽懂。

  “如此——”蘇逢磊笑著:“我們一起喝個茶吧。”

  ······

  嶽千燭被帶去慶華殿。這次不是在殿上,而是在偏殿。她在偏殿隻是站了一會兒便見到初仁皇帝從裏麵出來。萬裏公公將準備好的茶水和糕點分別在硬榻上的茶幾和嶽千燭身旁的高腳小桌上房後,隨後帶著托盤退出偏殿。

  偏殿中隻剩下初仁皇帝與嶽千燭。

  “坐吧。”初仁皇帝已經換掉朝服,坐在硬榻上。

  嶽千燭看不出初仁皇帝的表情,乖乖聽話的坐在已經提前準備好的圓凳上。

  “這麽早來,還沒有吃早飯吧。”初仁皇帝心情好不錯,像個普通長輩一樣問侯晚輩:“嚐嚐禦膳房的雪衣豆沙,看看與沐王府的味道是否一樣。”

  嶽千燭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道甜點了。自從兩年前從儀元觀下來,她就隻吃過一次,那就是秦紹星因為她會做雪衣豆沙而將她帶入軍營,當晚她就做了一份被陳致帶到沐王府給夏沐濋。夏沐濋也是因為這份甜點才意識到嶽千燭可能就在神遠軍軍營內,第二天便去到軍營。兩人才久違的見上麵。

  算算時間,上次吃雪衣豆沙的時候還真就是那次。

  嶽千燭嚐了一顆,溫度正好,甜度正好,紅豆餡放的也正好。

  “怎麽樣?”初仁皇帝問。

  嶽千燭一邊輕輕咀嚼,一邊回:“很好吃。”

  “與沐王府的比呢?”

  “沐王府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道甜點了。”嶽千燭都不確定沐王府會有廚子會做。這是北方的菜係,並非齊越的傳統。

  初仁皇帝回想起以前:“朕在奪天下的時候,紅紗軍帳下有一個他地的廚子,會做這道甜食。朕與眾人都沒有吃過,也知道他做的地不地道,但是味道確實不錯。濋兒的母親非常喜歡吃,每次打完仗都會吃上十幾個來獎賞自己。”

  “後來,朕奪得天下,這個廚子就回到由州沐府。適逢濋兒出生,這家夥像極了他母親也愛吃甜食,這道甜點也成了他的最愛。可惜那廚子去世的早,隻留下一個製作的方子,再也沒有吃過他親手做的雪衣豆沙了。”

  初仁皇帝看向嶽千燭說:“聽說,你也會做這道甜食?”

  嶽千燭點頭:“是。臣女母親未出閣之前也是與一位老師傅學的。臣女小時候貪玩不定性,家母想要臣女安靜,就教臣女做這道複雜的甜點。”

  初仁皇帝說:“鄒將軍一直鎮守邊關數十載,你的母親可是將門之女。當年她決定嫁給你父親的時候,你的外祖父還十分的生厭,是很是不喜歡你父親的文臣做派。不過你的母親還是非常堅持,才有了嶽家夫妻二人琴瑟和鳴的美談。隻可惜,鄒將軍和鄒夫人去世的早,不然你肯定能看到你外祖父的風采。”

  嶽千燭很少會聽到關於外祖父家的事,她隻知道外祖父家是將門,隻有母親一個孩子。在自己剛出生那年,外祖父戰場上重傷未愈亡在軍營中,外祖母傷心過重同年也病逝而亡。當時的她還在母親的肚子裏並未出世,自然是沒有見過他們的風采。

  嶽千燭說:“聽家父說,他們去世之後,我的母親深受打擊。後來我出生了才能算是給她一絲安慰。”

  “鄒老將軍隻想駐守邊關,不然以他的能力和經驗,想要入朝不是不可能。”初仁皇帝可惜的說:“正如你的父親一樣。”

  都是想為邊境做付出,都是為百姓做實事。他們的功勞會記在百姓的心裏,會放在帝王的回憶裏,但不會風光記載在史冊裏。

  “你也像你的父親。”初仁皇帝頓了一下說:“尤其是寫血書的習慣。”

  這才是聖上想要說的話吧。

  嶽千燭屏氣凝神後,才開口說:“這不是習慣,是父親和臣女都無能為力之下做出的選擇。父親不惜犧牲生命力爭的自己的清白,臣女作為他的女兒,也能夠不惜生命去證明他的清白,去證明臣女看重的人的清白。”

  “這麽說,你很看重沐映行!”

  “沐將軍是沐濋的舅父,是他一生崇拜的人,是他為數不多可是信任的長輩。隻要沐濋看重沐元帥,臣女作為他的妻子,自然也是看重的。”

  “甚至不惜一切?”

  “隻要是為了沐濋,臣女就可以不惜一切!”

  這是嶽千燭的心裏話。夏沐濋為了她不也是不惜一切嗎?她又有什麽不能夠犧牲的?

  初仁皇帝見到嶽千燭的回答不加猶豫,鏗鏘有力,便知道此女沒有那麽好說服。他是想要讓嶽千燭說服夏沐濋不要再插手朝中的任何事,趕快回去黔地。可是現在聽她的意思,他們夫妻二人是這趟渾水必須要攪合一下的意思。如此,初仁皇帝也便不再留著惻隱之心,既然所有藩地之主都如他所願全部在上京城,那麽借此機會清洗一下,未嚐不可。

  初仁皇帝說:“你被魯朝廢太子綁架的時候,隻得到了你血書上所寫的消息?”

