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愧疚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652
  夏念華講完故事已經是深夜,屋子裏已經點上蠟燭許久,但是在場的人卻都沒有倦意。

  嶽千燭的目光移到了夏沐濋的右手腕上。

  因為被唐路挑斷了手筋,雖然及時救治,但從那以後夏沐濋再也無法持槍射箭,出岫扇成了他僅能拿得動的武器。那場大雪裏,夏沐濋凍壞了身子,所以才會冬日身體虛弱,不得不靠取暖生存。

  可這一切嶽千燭在此之前並不知曉。

  五年前的那個下著雪的深夜,嶽千燭不知道唐路與夏沐濋說了什麽,可是她清楚的看到夏沐濋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帶著震驚和不解,還有一絲絲的懇求。

  她被唐路帶走後沒多久,唐路就下了馬車,讓馬車自己奔馳。嶽千燭知道唐路是準備殺人滅口,她坐在馬車裏無助的嗚嗚叫喊,但是馬車還是跌落了山澗。好在嶽千燭很幸運,自己被叢林的樹枝掛住,經過一夜之後被路過的道士所救。這才被一線道長收留在儀元觀。

  在嶽千燭昏迷期間,嶽家發生了叛國重罪,待她醒來後正好聽聞薛清平到嶽家審問,她不顧身體下山奔到了嶽候府,親眼看見父母自盡,心如刀絞。當時要不是陪同的小道士按住了嶽千燭,嶽千燭就會直接衝出去,與父母一同步入黃泉。

  隨後的嶽千燭重病不起,是一線道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嶽千燭重新救起,將她隱在儀元觀,做個小道士。

  在儀元觀的四年中,嶽千燭無時無刻不牽掛被帶去上京城的嶽千煬,還有下落不明的宮林。她也聽說了夏沐濋奪回失地的威風,也看到黔地改天換地的模樣。

  而她隻能偏安一隅,做一個隻能躲在黑暗中本應該死了的人。

  蘇惟的抽泣聲將嶽千燭拉出回憶,夏念華將自己的手帕遞給蘇惟,堂堂男子漢哭的梨花帶雨的像個什麽樣子。

  蘇惟胡亂擦了幾下臉,看著對麵的夏沐濋說:“沐王表哥,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麽一段感人往事。聖上還真是狠心,明知道你與嶽家小姐兩情相悅,還將她指婚給大皇子表哥,太不近人情了。”

  夏念華提醒他說:“背後裏談論聖上,被聖上知道了,你娘就救不了你。”

  蘇惟立刻閉上嘴巴,眼珠轉了一圈,問道夏念華:“這些事就連沐王表哥和嶽家小姐都不見得知道的全,你怎麽都知道?”

  夏念華的臉色略有一些慌張,穩住說道:“我有途徑而已。沐王爺的遭遇本來在宮裏就不是秘密,隻是那段曆史的人都知道沐王爺經曆了什麽。再是嶽家小姐的事,我有朋友在黔地,稍加打聽也知道個大概。”

  “那唐路呢?”久久沒有說話的夏沐濋開口問道,不到不說這段故事裏,關於唐路的部分還多少讓他吃驚。

  夏念華很是不喜歡提起唐路,說道:“德妃一直想讓我成婚,不巧,在她的聯絡下,我差點聯姻魯朝的唐路。要不是我性子剛強點,直覺拒絕。現在我就是魯朝的太子妃了。”

  四年前唐路回到魯朝,先後搬倒擋在他以前麵的魯朝兩位皇子,順利登上太子儲君。如此看來,唐路之所以能夠順利奪權,在黔地奪取了三個州府,害得夏沐濋重傷一年,也在其中起了一些作用。

  蘇惟笑著,他知道夏念華有過這麽一段經曆,魯朝太子還去過萊地麵見夏念華,隻是沒想到他竟然將自己在黔地所做一切都告知了夏念華。

  蘇惟說:“唐姓是魯朝國姓,黔地又是齊越邊境接壤魯朝,嶽家小姐再笨也應該對唐姓有所提防才是,怎麽就放心唐路呢?”

  嶽千燭心中歎氣,是啊,就是自己那麽笨所以才沒有一開始就對唐路有所提防。

  夏念華說:“唐姓雖是魯朝國姓,但也並不是隻有魯朝姓唐。黔地楓林府都是姓唐的,他謊稱自己來自楓林府,自當讓人放鬆警惕。”

  夏沐濋輕笑:“你倒是對去我黔地地界了如指掌。”

  夏念華切了一聲:“你對我萊地不也是清楚的很,叫陳致畫我萊地地形圖的時候,我看你很是大方啊。”

  “我那是戰略需要。”

  “我們萊地自己能打仗!”

