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自爆
作者:
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5013
初仁皇帝收起自己對兒子的寬厚,對待兩個臣子卻是十分的威嚴。
葉適言和嶽千燭奉命再次闡述了關於科考舞弊案。不過這次不是說案件結果,而是說翻案的案件過程。
初仁皇帝看似很有興趣的聽著,尤其是聽到嶽千燭男辦女裝灌暈齊遠彬,逼問他的時候,初仁皇帝放聲大笑幾聲。
“濋兒,你的隨從還真是有趣兒。”
夏沐濋吃著萬裏公公新送的果子,吃的正歡,隻是抬頭點了點頭。
初仁皇帝看著夏沐濋笑著說:“不過朕更對你在上京的地牢感興趣。”
嶽千燭一怔,剛才和葉適言在匯報的時候,說了逼問齊遠彬,可是沒提地牢之事。聖上是如何得知?
夏沐濋低頭挑著果子說,不曾抬頭:“明日兒臣就讓兒臣的統領進宮請父皇去瞧瞧。”
“你不帶朕去?”
“地牢太血腥,兒臣受不了。”
嶽千燭想起那日在地牢裏看到的場景,仿佛聞到了那裏的令人作嘔血腥味兒。心頭出現一絲惡心。
夏沐濋並沒有否認自己在上京有動用私行的地牢,初仁皇帝位於高處,整個上京城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別說是藏在暗地裏的地牢,就是藏在土地下有幾個種子,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夏沐濋不瞞初仁皇帝,也不打算瞞他。事實上,各王在上京城都設立屬於自己的地牢,隻是用的人少而已。
嶽千燭偷偷抬眼看看向初仁皇帝,聖上好像並不怪罪夏沐濋,反而還帶著縱容的微笑。
“你們死咬齊家父子不放,不怕後來被針對?”初仁的話是說給嶽千燭和葉適言說的。
葉適言道:“臣追求公平正義,不是針對某人。”
“別人可以這麽解釋,但你葉適言不行。”初仁皇帝看著他說:“你與薛國公積怨已久,保不齊有人說你是借著齊家對付薛國公。”
“臣確實對當年薛國公辱我先人,趕我出朝的事心有怨恨。但是臣不會是非不分。此案隻涉及到舞弊的齊家父子,臣並未牽扯其他人。”葉適言從不說慌。私人恩怨是私人恩怨,公事就要公辦。葉適言向來分的很清楚。
這也是薛清平幾次阻葉適言仕途,但就是找不到打擊葉適言的證據的原因。
初仁皇帝自然是信得過葉適言,不然也不會讓他去黔地輔佐夏沐濋。她看向旁邊一直低頭唯唯諾諾的小隨從:“那你呢?”
嶽千燭自然聽到是聖上問自己,她抬頭說:“屬下——信任沐王爺。”
夏沐濋敲核桃的手一頓,拿起核桃讓萬裏公公幫忙打開,不理會桌子前正在麵聖的兩位。
“你倒是信得過沐王。”
“屬下是神遠軍的一員,自然是信得過沐王殿下。”
初仁皇帝有些意外的看著夏沐濋:“嗯——看不出來挺得軍心。”
夏沐濋不理會初仁皇帝,接過萬裏公公給砸的核桃仁兒繼續吃著。
這是嶽千燭進殿以來看到夏沐濋吃的第三樣東西,先是糕點又是果子,現在是堅果,都是滿滿的一碟。而且剛剛萬裏公公還吩咐禦膳房給夏沐濋準備了年糕餅和鴨子湯。這夏沐濋還真是好胃口,這是把沒用過的早飯全都要吃回來的意思。
再看初仁皇帝並不忌諱夏沐濋就在慶華殿這麽吃喝,就好像夏沐濋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在這討著零食一樣,縱然他不回自己的話,也無所謂,這架勢可謂是百般的縱容。
初仁皇帝見萬裏公公不用再敲核桃,變讓他拿起紙幣準備擬旨。
“爾等是翻案功臣,於朕而言是救了朕的忠臣,於天下而言是還了天下讀書人的公道。說吧,想要什麽賞賜?”
嶽千燭藏在袖子裏的雙手緊握,下意識的咽了咽喉嚨。
葉適言原本是等著嶽千燭先說,但是看她沒有動靜,自己率先開口:“臣在黔地推行土地改革,可是改革之路重重受阻,遂請聖上準臣改革之權。”
“哦?是什麽改革連葉大人都無法推動?”