  “是。”嶽千燭對於這個事還是能夠非常堅定且坦誠的告訴聖上:“但是臣女以為要死在唐路手裏,所以將所有得到的消息全部都一五一十的告訴給沐濋。

  對於這一點,初仁皇帝相信她,人之將死,為了夏沐濋,嶽千燭肯定是毫無保留。

  “你怎麽知道你會死在他手裏?”初仁皇帝繼續問。

  嶽千燭一想起唐路,眼中的恨意就無法隱藏。

  “唐路曾經心悅沐家沐凝,但還是為了他的野心不惜毒殺他喜歡的女人。現在他為了恢複他的太子之位,不惜遠走到此綁架臣女,臣女與他有仇,他不可能會輕易放過臣女。”

  這就是嶽千燭當時認為自己會死在唐路手裏的很大原因。

  初仁皇帝說:“可是他並沒有殺你。”

  嶽千燭答:“那是因為臣女還有用處。”

  “什麽用處?”

  “拿臣女做誘餌!”

  “做誰的誘餌?”

  “是——”嶽千燭猛然抬頭,聖上這是在審問她!

  挑起她的恨意,挑起她的情緒,讓她不假思索一股腦的將所有事實都說出來。聖上終究是不信任她的。

  就在剛剛,她真的差點說出自己是夏沐濋和唐佑的誘餌。那她就會陷自己和他們共同陷入危險之中。

  嶽千燭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說:“唐路一直對沐濋當年的白石之戰有仇,所以才會利用家父和臣女來給沐濋投下陷阱,趁沐濋分身乏術之際,製造了由州劫難。沐濋重傷,臣女失蹤,沐凝之死,沐府傾倒,三千將士亡魂,三座州府丟失。這些是唐路對沐濋進行的報複,也是向沐濋宣誓他才是唯一的勝者。”

  “這麽多年來,即便沐濋傷愈可是再也拿不了長槍,即便州府奪了回來,他最喜歡的姐姐再也回不來了。這是沐濋心裏的刺,是他必須要向唐路報仇的理由。”

  “隻是,沐濋身為邊境主帥,朝中沐王,他有責任和義務來保衛聖上的江山,護全黔地百姓。所以他隻能將仇恨深深的埋在心裏,提醒自己仇人未死,他必定要活著。”

  嶽千燭緩緩的繼續說道:“這些,唐路怎麽會不知道!他知道如何點燃沐濋的怒火,他也知道臣女就是點燃沐濋怒火的方式。所以他將臣女綁走作為誘餌就是為了引誘沐濋上鉤,沐王一亂,朝中必亂,沐王一死,黔地必亡。”

  “這是唐路的計劃,隻要沐濋不在朝中,沐元帥的案子無人走動,屆時必定是有人一方獨大。隻要沐濋去到魯朝行宮營救臣女,那他必定會陷入唐路的陷阱,到那時黔地邊境之患定會威脅神遠軍!無論是哪種方式,他唐路都會漁翁得利,他要拿齊越朝綱不穩和沐王的項上人頭當作重奪魯朝太子之位的籌碼!”

  嶽千燭站起身來,後退一步雙膝下跪:“聖上問臣女還有什麽消息,臣女已經將臣女知道的所有都告知給聖上了。剛才一番話是論政,臣女自知女子不得幹政,但是如今的情況,聖上一直遲遲不下命令,臣女隻能冒犯諫言!”

  “聖上!您該下決定了!再不下決定,一切都要晚了!”

  這就是嶽千燭的態度,她知道聖上不會因為她而有所動容,但是她必須要表達自己的態度。她要聖上相信她的血書,相信沐濋的忠心,相信即便五千神遠軍在外也是為了朝堂!

  初仁皇帝不動聲色的看著跪下叩首的嶽千燭,表情未動,但眼中已湧起怒火波動。他是想從嶽千燭口中得知唐佑的消息,唐佑曾經是神遠軍的細作,又被沐王發現,所以二人肯定有交集。

  他要知道他們的交集。

  可是嶽千燭的回答卻是處處為沐濋說情,不曾說起唐佑半分字眼。這不是他的目的!但是不能否認,嶽千燭已經盡力在拉取他的抉擇的可能性。她也在擔心也期待著他最後的決定。

  可惜,初仁皇帝是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

  “你既然知道你是廢太子唐路用來引誘濋兒的誘餌,就不怕他真著了你的道?”初仁皇帝的語氣很是平靜,低著頭的嶽千燭無法從語氣中判斷他現在的情緒。

  嶽千燭不知道現在該如何回答,現在她隻能是賭。在她蘇醒的第二天,夏沐濋曾經來到過這裏,應該是向聖上匯報了他營救自己的全過程,那她現在就隻能掩藏住自己的心虛,相信沐濋。

  “臣女知道唐路的目的,所以當時與唐路打了一個賭。”嶽千燭抬頭,跪直身子,說:“賭沐濋,會不會如六年前一般衝動,不顧一切的隻為臣女。”

  “這一次,是臣女賭贏了!”嶽千燭頗為驕傲的說:“沐濋知道我被唐路綁架到何處,但是他並沒有直接來救臣女,而是一心一意為沐元帥洗清罪名。他是分得清輕重的人,他是英雄,他是不會著了唐路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