  蘇惟左右看看,兩尊大佛這是又要吵起來,為了避免受連累,他還是挪到他的三兩旁邊坐下吧。

  “那後來嶽家小姐怎麽樣了?”蘇惟及時轉換話題,問道。

  夏沐濋餘光一挑站在旁邊偽裝成錢三兩的女人。

  “這我就不知道了,興許死了,又興許在哪偷生呢吧。”夏念華打了一個哈欠。

  蘇惟精神的很,立刻反駁道:“不對!嶽家叛國案這麽大的事,她肯定要討個說法的。怎麽可能苟且偷生!”

  “那就是死了。”夏念華很是不喜歡蘇惟這個時候靈光乍現,她困得的很。

  蘇惟搖頭說:“叛國罪臣之女肯定會轟動,而且聖上絕對不會讓她就這麽死的。”

  夏念華搭在桌上,忍著困意說:“那你說她去哪裏了?”

  蘇惟這次搖頭代表著不知道:“我猜不到,不過以郡主姐姐故事裏所講,她冒死也要逃婚,又與自己家裏恩斷義絕,這種魄力絕對不會讓她安靜躲著。說不定,現在就躲在某處等著給嶽家翻案呢。”

  夏沐濋哼聲:“她那不是魄力,是無情。”

  無情到即便逃婚也不肯相信自己,即便恩斷義絕也要不辭而別。還有那封絕情信,字字誅心,句句讓人泣血。

  蘇惟反過來問夏沐濋:“表哥認為嶽家叛國是事實?”

  嶽千燭微微看向夏沐濋,她也想知道在夏沐濋心裏,嶽家是否清白。

  夏沐濋單手扶著額,扯開嘴角:“嶽家叛國案審理的時候,本王在養傷。真相真與假都與本王無關。”

  不是認定結果真偽,是根本就不想理會。嶽千燭心中苦澀,夏沐濋就連真相是否真實也已經不屑了解,又怎麽會在乎陸家是否清白。

  “你信嗎?”蘇惟轉頭問著身後站著的嶽千燭:“三兩曾經在慶華殿上不顧生死在聖上麵前為嶽家說情,所以三兩定是不信嶽家叛國吧。”

  嶽千燭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夏沐濋,正好撞進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下意識轉移視線,幹笑著說:“我——不信的。”

  夏念華饒有趣味的看著嶽千燭:“剛才就看到錢管家表情很是淡定,你是淮州府的人,是不是知道更多當年的隱情?”

  嶽千燭連忙搖頭,想著這個動作太過欲蓋彌彰,就輕言說道:“屬下剛剛隻是震撼來不及反應而已。而且屬下不敢再在沐王爺麵前再提此事。”

  得,這是都怨自己了!夏沐濋唰的打開扇子,心中莫名的煩躁。

  “天色已晚,都回去休息。”夏沐濋不想再在這裏聽他們討論嶽家的案子,對他來說,夏念華將當年的舊事在嶽千燭麵前說完就可以了。

  剩下的他不想再有所行動,就等嶽千燭的動作,自己見招拆招。

  不過今晚的故事卻在蘇惟心裏留下深刻的印象,一個單靠直覺就能敏感的查到一些端倪的人,早早在心裏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疑惑。

  嶽千燭跟在夏沐濋的身後,前麵的人手持紙扇走的瀟灑,可身後的人卻滿是愁緒。嶽千燭此刻腦子很是混亂,她聽到太多自己不曾了解的經曆,尤其是夏沐濋的遭遇。他曾經為了自己做出自棄功勳的事,而他又因為自己猜身負重傷,造成了如今的身體異樣。

  麵對沐凝的死,不得不放棄自己引以為傲的長槍箭弩,孤立無援之際,麵對母族所在地淪陷,那時候的夏沐濋應該是非常的絕望。

  想到這裏嶽千燭對夏沐濋不僅是心疼,心中的愧疚更大。整個黔地差點被她拖累垮掉,夏沐濋整個人生差點被自己任性毀掉。

  嶽千燭還在思考,冷不丁的撞上了一個肉牆,她抬眼正好看到了夏沐濋低眉打量自己的眼神。

  “本王的話你沒聽到嗎?”夏沐濋的聲音很冷,似乎隱忍到了極致。

  嶽千燭不知道夏沐濋剛才說了什麽,心裏忐忑:“王爺可否——再告知屬下一次。”

  說這話時,嶽千燭真想打自己的嘴巴,這是什麽無理的要求。

  夏沐濋很是不高興,他已經說了兩遍,可是身後的人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待在自己的世界裏,也不知道腦子在想些什麽。

  既然她不想聽,夏沐濋還不想說了,哼聲之後,揚起袖子轉身進了房間,狠狠的將門摔上。

  嶽千燭心裏欲哭無淚,可是她還不知道夏沐濋說了什麽,要是自己又辦砸了差事,豈不是又要被他打板子。

  上次嶽千燭是為了不與夏沐濋產生聯係,甘心領軍棍以求兩人保持距離。可是那次軍棍之後她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不僅自己受傷,還被迫向趙娡歡表明自己女人的身份。

