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梨花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590
  一切如嶽千燭所說。

  夏沐濋拿軍令請罪的消息被拿到朝堂上一說,立即引起騷動。有人讚同沐王爺的深明大義,有人反對沐王爺的匆忙行事。

  最大反應的必定是兵部,他們可是知道神遠軍在齊越軍隊中多麽至關重要,而且比朝中各位同僚都清楚,整個齊越除了沐王爺就沒有誰能夠擔任神遠軍的主帥。

  齊越三皇子是鎮守西南的神,整個齊越西南邊境都要依仗他。

  所以朝堂上兵部的人成為反對夏沐濋請罪的最重要的一群人。同樣,涉及到兵部軍隊的安排,很少在朝中多言的沐映行也站出來向聖上分析神遠軍軍令的重要性。而且沐映行直接在朝堂上分析的清楚,將夏沐濋用神遠軍軍令的好處和壞處都說的明白。

  不過,總的來說,沐映行一旦發威,朝堂必定抖上一抖。他們要對夏沐濋進行彈劾,就必須考慮沐映行讓不讓。

  最後對於夏沐濋的懲罰終於擬寫在聖旨裏。罰俸夏沐濋三年,兩年之內沒有聖上準許不得入京,派遣督軍進入凰城,監督沐王府和神遠軍。

  這幾條夏沐濋都能接受,但唯獨有一條,一年內竟然不允許他與嶽千燭大婚!

  夏沐濋聽到這個旨意後立刻衝進慶華殿問個明白,憑什麽他的婚姻大事也要用來懲罰?最後被理智的陳致給用力攔住,兩人甚至還在院子裏打了一架。

  嶽千燭在一旁苦笑,明顯自己成為了初仁皇帝製約夏沐濋的棋子。隻要嶽千燭一日不嫁給夏沐濋,夏沐濋一日就不敢胡作非為,為了能夠順利娶妻,夏沐濋不得不安安靜靜的聽聖上安排。

  夏沐濋氣鼓鼓的坐在馬車裏,即便已經過去了兩日,他依舊沒有消氣。哪怕馬車已經停在忘月軒門口準備離開上京,他依舊想要衝進宮裏問個明白。

  嶽千燭攔不住他,幸虧這次沐映行親自派兵重兵把守忘月軒,才沒讓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嶽千燭和檀玉張羅著收拾隨行的馬車行李,收拾好後來到門口向沐映行告別。

  “沐元帥。”

  “嗯。”沐映行今日為了鎮住可能會來擾亂的人,特意來送行:“我會派紅紗軍一路護送,你們大可放心。”

  “謝謝元帥。護送出上京地界即可,五裏亭處神遠軍已經在等著。我們已經麻煩元帥和將軍很多次,紅紗軍貿然離開上京地界的話,怕是不妥。”嶽千燭真心為元帥府考慮。

  朝中對夏沐濋的懲罰一直議論紛紛,因為沐映行和蘇逢磊在朝中對夏沐濋的庇佑,所以對夏沐濋的處罰並不算嚴厲。但這不代表著其他人沒有意見,隻是因為這當中有元帥府這座大山,他們才不敢開口而已。

  嶽千燭深知這當中若是沒有沐映行給兜底,他們不可能這麽順利離開上京。但是,他們不能總拖累元帥府不是?

  沐映行對嶽千燭的話很是欣慰,抬眸看著馬車裏依舊生氣的夏沐濋,還是覺得眼前的女孩子看起來讓人溫暖一些。

  他想起自己的養女沐凝,那個姑娘也是處處為自己考慮,如果她還活著——算了,人已經不在,想起以前終歸是徒勞。

  沐勝騎著馬走過來,提醒道:“看天氣要下雨了,咱們需要快些。”

  “是。”嶽千燭回應完沐勝將軍,轉身向沐映行告別,走上馬車。

  沐勝在前帶路,馬車行駛起來。

  嶽千燭坐在夏沐濋旁邊,看著一臉不高興的夏沐濋,撲哧一聲笑了。

  “還在生氣?”

  夏沐濋別過臉去,他何止是生氣,想想一年之內都不能將嶽千燭娶回王府更加鬱悶。

  嶽千燭俯下身子伸到夏沐濋麵前,笑著哄他:“不要生氣了。”

  夏沐濋不會不理嶽千燭,低眸看著眼前的人說:“你為什麽不生氣?”

  “我為什麽要生氣?”

  “父皇不準我大婚,你不能嫁給我,你不生氣?”

  “原來你說這個。”

  “你不在乎?”

