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進殿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906
  用最溫柔的語氣說最冷冽的話,夏藝青重重咬字的“抗旨”讓嶽千燭打了一個寒顫。

  夏藝青帶有深意的笑著,轉移了話題。

  “你知道我為什麽明知道你的身份,還能接受你?”夏藝青問。

  嶽千燭搖頭,這也是她一直想知道的原因。

  夏藝青:“因為你為了濋兒一直在抗旨!”

  嶽千燭驚訝的抬眸。

  她剛才以為夏藝青口中的“抗旨”是對自己的否定,所以才讓自己不寒而栗。可現在,她似乎並不這麽想。

  “你們很像我和我的夫君。”夏藝青說:“我們曾經經曆了很多困難才在一起,我是敢管天管地的長公主,他是朝中剛剛初出茅廬文臣。我們相識在一片櫻花雨下,定情在一個月光如灑雪下。”

  嶽千燭看著夏藝青本是明亮的眼睛露出幾分少女情懷,對於過往的點點愛戀,夏藝青從來都是記得清晰。

  夏藝青說:“可是我們身份懸殊,一直都得不到母後的同意。再加上鄰國與我朝頻頻不合,皇考大有將我許配和親的意思。”

  夏藝青突然笑起來說:“別看如今的成益侯看起來總是一副胸有成竹、榮辱不驚的樣子,當時聽到皇考有讓我和親的意思,簡直就是魔怔了,一個小小的文官就敢直闖皇宮,非要帶我走。可惜啊,他沒帶走我,倒自己挨了頓板子,差點丟掉半條命去。看得我直心疼。”

  夏藝青回想以前繼續說:“後來,我也抗旨了,抗的還是和親聖旨。皇考大怒將我關進寢宮待嫁,這一關就是半年。”

  嶽千燭對夏藝青心生敬佩。這世上如她一般不惜一切追求自己喜歡的人的女子,並不多見。尤其她還是整個齊越最為看重的和親公主。

  夏藝青說:“隻是人算不如天算,皇考舊疾複發,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晚年的時候朝中風起雲湧。朝中黨派之爭愈發激烈,各方王侯勢力皆有奪權的跡象。聖上還是王爺之時安於一處,可是架不住被人猜忌和利用,最後走頭無路,參與爭權。”

  這段曆史嶽千燭十分清楚,這就是齊越最有名的“三年動蕩”時期,由於先帝儲君性子薄弱,很快被朝中各方架空,其他各處王侯以清理奸佞、輔佐儲君之名紛紛帶軍而返。

  起初初仁皇帝並不占優勢,封地兩邊皆被打壓。當時剛剛失去腹中胎兒的王妃沐映芝親帥紅紗軍,一馬當先。因初仁皇帝起勢匆忙,找不到合適的同盟,也是沐映芝四處走動拉攏為初仁皇帝打開同盟之路。

  皇族盟友有萊地的初陽和萍地的初光。

  先鋒鐵騎有黔地由州的紅紗軍主帥沐映行。

  後方軍隊有當時還不是國公的薛清平。

  他們在前線浴血奮戰,而朝堂方麵就交給了一腔熱血的文臣——蘇逢磊。

  如若不是有蘇逢磊一人獨戰眾臣,就不會給前線爭取有利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初仁軍隊打下了視為最大轉折戰役的濋水之戰。而這場戰爭還是讓初仁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

  “當時前線慘烈,朝中更是暗流湧動。當時映芝——也就是濋兒的母親,用王妃之名毀了我聯姻的聖旨,許下將我許配給我夫君的承諾。他呀,就拚盡一切的去穩住朝堂,有幾次差點被暗殺。”夏藝青現在釋然:“好在大事已成,皇兄登基的第二天,他被封侯,我嫁進了蘇家,兩年後,有了我們的惟兒。”

  蘇惟不僅是他們的兒子,更是夏藝青與蘇逢磊感情的見證。

  惟一、惟愛、惟有情。

  真是一段令人感歎的愛情。

  嶽千燭自知無法配的上夏藝青所說的與他們相同。他們是終成眷屬,一家人和和美美。可是嶽千燭與夏沐濋之間隔著血海深仇、隔著互相折磨、隔著相見不如不見。

  夏藝青向嶽千燭說:“我說這麽多不是想強調我和夫君之間的故事。而是想告訴你,你與濋兒的從前就像是我們愛而不能在一起的從前,我理解你,會對你有惻隱之心。現在幫你,也隻是出於對對濋兒母親的報恩。我和逢磊今日得到的所有幸福,都要謝謝他的母親。我不想理會朝中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是逢磊的事。我隻在乎我看重的人,濋兒我會偏心,惟兒我必須要管!”

  “嶽家案不僅是關乎你命運的案子,也關乎沐凝的死和濋兒的絕望。”夏藝青握著嶽千燭的手說:“你一定要麵聖成功!”