葉適言如實說:“黔地山林為主,產糧不足,年年要引進他地糧食。如今神遠大軍駐紮黔地,對黔地糧草消耗巨大。臣裕改掉一半的山地用於梯田種植。可是林業乃黔地多年種植根本,不易輕易改革。黔地百姓,各地鄉紳以及各州府官員,響應之人不多。所以臣想向陛下討一改革之權,讓臣的改革可以承聖上言。”
讓土地改革不再是黔地的事,讓土地改革是聖上言,反對之聲就會減弱許多,葉適言的推行就更順利一些。
“葉大人可有改革詳細計劃?”對於民生,初仁皇帝可不是給個賞賜那麽簡單。
葉適言從袖子裏掏出宣紙,呈向聖上:“計劃在此,請聖上過目。”
既然是來請旨的,葉適言肯定會做好完全的準備。
萬裏公公接過來,遞交到初仁皇帝手中。
初仁皇帝看著計劃,大體與葉適言所言相同,隻是多了更多改革具體實施的細節。他收起計劃,麵向葉適言說:“此計劃即使是承沐王之命,也可實施,為何來找朕?”
葉適言回答:“因為沐王爺不同意臣。”
“哦?”初仁皇帝詫異,隨後嗬嗬的笑著:“原來你最大的阻力就是黔地的王。”
“正是!”
這才是真正的有趣。臣子費勁心力給自己的主子謀求更多的糧草和更好的建設,可他的主子不同意。
“濋兒可是對這個計劃有什麽意見?”初仁皇帝問。
此時的夏沐濋剛剛吃完一盤的堅果,正在用手帕擦嘴,擦後放下手帕說:“沒有意見,這改革計劃好的很。”
“那你為什麽阻止?”
“因為兒臣將糧草買賣外包了。”夏沐濋說的那叫一個坦然。
葉適言今天第一次微微的歎氣。
“買賣?外包?”初仁皇帝很久沒有聽到這些詞了,更想不到這話是從夏沐濋嘴裏說出來。
“嗯。”夏沐濋雙手攏在袖中說:“兒臣和杜含秋商量了個買賣,反正黔地的糧草是要買的,就將一半的糧草買賣權給了葉適言,他呢就給兒臣最低價。”
這——果然是夏沐濋和杜含秋做生意的風格。
“這——”初仁皇帝看著一樣的萬裏,仿佛再說:這孩子怎麽了?
萬裏公公隻能幹笑,心裏隻能安慰自己:挺好,孩子會做生意了。
“杜含秋?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巨富?”初仁皇帝問。
夏沐濋點頭說:“不是傳說,他真的是巨富。”
杜含秋的巨富,估計有三分之一都是來在夏沐濋的便利條件。
葉適言拱手道:“沐王爺不能與杜老板毀約,所以阻止了臣的改革。”
好一個信守諾言!
初仁皇帝故作為難的說:“那朕是不是要為你們沐王爺的約定,也阻這場改革?”
夏沐濋搖頭說:“父皇隨便定就好。葉大人的改革有了父皇之命。兒臣就不能抗旨,與杜老板的約定隻能作廢了。”
好一個釜底抽薪!
敢情夏沐濋在這等著呢。
初仁皇帝反應過來,嗬嗬的笑著:“你們沐王爺還真是良苦用心。行啊,朕準了。”
葉適言剛才還在緊張的心終於放鬆下來,這個時候夏沐濋還來嚇他。葉適言就算膽子再多,也經不起。
看萬裏公公擬完旨,初仁皇帝問著葉適言:“你怎麽不讓朕將你調回上京啊?”
夏沐濋身體前傾,這個問題他也很好奇。
葉適言笑而不語,站在了一側。
其實大家心知肚明,有些東西說破就失去了意義。
“錢三兩。”初仁皇帝點著嶽千燭的名字。
嶽千燭其實一直緊張著,聽到聖上叫自己的名字,顫抖道:“屬下在。”
初仁皇帝問道:“哪的人?”
“黔地。”
“黔地哪裏?”
“淮——淮州府。”
初仁皇帝咀嚼著這幾個字:“淮州府——曾經人傑地靈之地啊——隻可惜——”
夏沐濋從嶽千燭緊張的臉上掃過,看向初仁皇帝說:“父皇在可惜什麽?”
嶽千燭的指甲快掐到手心的肉裏。
初仁皇帝回憶說:“可惜再好地方,出了叛國之人,可就都不好了。”
叛國之人,淮州嶽家。初仁皇帝在打江山的時候,淮州府鼎力相助。所以聽到嶽家叛國的消息,看到嶽家叛國的鐵證,他是失望大於震驚。時至今日,依舊失望至極。
“聖——”
“父皇!”夏沐濋及時高音打斷和掩蓋嶽千燭,繼而說:“父皇認為嶽家可惜?”
