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翻案(三)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312
  遲平是了解夏沐濋的。依靠他能夠研究人之本性的能力,夏恪群可以少走很多彎路。而遲平也憑借膽大和看透人心的眼睛,成為夏恪群最為信任的外姓之臣。

  遲平看著眼前這些“無知”的大臣,不明白薛國公是怎麽把他們選上做同盟的。既然都是同盟,都是一心為大皇子儲君大業,那他就不吝嗇的給他們分析分析。

  “沐王爺要翻嶽家案勢在必行,咱們根本就擋不住。不如我們直接就順了沐王爺的意,主動向聖上提議翻案。一來如沐王爺所說,先瓦解有人想挑撥國公大人和沐王爺關係的企圖。二來,在吏部選任上,將沐王爺與國公大人關係好的消息放出去,還有誰敢繼續覬覦吏部的位置?”

  遲平這番話讓在座的不少人恍然大悟。的確,相比給嶽家翻案,拿下吏部才是最重要的。況且提議拿下吏部的人正是遲平,掌握吏部就是掌握齊越百官,能夠為黨派挑選不少新鮮的黨羽血液。做事不能看表麵,需要從長遠考慮。

  薛清平微微眯眼,不做言論發表。

  薛謨看了一眼父親,知道父親與遲平關係並不如外界所傳的緊密。對於吏部的爭奪,其實父親一直都不太讚同。隻是大皇子入朝之心急迫,所以才不得不提前謀劃。而父親真正想讓大皇子入主的,無非就是現在聖上親自統籌的戶部。

  吳大人應和道:“遲太傅說得對。咱們應該向前看才是。如此一說,那咱們擔憂的事可就迎刃而解了。”

  薛謨知曉父親的心思,說:“各位大人。聖上一直對嶽家案並口不談,家父和各位大人又多多少少與嶽家案有點關係。現在重審是嚴易做的,咱們貿然提出翻案可有打自己臉麵的意思啊。”

  王大人嗬嗬笑道:“賢侄。與大計相比垮掉一些臉麵並沒大礙。隻要提出翻案的人不是國公大人,就算不得打臉麵。”

  吳大人反對說:“那可不對。國公大人不站在出來提出翻案,那聖上能夠重視嗎?”

  許久沒有說話的薛清平坐在書案後麵,鎮定的開口說:“老夫曾經試探聖意,得不到聖上的回答。各位覺得,老夫提出翻案,聖上就能重視嗎?”

  這件事,薛清平是能躲就躲,絕不摻和。

  遲平挑了一下眉,明白薛清平的心思。對眾位同僚說道:“國公大人都沒有探得聖意,那便不再探求。直接上書聖上,提出自己翻案的觀點。聖上一向聽臣意,如果朝中上下皆對嶽家案抱著翻案之心,聖上不可能不重視。”

  遲平看向薛清平,笑著說:“國公大人,你說是不是?”

  薛清平抬眸,雙眼不怒自威。

  遲平捋著自己的胡須笑了兩聲回頭對各位臣工說:“個人是無法觸動聖上的心思,如果各位聯合上書,聖上就不可能不重視。”

  吳大人說:“太傅的意思是說,咱們一同上書?”

  “是聯名。”遲平補充說:“聯名上書,聖上定然會重視起來。尤其是各位深受聖上的信任。”

  真是會說好話,將大臣們說的一樂一樂的。

  “遲太傅說的對。”吳大人對大家說:“看來咱們有正事要做了。哈哈哈!”

  “對啊對啊。”眾人附和說:“請國公大人放心,我們一定會將事情辦好的。”

  薛清平微微一笑,起身拱手:“老夫謝過各位同僚。”

  各位大臣商量了一下聯名上書的事就離開國公府。不過他們貌似忘記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遲太傅口吐蓮花,說服大臣們幫老夫的忙。這是讓老夫欠很多人的人情啊。”一直沒有說話的薛清平就是看出遲平的目的才閉口不言。

  答應下來給嶽家案翻案哪是為薛清平掃除隱患,而是要為了保住京都衙門不得不委屈於沐王爺的威脅。而這份委屈,勢必要讓薛清平來受。

  遲平低聲笑兩聲說:“這不也是為了大殿下考慮嗎?京都衙門可不能因為國公大人的猶豫不定就給丟了。”

  薛清平:“老夫猶豫不定?”