  現在要是領了棍子,嶽千燭都不知道找誰幫自己,不能再泄漏身份了。

  “王爺——”嶽千燭站在門前,想要敲門又不敢敲,可是不敲就不知道怎麽回他差事啊。想著,嶽千燭還是回到院子裏,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嶽千燭一籌莫展的時候,賀寒生手裏拿著一個藥瓶出現在這裏。

  “沐王爺讓你注意我和薛謨的行蹤。”

  嶽千燭看著賀寒生微微一愣,沒想到這話會從賀寒生的口裏傳出來。

  “賀統領。”嶽千燭先是行了禮數,後問:“賀統領剛才一直在院子裏?”

  “不是,剛剛經過院子,不小心聽到沐王爺對你的吩咐。隻是錢管家好像失神並未聽見。沐王爺又重複一遍的時候,我才聽的清晰。”賀寒生如實回答。

  他的聽力異常靈敏,別說是正常的說話,哪怕現在他與嶽千燭一同講話,牆外掉下一個落葉他都能準確的分辨出掉落的位置。

  嶽千燭不可置信的看著賀寒生,不過賀寒生聲名遠播,為人正直人品端正,姑且信任賀寒生所言。

  “既是如此,在下隻能多多注意您和薛公子了。”嶽千燭說的坦蕩,絲毫沒有在賀寒生麵前露出一絲尷尬。

  賀寒生說:“依我看,錢管家還是要將大部分的經曆放在薛謨那頭。”

  “為什麽?”

  賀寒生說:“如果我猜的沒錯,沐王爺是在懷疑昨夜闖進沐府的刺客。那刺客的屍身,今日我們都見過,不算高大,四肢不算強健,陳致也說功夫一般,看來並不是真的來刺殺沐王爺,應該是過來打探什麽的。”

  “然而現在非常需要打探消息的就屬我和薛謨。人不是我派的,薛謨的懷疑就更大一些。”賀寒生分析說。

  嶽千燭挑眉:“那為什麽就不是賀統領您派的人呢?我怎麽知道您不是在誣陷薛公子?”

  “我沒有理由做這等愚蠢的事。”賀寒生說:“安和王殿下已經提前與沐王爺打好招呼,沒必要節外生枝。更何況兩位王爺交好,有事向來直言直語,從不做如此勾當,更不會做此蠢事。”

  嶽千燭覺得賀寒生說的很有道理,如果刺客是他所派,他白天也不會那麽認真的驗屍,現在也不會告訴自己錯過的吩咐。

  “多謝賀統領提點。”嶽千燭拱手道。

  賀寒生擺手說:“這都不重要,其實我也是有事來請教錢管家。”

  “賀統領請講。”

  賀寒生左右看了一眼,確認無人後低聲問:“我聽說錢管家參與了沐王爺選妃,沐王爺在選定王妃候選的時候,可有我的妹妹賀寒嘉?”

  賀寒生擔心嶽千燭記不住畫像,特意將賀寒嘉的名字提出來。

  嶽千燭對賀寒嘉的印象極深,因為蘇惟對她的介紹有些特殊,是所有候選王妃中唯一一個懂些馬術的人,所以嶽千燭對賀寒嘉稍加注意了一些。

  嶽千燭回想自己抄錄的候選名單,微微一笑:“賀小姐在候選之人。”

  隻見賀寒生深深歎氣,顯然並沒有因此感到高興,反而陷入一種苦惱。

  “賀統領可是有什麽意見?”

  賀寒生隻是苦澀一笑:“既然沐王爺看中了我妹妹,我也就沒有什麽好說的。對了,這是我準備來由洲前,令王府的趙美人讓我帶給你的藥。”

  嶽千燭的傷雖然已經痊愈,但是後續的藥還是要擦的。

  “美人還是很惦記我們做下人的。”為了維護趙娡歡的聲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嶽千燭解釋道。

  賀寒生說:“趙美人深受沐王爺喜歡,也不知道能不能容得下新去的王妃。”

  嶽千燭頓時明白了賀寒生的意思,趙娡歡出身風塵,對外深受夏沐濋的寵愛,有很多候選王妃其實都在乎要與一個風塵女子爭寵。賀寒生為自己妹妹考慮到這一點是人之常情,但是從他剛才的表情來看,賀寒生貌似並不喜歡讓賀寒嘉成為候選。

  “賀統領多慮,趙美人一向寬容,雖然看樣子並非嚴肅之人,但是她已經做好了迎接沐王府王妃的準備,不管將來的王妃是誰,趙美人都會對她十分恭敬。”嶽千燭站在趙娡歡的角度解釋說。

  賀寒生隻是微微歎息:“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