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耍賴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498
  嶽千燭眨了眨眼睛,瞬間明白其深意。

  於良是聽唐路的,但不能否認他對唐佑還有半個主子的忠心。對唐路忠心是於良的責任,對唐佑忠心是因為一起經曆過生死。後者的感情也許已經淩駕於責任之上。

  唐佑捂著傷口處,平靜的說:“於良殺我肯定是經過唐路授意,如今我身受重傷消失在邊境之地,於良應該還在那等著。”

  唐佑頓了一下,繼續說:“我需要回去。”

  嶽千燭看著唐佑沒有血色的臉:“你這個樣子能回得去嗎?”

  “凰城到楓林府的路程我走過上百遍,不用愁回不去。”

  “你若是死在半路上呢?”

  唐佑緩緩抬頭,好看的眸子閃過一絲自嘲:“聽天由命。”

  嶽千燭還是第一次看到唐佑如此信命,以前的他即便是臥底神遠軍軍營,也將自己的身份和神遠軍的身份兼具的完美,即便被俘,身份曝光,他也爭取活著回去,從來沒有說聽天由命的時候。

  而現在,他竟然要聽天由命。

  嶽千燭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唐佑曾經講過他的身世。其實他的故事並沒有說謊,故事中的他身世淒慘,母親是大宅院裏的一個丫鬟,因為父親酒醉玷汙後生下了他,因為出身,他一開始就受人欺負,命懸一線。他有個不可靠的父親,有軟弱可欺的母親,有爭奪家產的兄弟,還有滿是悲傷的童年。

  這些都是唐佑親身經曆的,所以他的故事沒有騙人。隻是那位父親是魯朝的皇帝,那位母親是宮中的宮女,那些兄弟依舊是他的手足同胞。

  事實遠比謊言更讓人心痛。但是唐佑依舊在黑暗中去求生存,所以他深沉,他藏著心事,他掩蓋自己的情緒,他謀劃著很多不能為人知道的秘密。

  嶽千燭覺得唐佑能說出“聽天由命”的話有些可笑。唐佑從來沒有聽過老天爺的話,他一直都在與天抗爭,為了親人也為了自己,用血肉狀告上天的不公。

  嶽千燭沒有說話。片刻後她走到桌前,將藥瓶重新塞好,放在一邊說:“我沒有要攔你的資格,你想回去肯定有你的原因。”

  唐佑艱難的扯開一絲嘴角:“沐王妃是要放人了。”

  “我這次沒有要抓你的意思,將你帶回來無疑是怕你死掉。”嶽千燭雙手抱著肚子說:“但是你有你的事情要去辦,魯國內政不是我能插手的。”

  嶽千燭不插手不代齊越不會插手,她終歸是有一些天真的。

  唐佑:“好。那就多謝你了。”

  嶽千燭微微點頭,轉身準備離開。她剛走兩步就停了下來,轉身很認真的對唐佑說:“我認識的唐佑從來都不信命。”

  說罷,嶽千燭徹底的離開房間。她身後是怔在原地的唐佑。

  唐佑的腦海都是嶽千燭剛才的話,她認識的他從來不信命。果然,現在最了解的他的還是嶽千燭。

  門再一次打開,唐佑看過去,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意料之中的夏沐濋。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依靠在床壁,略帶不屑的看著夏沐濋走進來。

  “千燭擔心你的生死,本王看你的命卻是皮實的很。”夏沐濋站在床邊雙手攏在袖中,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對唐佑的冷嘲熱諷:“傷雖致命,但不至於直接斃命。你這點小心思也就隻能騙騙不懂的千燭而已。”

  唐佑的傷勢在常人眼裏的確已經危及性命,讓人擔憂。但在同為浴血刀尖的夏沐濋眼裏,沒有在鬼門關前麵走一圈的傷就都算不得致命傷。尤其是自己拽他衣領時,夏沐濋就已經知道唐佑的傷是什麽程度。不過令他不爽的是,唐佑所表現的脆弱在夏沐濋眼中是十分的礙眼。

  要不是為了嶽千燭,夏沐濋還會顧及這些?

  唐佑白了夏沐濋一眼,自己傷口他自己清楚,不與他爭論長短。

  “在下在沐王府叨擾這幾日,會付出相應的報酬。”唐佑的想法是最好能夠井水不犯河水,劃清界限。他可不想欠夏沐濋什麽。

  夏沐濋冷哼一聲:“也要看看你能不能還得起。”

  “在下怎麽說也是魯朝皇子,不比你這齊越三皇子差。”

  “皇子誰都能當,黔地沐王可不是隨便誰都能做的!”夏沐濋一看到唐佑身上的傷被重新包紮心裏就不舒服,也就是他的王妃大度,還能救他一條狗命。

  唐佑微微皺眉,黔地沐王是不是隨便誰都能做得的,但黔地沐王也絕對不這麽幼稚。他恢複神態繼續說:“在下不知,沐王爺找在下有何事?”