  夏藝青突如其來的期望讓嶽千燭為之一震。她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成益侯府中的兩位肯定知道不少當年嶽家案不合理之處。

  蘇逢磊是當時的監審,所有的證據他都知曉,所以他肯定知道其案的疏忽之處。隻是當時出於某種情況不得不聽薛清平的判案。

  還有夏藝青無比真誠的眼神,她似乎也對嶽家案心思敏感。

  嶽千燭心中了然。至少她能更一步的確定,案件有疑,翻案就變的容易些。

  夜晚,嶽千燭雙膝曲在胸前,趴在自己的膝蓋上。對麵的桌上放著女裝和蝴蝶銀釵。整夜,嶽千燭都無心睡眠。

  過了明天,她就能光明正大的走入慶華殿麵聖,在那裏她就會向初仁皇帝申冤。屆時,她的出現一定會更加震動朝野。會有無數人聽到消息趕往慶華殿,也會有無數刀子一遍又一遍去插入她的心髒,會為無數的汙言穢語一言一句的汙蔑天上的英靈。

  這些,嶽千燭都不會在意,隻要能夠申冤,能夠換出嶽千煬,她活著的使命就完成了。剩下的是她死應該做的事,賠命給夏沐濋,賠命給三千將士。

  次日天氣極好。

  嶽千燭站在宮外一直到早朝結束,宮門打開,嶽千燭看見了身著黑袍金紋官服的蘇逢磊。在蘇逢磊的帶領下,嶽千燭一步一步踏入宮廷。

  嶽千燭上一次進宮還是跟隨在夏沐濋的身後,那時候她帶著好奇和對重審嶽家案的信心來到這裏。也是那一次,她見證了初仁皇帝對嶽家案的震怒,意識到自己的失敗。如果當時不是夏沐濋及時製止了她,恐怕那一次便是屍體橫陳。

  如今嶽千燭再一次踏上前往慶華殿的路上,同樣帶著重審嶽家案的信心。隻是這一次她知道了孰輕孰重,她懂得了輕重緩急。她帶著羈絆,做好無法回頭的準備。

  腳步停在慶華殿的台階下,台階上聚集了不少剛剛下朝的各位大臣。

  蘇逢磊在她身邊說道:“自從嶽公子申冤之後,慶華殿外一直都很熱鬧。有反對,也有讚成的。”

  嶽千燭抬頭看去,這些在外等候大臣她都不認得,唯獨熟識的個身影,還隻是站在前麵的櫻富。

  “為何不見薛國公?”她問。薛清平是當年嶽家叛國案的主審,如今這個案子再起波瀾,他應該是最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巧了!”蘇逢磊說:“薛清平現在想方設法的撈獄中的兀察,無暇東顧。”

  嶽千燭輕笑一聲:“侯爺,這種巧合你信嗎?”

  蘇逢磊笑著,反問:“你呢?”

  嶽千燭搖頭,自是不信的。

  兀察是派人追殺夏沐濋的黑手,夏沐濋選擇在這時狀告兀察,肯定不是巧合。

  蘇逢磊整理了一下帽冠,單手提起前麵的衣擺,道:“走吧。”

  嶽千燭點頭,跟著蘇逢磊走上台階。

  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堅定。

  蘇逢磊來到門口,引起其他大臣的小聲談論。想要重啟嶽家案的人就是成益侯府的世子,帶著嶽千煬申冤的人也是蘇小世子。現在成益侯帶了一個女人來慶華殿,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有人問道櫻富:“櫻大人,你可認識這女子。”

  櫻富看著走過來的女人,隻是覺得眼熟似曾相識,至於她是誰,櫻富還是不清楚。

  “不管是誰,如果能夠推動案件重啟,便都是我們的盟友!”

  蘇逢磊走到前麵,恰逢萬裏公公出來宣旨覲見。他連忙打住萬裏公公要張開的嘴:“公公!”

  “是蘇侯爺?”萬裏公公笑著:“怎麽今兒個沒與長公主殿下一起過來?”

  “他們一會就到。”蘇逢磊笑的溫和:“本侯有事要求見聖上,請公公幫忙通報。”

  萬裏公公說:“蘇侯爺,不是老奴不通報,今天聖上見的人實在多。這裏麵啊,兩位皇子都開始一同忙著了。”

  “兩位皇子也在?”蘇逢磊挑眉。

  “可不。”

  “那正好,萬裏公公更應該幫本侯插個隊。”說著蘇逢磊讓出萬裏公公的視線,露出自己身後的嶽千燭,輕聲道:“公公!此女您認識的。”

  萬裏公公看過去,平和的臉上露出幾分震驚。他一眼就看出此女就是夏沐濋身邊女扮男裝的姑娘,再聯想這幾日朝中大事,他立刻就斷定此女就是失蹤很久的嶽家小姐嶽千燭!

  萬裏公公不知道蘇逢磊的目的,隻得躬身說:“老奴這就通報!”

  “有勞公公!”