  嶽千燭從長凳下拖出一個小板凳坐在夏沐濋對麵。

  夏沐濋縱然生氣,還不忘伸出雙臂護著因為馬車搖晃而差點坐不穩的嶽千燭。

  嶽千燭坐在凳子上,順勢抓住夏沐濋的手拖著自己的臉,抬頭看他:“我很在乎!我非常在乎!可是與一場婚禮相比,我更在乎你的安危。”

  夏沐濋心一動,靜靜看著她。

  嶽千燭說:“聖上的賜婚聖旨不會變,我想嫁給你的心思也不會變。我們隻是多等一年時間,那麽久都等了,還會差這些時間嗎?”

  “我想把你立刻娶回去,你是我的王妃,我要給你該有的身份和地位。”

  “你什麽時候這麽注重這些東西了?”

  “我注重的不是這些,我注重的是你站在我身邊。我的將士喜歡你,我的百姓喜歡你,你是我最疼愛的人,我要把我的一切都給你。”

  夏沐濋從來不注重什麽身份地位,他注重的隻是這個女人啊!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嶽千燭心中起伏不定,就像是一隻小貓用爪子抓了一下她的手心,癢癢的,可有不舍得放棄這種暖暖觸感。

  “夏沐濋。”嶽千燭微笑著說:“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

  夏沐濋緊緊看著嶽千燭的雙眸,她眼底的愛意他都看得清楚。

  “夏沐濋,我好喜歡,好喜歡——唔——”

  夏沐濋的雙手托著嶽千燭的臉輕輕吻了下去,嶽千燭喜歡他,他又何嚐不喜歡她。此時所有的情話都顯得無力,他喜歡嶽千燭,是一寸一寸的喜歡。

  馬車外麵,沐勝實在不是故意看到的,他本來想問問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結果透過窗簾翻起的窗子看到馬車裏的男女竟然——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沐勝騎著馬來到前麵,長長鬆了一口氣。

  “沐叔怎麽了?”陳致看了一眼如釋重負沐勝,繼續看著前麵說:“好像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沐勝靠近陳致說:“你怎麽知道?”

  “我知道什麽?”

  “知道我看到不該看的。”

  陳致剛才隻是隨便一猜,沒想到還猜對了。

  沐勝低聲說:“濋兒和嶽家小姑娘平時也這樣嗎?”

  “哪樣?”

  “就是那樣!”

  “就是哪樣?”

  “就是——”沐勝回頭看一眼車隊,確認車隊距離還夠遠,就做出一個撅嘴的動作。

  陳致瞬間明白沐勝所指。講真,他從來沒有碰到過沐勝說的那種情況。不過,這個東西貌似不用去看到,整個沐王府誰不知道王爺和嶽千燭早就住在一起了。夫妻二人,親昵一些很正常。

  尤其是他們的沐王爺還這麽念著人家嶽千燭。

  見到陳致沒有反應,沐勝哎呦了一聲,想到自己剛才看到的情景,一張老臉是沒地方放了。怎麽就剛好碰到他們年輕人——哎——這叫什麽事!

  馬車裏的兩人並不知道沐勝陷入深深的羞愧中。

  嶽千燭的頭倚在夏沐濋的肩膀淺淺的睡去,今日一早她就與檀玉忙乎回黔地的準備。聖上的旨意來得快,不給他們任何緩衝的機會,所以嶽千燭不得不起個大早準備。

  夏沐濋想幫她,嶽千燭看他依舊是不高興的樣子就沒同意他過來幫忙,不然這個忙隻會越忙越亂。不過夏沐濋還是和陳致一起整理了忘月軒的書房,臨行前將花壇裏被救活的水仙移到花盆裏,帶回凰城。

  接下來的兩年,他們都不準許入京,換句話說是被禁在黔地,夏沐濋也樂得其所。心裏下決心,幹脆用一年的時間籌備大婚,等聖上的禁令一解除,他立刻就去娶親!

  車隊順利的移交到一直在等候的秦紹星手裏,一行黔地的人浩浩蕩蕩的回去西南。

  最近嶽千燭十分的嗜睡,可能因為天氣漸漸變熱的原因,整個人都懶惰起來。隨行的軍醫給嶽千燭號了脈象並無病症,但是夏沐濋還是擔心不已,不過看到她精神狀態不錯,能吃能喝的食欲也不錯,一顆心也就漸漸放下來。

  嶽千燭這次是窩在夏沐濋的懷裏睡覺,耳邊漸漸起了嘈雜的聲音,她被驚醒,迷迷糊糊的看著夏沐濋,開口問道:“這是到哪個城鎮了?”

  “到黔地了。”

  嶽千燭向夏沐濋的懷裏蹭了蹭:“離凰城還有多遠?”