  遲平:“國公大人畢竟是當年嶽家案的主審。嶽家案重新翻案的話對國公大人的影響最大,國公猶豫沒有當時給沐王爺一個答複實屬正常。”

  薛清平輕蔑的看了一眼遲平。兩人已經雖然目標一致但一直麵和心不和。隻是因為有共同的目標所以才會讓大家以為,他們二人同心。但是其中隔閡,兩人十分的清楚。

  薛謨為自己的父親說話:“遲太傅偏見。其實我的父親已經做好提案的準備。現在找眾臣過來商議無非是想看看有沒有更好多辦法。”

  “繼續找辦法不就是證明國公大人不肯犧牲小我?”遲平非要咬住薛家這次的猶豫,認為薛家就是沒有將大皇子的利益放在首位。

  “你——”

  “謨兒。”薛清平叫住自己被氣到無語的兒子,說道:“遲太傅想怎麽認為就怎樣認為。都是為了大殿下著想,不用在乎這些小的細節。”

  夏恪群來到此處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商量的話,不就證明遲平的意思就代表了他的意思?多說無益,何必與隻知道逞口舌之快的遲平一同爭論。

  薛謨看了一眼夏恪群,無話可說。

  夏恪群微微一愣。當他聽聞京都衙門很可能因為忘月軒的刺殺案被夏沐濋威脅,擔心不已。京都衙門是他最重要的資金來源,他不能丟掉。正好遲平回來聽聞此事,堅決的站在自己這邊,所以才馬不停蹄的趕來國公府。

  又在國公府聽到不為他所知的消息,最後總結隻要給嶽家翻案就能保下京都衙門。故而,夏恪群全權聽自己的老師,由他出麵。

  “舅舅。”夏恪群說:“舅舅此舉,當真是讓外甥受寵若驚。”

  薛清平微笑著:“大殿下。老臣對大殿下一直忠心耿耿,你何必如此。”

  薛清平看了一眼遲平,繼續說:“大殿下是老臣的親外甥,這麽多年老臣所有的謀劃都是為大殿下考慮,怎麽會在乎這一時的榮辱。說到底,老臣與大殿下才是一家人。”

  夏恪群聞言,突然心生愧疚,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有些過分傷了舅舅的心。在夏恪群的爭儲路上,遲平很重要,但薛清平更是不能缺少。

  “舅舅說的是。”夏恪群起身以晚輩的身份向薛清平行禮,來表達自己的尊敬。

  遲平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薛清平直言說:“天色已晚,老臣就不留大殿下久留,回宮要緊。大殿下放心,京都衙門絕對不會出事。”

  夏恪群鄭重的再次謝過薛清平,叫上遲平離開國公府。

  兩人離開後。薛謨靠近自己的父親說:“遲平還是要與父親對著幹。”

  薛清平說:“遲平此人好高騖遠,孤傲自賞,但目光狹隘。他遠在邊境考察還不忘提醒大皇子朝中爭奪,非要將吏部拿下,大殿下的一句話可是讓為父跑斷了腿。為父還沒等休息,又出了刺殺案這一檔子事,嶽家案再次被重提,為父又因為遲平的一個一句話當作擋箭牌。要不是因為遲平手上無一兵一卒,為父都要懷疑,忘月軒的刺殺案是不是他策劃的。”

  薛謨扶著父親坐在一旁,說:“遲平一介普通書生上位,縱然學識淵博膽大心細,但骨子裏還是小家子做派,同為太傅,目光和眼界與二殿下的鄒太傅相差甚遠。隻是有幸為表哥解決了幾件難事,受到表哥器重就不可一世。此人,兒子一直不喜歡。”

  薛清平提醒他說:“為大皇子謀劃的路上,隻要有用就不要談個人喜好。”

  “是。”薛謨謹聽教誨。

  “不過。”薛清平話鋒一轉:“是應該敲打敲打遲平,我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當刀的。”

  正說著,一支穿雲箭從外麵射進來直接紮在薛清平旁邊的房柱。

  “父親!”薛謨大驚立刻大喊父親,不顧危險的保護父親,眼睜睜看著箭射中房柱。

  薛清平被自己的兒子按倒蹲在地上,心中大怒,當真有人對自己置於死地!