  夏沐濋刷的一聲打開折扇搖在身前,扇邊的反光閃過唐佑的眼眸:“本王送你一程!”

  兩人麵麵對峙,絲毫不給對方一個下風。

  唐佑率先開口:“那沐王爺是要給在下金銀還是刀劍啊?”

  換句話說,是給回去魯朝的盤纏還是去到黃泉路的通行證。

  夏沐濋提起嘴角,搖著扇子坐在一側,雙腿相疊,很是悠閑自在:“本王送你自然不會送如此俗物。”

  “哦?在下還不知道沐王竟然有什麽高雅品味。”

  夏沐濋眼角跳了跳,當作沒聽見,繼續說:“魯國儲君之位,本王還是能送送你的。”

  ······

  “啊啾!”嶽千燭狠狠打了一個大噴嚏,鍋裏蒸出的熱氣熏得她眼淚都快下來了。

  冬雲抿嘴一笑,趕緊給鍋蓋上蓋子,扶著嶽千燭坐到一邊,嘴裏說道:“說了不讓娘娘過來,要準備什麽直接喚我多好。”

  嶽千燭也不想過來,但是為了不讓家裏的醋壇子倒了,她必須要付出點代價才行。

  就在半個時辰前,嶽千燭從唐佑房間出來,直接看到外室的夏沐濋一臉的陰沉。他看向自己的時候明顯還沒有消氣,嘴巴都快杵天上去了,一看就是開始耍一些幼稚的小孩子脾氣。

  不過想想也是,今日神遠軍軍營出了大事,他冒雨去解決,本來就已經很累了,回來還沒有說上幾句話就碰到唐佑蘇醒。

  要是被夏沐濋發現唐佑身上的紗布被更換了,想來他的醋壇子肯定要裝不下了。嶽千燭隻要翻一下眼皮就知道夏沐濋回去房間後一定會故作高冷的不理會她,為了家庭的和諧,為了王府的平和,嶽千燭還是決定哄哄他。

  所以嶽千燭才來到廚房,一邊熬著薑湯,一邊跟大廚一起做夏沐濋的愛吃的熏腸。隻是她一開鍋沒注意到熱氣,直接衝到自己的鼻子裏,讓她不得不會後幾步,抱著肚子打了一個重重的噴嚏。

  冬雲扶著嶽千燭坐下,拿起扇子將她身前的熱氣都給扇跑了,笑著說:“娘娘,王爺知道你的心意就可以了,你這麽折騰下去,王爺該心疼了。”

  小丫頭,別的長進的挺慢,單是嘴巴可是越來越會說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家王爺的脾氣,要哄就得一次到位,最好讓他直接熱淚盈眶,將來才不會翻這筆舊賬。”嶽千燭歎氣。

  夏沐濋看似是個不記仇的人,但是無論大小事都在他心裏的小本本上記得可清楚了。尤其是麵對嶽千燭,更是計較的很。

  前一段時間她閑來無事就教冬雲讀書習字,正好碰到白晨來了。白晨可是個書法大家,嶽千燭立刻就將白晨請進來一起探討字跡寫法,這事夏沐濋也知道。

  後來有一日,嶽千燭給趙娡歡寫信,寫完了信就借著筆墨練習了一下白晨的字跡,正好夏沐濋就在旁邊看兵書,眼看著嶽千燭拿出白晨的字帖研究,心裏這個不高興。立刻大筆一揮自己寫了一篇兵法策論,放在白晨的字帖上麵。

  嶽千燭本來是低頭一邊寫字一邊模仿,突然看到夏沐濋將他筆跡的字帖放在白晨的字帖上麵,當下就明白,她家的醋壇子不開心了。

  其實夏沐濋不是錙銖必較的人,隻是總覺得自己不夠完美,做不了嶽千燭理想的丈夫,所以某些方麵會有點像小孩子爭個一二。

  比如白晨的字。夏沐濋很清楚嶽千燭與白晨不過是普通上下位份的關係,但是因為白晨的一手漂亮的字被嶽千燭欣賞,所以夏沐濋也想自己的字被嶽千燭的看中。

  再比如宮林。夏沐濋也知道嶽千燭對宮林沒有男女之心,但擋不住宮林的一片熱情。而且夏沐濋自知不會像宮林一樣,將嶽千燭始終放在第一位。因為在夏沐濋心裏,有嶽千燭還有齊越江山和黔地百姓,前者和後者對他來說都一樣重要,甚至超過自己的生命。