  夏沐濋撫摸著她的頭發說:“還有一段距離。”

  “哦。”嶽千燭慵懶的打了個哈欠:“到了叫我。”

  “嗯。”夏沐濋拉上窗簾,以免外麵難道光照到她的臉上,也斷絕了外麵的雜音。

  嶽千燭不知道睡了多久,馬車停下她才清醒過來。

  “天黑了。”嶽千燭撩開窗簾,看著外麵的空無一人地方:“我們到了?”

  “到了。”夏沐濋給她披上披風說。

  嶽千燭探出頭去,外麵的景象有點陌生,不像是凰城。

  “這不是沐王府。”她回頭對夏沐濋說。

  夏沐濋笑了一聲說:“你再看看。”

  嶽千燭重新看向外麵,這肯定不是凰城,倒有點像——

  突然,嶽千燭的雙眸閃亮起來,她立刻回頭驚訝的看向夏沐濋,不敢確定的說:“這裏是?淮州府?”

  夏沐濋點頭:“這次回來,我想你是更想先回家的吧。”

  淮州府是在凰城的南邊,也就是說夏沐濋是經過凰城直接來到淮州府,就為帶她回家。

  夏沐濋笑著說:“嶽小侯爺幾天前就已經回到淮州府,侯府應該收拾的差不多了,你現在回去還能偷個懶,不用收拾嘍。”

  “夏沐濋!”嶽千燭張開雙手直接摟住夏沐濋的脖子抱著他:“你怎麽這麽好!”

  夏沐濋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很快就反應過來,回抱著她說:“我對你一直都很好,是你不領情。”

  “我領情我領情,以後你的情我都領!”嶽千燭緊緊抱著他,心裏已經樂開了花。

  “我說濋兒,侄媳婦——”沐勝打開車簾想要說正事,就看見兩人又抱在一起,老臉一紅立刻將門簾放下,走到一旁。

  本來沐勝是將他們送出上京城地界的,結果一路與陳致聊了很多往事。想著上京城現在也沒什麽事,他就一個人脫離送行的紅紗軍加入神遠軍裏一路隨行。

  一路上他一直控製自己不要去打擾兩個年輕人卿卿我我,所以很少過來馬車這邊。他想著現在到了淮州府,馬車已經停下,兩人就不能膩歪了吧,沒想到還是撞了個正著。

  嶽千燭的餘光還是看到沐勝不好意思的離開,連帶著她也有點不好意思。他輕輕推開夏沐濋說:“將軍是不是有事要對你說啊。”

  夏沐濋看到嶽千燭羞澀的樣子不去拆穿她,笑著跳下馬車。

  嶽千燭抬手在自己的臉邊扇了幾下舒出一口氣,總是被沐將軍撞見,她也很不好意思。應該回去改裝一下馬車,不管冬天還是夏天,都還是用手開的窗子和門比較好。

  外麵說什麽嶽千燭不知道,隻能隱約聽到秦紹星在城門口叫門的聲音。

  嶽千燭撩起窗簾探出頭去看到淮州府的城門,隻要這道大門一開,自己就回到了家鄉,闊別已久的家,她終於回來了。

  馬車晃悠了一下,夏沐濋重新回到馬車上。

  “怎麽了?”嶽千燭放下窗簾問道。

  夏沐濋說:“守城的兵不開城門,不認秦紹星。關鍵的時候,還得本王去賣個臉麵。”

  嶽千燭笑了:“那還不好,說明你的軍隊盡職盡責!”

  “也說明,嶽小侯爺剛恢複身份就震懾住他們了。”

  嶽千燭一聽弟弟被夏沐濋認可,心中感動。千煬恢複侯爺身份才短短數日,若是真能將淮州府鎮住,一來是他聰明,二來他確實付出了相當多的努力。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嶽千燭都十分的滿意,至少證明,千煬當真是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麵。

  城門打開,馬車行駛進城。

  嶽千燭看著窗外的街道和景色,恍惚想起以前。

  這條她無比熟識的街道現在有了些許改變,街邊她本應該都認識的商鋪有不少都換了新的匾額。馬路一路暢通,她記得她剛離開淮州府的時候,這條路可沒有這麽寬敞和平坦。

  馬車經過一顆梨樹,上麵的梨花隨著夜風輕輕飄落。嶽千燭伸手到外麵接過幾朵花瓣,這是她愛的梨花,即使是夜裏也會綻放它的生命力,即便掉落是宿命也要留下絢爛的姿態。

  而那個曾經站在梨樹下,讓她初次心動的迎著漫天梨花抬頭看的紅衣少年,此時就坐在自己身邊。

  嶽千燭伸出手,手掌上的梨花隨著風漸漸飄遠。

  梨花,良人,世上的公道與不公道,命裏的失去和得到,此時都化作一股淡淡的花香漸漸飄灑。嶽千燭也像這梨花一樣,曾經身世浮萍,曾經四處飄蕩。現如今終於可以與一人,摘梨花,可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