  外麵悄無聲息,薛謨這時才敢抬頭看,看到箭杆上綁著一封信。他起身先將父親扶起來坐好,來到柱子前將箭拔下來,取下信交給父親。

  “是送信的。”薛謨當下判斷。

  薛清平怒色不減,打開信件,看到上麵難得內容無比震驚:“遲平!”

  薛謨不明白父親為何再次提起遲平的名字,他接過信看下去,臉色越來越難看,更是掩不住的驚訝:“遲平竟然通敵國買賣國情?”

  薛謨不可置信的繼續看說:“對方還是魯朝二皇子。兒子記得,唐封已經死在魯朝太子手裏。”

  薛清平突然想起六年前的軍需案,當時因為薛清平挪動淮南賑災銀兩,為了填補這個漏洞不得不讓呼延慶主導軍需,想從中擠出一些銀兩補到淮南賑災當中。

  呼延慶進行軍中武器更換,因為粗製亂造的武器和盔甲導致齊越軍隊連連敗退。

  薛清平自知齊越軍隊不能再這麽下去,所以才提出讓大皇子夏恪群與黔地淮州府嶽家之女嶽千燭聯姻,利用淮州府的富庶來彌補這等看虧空。

  去年軍需案曝光,呼延慶處死。薛清平再呼延家找到一本當年軍需的賬本。本來想用軍需來填補淮南貪汙的的銀子其實是夠的,豈料其中遲平作梗,與呼延慶達成協議,最後是遲平提供武器和盔甲的製作方。

  那麽遲平就會從中撈到油水,直接導致齊越軍隊兵力下降。薛清平承認自己當時貪戀賑災的銀子為夏恪群鋪路,但是他不敢將餿主意打在齊越軍隊上。他是與這批軍隊一起輔佐初仁皇帝登基,知道這一批軍隊何其重要,怎會自毀城牆!

  現在薛清平看到手裏的信,上麵寫著遲平與唐封何時通信,算算時間,最近的一次確實就是六年前遲平貪心大漲,差點毀了齊越軍隊。

  換句話說,遲平也是當年嶽家悲劇的誘因之一。

  薛謨氣憤的說:“遲平買賣國情,上麵還寫著很多人的名字。這可是足以判決遲平死罪的證據。”

  薛清平抬手讓薛謨先安靜一下,他需要重新捋捋這其中的關聯。這個時候冒出指證遲平的證據,絕非偶然。

  薛謨再次仔細查看信件,突然發現什麽:“父親,這是嶽千燭的筆跡。”

  “你確定?”

  “兒子確定。”薛謨說:“兒子在大理寺看過嶽千燭的狀詞,筆跡與此絕無二差,是嶽千燭的字跡沒錯。”

  “嶽千燭!”薛清平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這個小丫頭果然沒有想象中的好對付。

  薛謨說:“嶽千燭知道遲平買賣國情的事,那沐王爺也會知道。”

  薛清平看著證據,說:“這不是件壞事。”

  “父親的意思是?”

  “遲平之所以受到大皇子器重,是因為他巧言躲辯。如果讓大皇子知道遲平背地裏做這些勾當,大皇子還會信任他?還能將一個聯絡敵方的人放在身邊成為隱患?”

  薛謨認同:“表哥絕對會直接拋棄遲平。”

  正好隨了他們的願。

  薛清平拿過信件說:“現在就要判斷,這封信內容的真假。”

  薛謨想了想說:“兒子,明天約見嶽千燭。”

  ······

  嶽千燭收到薛謨的請帖時正在院子裏晾衣服。這夏沐濋也不知道抽什麽風,非要自己給他洗衣服,還說不洗完衣服不能出門。他明明知道今天會有人來找自己,但還是這麽做了。

  嶽千燭擦了擦濕了的手,拿起請帖,裏麵寫著約見嶽千燭茶樓見。看來昨晚送去的親筆信產生作用了。隻是不知道昨夜國公府內都商量了什麽,讓這次約見提前不少。

  嶽千燭脫掉身上的圍裙,不顧水盆裏還沒有來得及晾曬的衣服直接出府赴約。

  角落裏閃出兩個人影。

  夏沐濋示意陳致跟上去,不要打草驚蛇聽聽消息。

  陳致領命從忘月軒另一處出口尾隨嶽千燭。

  夏沐濋來到晾衣杆附近,看著水盆裏的衣服,無奈的笑了一聲,自己撿起依次掛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