  還有唐佑。夏沐濋對唐佑的態度一直都是仇恨,除了他的哥哥唐路犯下的罪證,單是唐佑的細作身份就夠夏沐濋將他千刀萬剮。但是夏沐濋做不到,因為嶽千燭還不想讓他死,夏沐濋絕對不敢傷她的心。

  至於夏沐濋對唐佑的提防,自始至終隻有一點,那就是羈絆。嶽千燭一生愧對死去的宋小順,而宋小順就是她與唐佑的羈絆。也是夏沐濋心裏的一個疙瘩。

  灶台裏的火發出火花四濺的聲音。嶽千燭這次聽冬雲的話不再碰危險的灶台,反正她都已經做好了,隻等食物煮熟,那她就坐在不遠處等著食物開鍋就好。

  外麵的雨還在下著,已經沒有上午那麽嚴重。傍晚降臨,再加上陰雲密布,今夜來得很快。

  嶽千燭坐在小凳倚著牆壁漸漸睡去,睡夢中她感覺自己身體懸空,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抓,抓到一個暖暖的脖頸,她雙手環抱著,蹭了蹭頭聽著堅強有力的心跳聲安然的睡去。

  等到嶽千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清晨。她動了一下身,感覺身後有一堵人牆,人牆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檀香味,人牆懷抱裏是濃濃的暖意。嶽千燭貪婪這份美好,不想睜眼,又是靜靜的準備再睡一覺。

  突然又是一陣敲門聲響。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昨天早上的一幕迅速在嶽千燭的大腦中過濾一遍,這次她清醒的很快,連忙坐起來,轉過來搖著還在閉眼皺眉的夏沐濋。

  “不行不行!今天你必須起來!”說著嶽千燭大力搖著夏沐濋,拍著他的臉:“快!快!應該是急事!”

  現在嶽千燭還不知道昨天軍營裏發生了什麽事,本來夏沐濋是要告訴她的,可是先是碰到唐佑蘇醒,後是嶽千燭自己不爭氣的睡過去,所以夏沐濋根本就沒有機會說。現在門口再次敲門,指不定發生了什麽變故。

  “嗯——”夏沐濋呢喃了幾聲,坐起來像個沒骨頭的孩子,額頭抵著嶽千燭的肩膀,蹭著。

  “外麵是誰?”嶽千燭拿起床邊的外袍就披在夏沐濋的身上,提聲問道。

  “娘娘,是我!找王爺有事!”外麵是秦紹星的聲音,嶽千燭聽得出。這個時候是秦紹星來通報而不是陳致,說明陳致已經去到軍營,那事情肯定不簡單。

  “醒一醒。”嶽千燭低頭看著夏沐濋已經蹭到自己的脖頸處,鼻腔裏依舊是耍賴的聲音。

  嶽千燭知道夏沐濋的起床氣向來嚴重,但是現在不是耍賴的時候,他必須要清醒過來。她停下手披衣服的手說:“你要是不起來,我就去!”

  懷裏的夏沐濋頓時停住,瞬間睜開眼睛。嶽千燭是看不到夏沐濋的臉,若是能看到,他肯定會看到夏沐濋冷漠的雙眼滿是算計。

  “好。”夏沐濋又立刻恢複含笑的眼睛,坐直身體,嘻嘻笑著。

  這家夥,真是越來越粘人了。

  嶽千燭趕緊下床,給夏沐濋穿好衣服,不等夏沐濋說話將他推到屏風外外,對著門口喊到:“統領大人,快將王爺帶走!”

  緊接著,嶽千燭趕緊穿上自己的衣服,一頓整理。

  夏沐濋透過屏風,隱約看著屏風後麵人的急忙的樣子,雙眼含笑,心情大好的走出房門。

  嶽千燭覺得自己整理的很快,出房門就叫上冬雲一起出去,她剛走一步,目光移向隔壁緊閉的房門。

  “屋裏的人怎麽樣了?”

  “啊?”冬雲撓了撓頭說:“屋裏的人昨天就離開了。”

  唐佑走了?

  算了!先不管這個!唐佑敢走就說明他不會有事!這件事以後再說!

  嶽千燭抱著肚子向外麵走去。她剛繞過主院,就聽到外庭有聲音,她急忙走過去,轉到外庭,一眼就看得見滿院子的神遠軍。不僅如此,二殿下夏恪勤、督軍薛謨還有白晨也都在場。

  但這些不是令人吃驚的,最讓嶽千燭震撼的是,院子中央跪著一人,身上的盔甲寒風凜凜,讓人膽寒,但是他的雙手卻被綁在身後不得動彈。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神遠軍主將羅進!

  而在他身邊,薛謨狠狠的說上一句:“其罪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