  嶽千燭看著萬裏公公變化的表情,知道他已經猜到自己的身世。心裏不斷的罵著自己愚蠢,當時還以為自己女扮男裝偽裝的很好,如今看來,實在是裝扮拙劣。

  蘇逢磊和嶽千燭很快被請到殿中。

  嶽千燭進殿就感受到了滿殿低沉。初仁皇帝坐在桌後,雙眼微眯打量著嶽千燭。兩邊的夏恪群和夏恪勤沒有初仁皇帝的掩飾功力,年輕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絲的震撼。

  “臣蘇逢磊。”蘇逢磊打破安靜的大殿,行禮道:“拜見聖上。”

  初仁皇帝擺手讓蘇逢磊免禮,視線一直落在他身後的女子身上。

  “你就是嶽家小姐?”初仁皇帝開口直接問道嶽千燭。

  蘇逢磊識趣的站到一側。

  嶽千燭低著頭,雙腿下跪叩首:“民女嶽千燭叩見聖上。”

  真的是嶽家女兒?

  夏恪群和夏恪勤罕見的十分默契的相視一眼。

  “抬起頭來。”初仁皇帝說。

  嶽千燭跪在原地,目光堅定的抬起頭麵向初仁皇帝。

  今日的嶽千燭是十成十的女人模樣,去掉了故意扮黑的粉,修剪了一直胡亂生長的眉毛,用了唇膏,抹了紅粉。將自己從錢三兩的形象裏徹底跳脫出來。

  錢三兩已經在昨夜死在了城外,現在出現在這裏的隻是嶽千燭。

  初仁皇帝哼了一聲,抬手讓夏恪群仔細看嶽千燭,說:“嶽小姐曾經可是你的指婚妻子,看看,是不是她?”

  夏恪群見過淮州侯府送來的畫像,畫上是個極其醜陋的女人,嚇得夏恪群做了不少的噩夢。現在看眼前長相清秀的女子,實在難以與畫像上的女人做對比。

  夏恪群向初仁皇帝說:“兒臣隻是見過畫像,畫上的人與此女千差萬別,兒臣不好判斷。”

  “連個人都判斷不出來?還怎麽幫朕?”初仁皇帝心中有氣,眼下用這個檔口將氣撒了出去!

  夏恪群不敢吱聲,垂下頭退到一邊。心中不滿,他不喜歡被訓斥,更不喜歡在夏恪勤麵前被訓斥。

  嶽千燭道:“聖上,分辨不出民女樣貌不怪大皇子殿下。當年指婚,民女是故意遞交了醜陋的畫像。大殿下是自然分不開的!”

  啪的一聲,初仁皇帝將手中的奏折用力拍在桌上:“你這是欺君!”

  嶽千燭挺直腰身,全部承認道:“民女自知此乃欺君之罪!假畫像!逃婚都是民女一人所為!”

  初仁皇帝徹底生氣,指點著嶽千燭罵道:“還這麽理直氣壯!嶽淩怎麽教出你這樣的女兒!”

  嶽千燭心痛,為了能夠說出申冤的話,她必須要承認自己所有的罪刑,這樣興許就能救出嶽千煬。隻是這樣,就不得不讓父母雙親的英靈遭到侵犯。

  初仁皇帝發了火,慢慢緩下情緒,抬手讓兩位皇子離開。

  夏恪群和夏恪勤行禮退出大殿,剛走出去就被不少大臣圍了過來。這並不奇怪,因為二人此時皆是麵色蒼白,額頭滲汗,明顯是在裏麵受到了驚嚇。

  夏恪勤還好,還能勉強回應著大臣們的關心,連說了很多個無礙。但是夏恪群可就沒有他那麽平靜。

  事關嶽家案,雖然薛清平告訴自己不要插手,可現在連嶽千燭都來了,想來他們不能不插手了。

  台階下夏藝青帶著蘇惟走上來,看到眾人和兩位皇子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已經開始了。

  “拜見長公主殿下。”眾人行禮。

  夏藝青笑著讓他們免禮,說:“侯爺一直未回府,可是來這了?”

  一個大臣來說:“剛剛看到侯爺進殿。”

  “自己?”

  “帶了一個女子。”

  “那我就知道了。”夏藝青走到裏麵,看到夏恪群準備離去,叫住他:“群兒忙什麽呢?”

  夏恪群被定在原地,轉身假笑著:“侄兒今天忘了還沒有給母妃請安。”

  “不用去了,我剛才從你母妃那回來,她正在抄寫佛經,你不便打擾。正好你和勤兒在這陪我,一會我們進去與聖上商量和親的事。”夏藝青微笑著說。

  大臣們麵麵相覷,第一次聽到關於和親的消息。

  夏恪勤問:“姑母,什麽和親啊?”

  夏藝青說:“邊境部落不是將一位公主嫁給安和王做王妃了嘛,按照傳統我們也應該回一個公主才是。”

  “隻是——”夏藝青看著眾臣說:“本朝無適婚公主,就要從各位大臣的女兒中挑選一個封為我朝和親公主才是。”

  和親公主?嫁到邊境部落?那是何等苦寒之地,女子嫁過去不就是遠離家鄉,孤獨一生嗎?

  有適婚年齡女兒的大臣們,紛紛低下頭,生怕被長公主挑選了去。

  “各位大臣一會也要進去一起商議才是。”夏藝青的笑容慢慢消去說:“換句話說,都在這陪著本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