初仁皇帝說:“是嶽家可恨。淮州府可惜。”
夏沐濋恍惚,身體好些站不穩。心裏已經知道了聖上的大意,他認準了嶽家叛國謀反,所以不會有翻案的可能。
夏沐濋說:“兒臣那時病重並不知曉嶽家的家難。聽聞他們是自刎而死?”
“是畏罪自殺!”初仁皇帝將手旁的茶杯推了出去。想起這事,他已經怒火難停!
“不!他們不是!”嶽千燭不知哪來的勇氣,反駁之音脫口而出。
萬裏公公驚愕,葉適言詫異,夏沐濋皺眉。
初仁皇帝緊盯著這個小隨從,嗬斥:“你這是為叛國人說話!”
嶽千燭被嚇到,腿一軟,跪倒在地!
“屬下——屬下——啊!”
嶽千燭的衣領被抓起,她還來不及說什麽就看到夏沐濋惡狠狠的盯著自己。他拽著自己的衣領,眼神裏是滿是怒火。
“錢三兩!所有人都知道嶽家女兒與本王有仇怨,你現在居然為嶽家說話!”夏沐濋冷哼道:“要不是本王查過你的身份,本王還以為你是嶽家人呢!”
嶽千燭看著夏沐濋,心裏膽寒,隨後被他狠狠的摔在地上。
提到嶽家,夏沐濋就會失態。
這一點初仁皇帝了解,萬裏公公心疼。
此時初仁皇帝已經沒有了剛才刹起的憤怒,看著原地站著,努力克製自己怒氣的夏沐濋,微微歎氣。
嶽家雖是叛國,最後還是被鎮壓下去。可是留在夏沐濋心中的傷痕,這輩子卻是無法抹去。
葉適言了解一些夏沐濋與嶽家小姐的過往,看到憤怒的夏沐濋,看到驚慌的錢三兩。心有餘而力不足。
嶽千燭趴在地上,腦子裏一片空白,她什麽也聽不見,心中隻有一種求救的聲音:爹,娘。女兒怎麽辦?
不忍嶽千燭受罪,葉適言站出說:“嶽家雖然叛國,但在淮州府根深蒂固。錢三兩出身淮州府,對其一定的好的看法不足為怪。還請聖上和沐王爺對錢三兩的口不擇言,恕罪。”
“口不擇言?”夏沐濋哼聲:“我看,是心中所想,脫口而出吧。”
夏沐濋的聲音入了嶽千燭的耳朵裏,嶽千燭緩緩坐起來,重新跪了下去,聲音嘶啞道:“沐王爺覺得屬下是脫口而出便是脫口而出。”
“倒是不隱瞞啊!”夏沐濋此時的心情差到極點。
“屬下的命都是沐王爺的,沒什麽好隱瞞。”嶽千燭不止一次告訴自己,有一命還一命。自己的命早就決定讓夏沐濋任意宰割。
夏沐濋回身看著突然沒有了生機的嶽千燭說:“這麽說來,本王今日殺了你泄今日之憤,你也心甘情願了?”
嶽千燭抬頭看向夏沐濋,眼神中是放棄和死灰一片。隻要夏沐濋要她的命,她就給。今日見聖上,她雖為開口,但也知道聖上之意,更深一步知道夏沐濋的想法。
翻案沒有可能了!真相永遠埋在了淮州府的那片土地。
夏沐濋冷笑,還真是執著。
“你真當本王不敢殺你!”說罷,夏沐濋抽出別在腰間的出岫扇,手指用力攤開扇麵,手腕轉動,邊緣最鋒利的刀刃直至嶽千燭的喉嚨。
嶽千燭淡定且坦然的接受死神的降臨。
“王爺!”
“殿下!”
就在夏沐濋的扇麵快劃破嶽千燭的脖頸時,身後響起初仁皇帝的聲音:“住手!想讓慶華殿見血嗎?”
這裏是慶華殿不是沐王府,不能肆意枉殺。
夏沐濋的扇子停住,再往前一毫,嶽千燭必死無疑。
“濋兒,放下扇子。”初仁皇帝很是耐心的說。
夏沐濋神情冷漠,他看著嶽千燭不曾退縮的雙眼,握緊扇子收力回來。
初仁皇帝說:“葉大人說的對,嶽淩生前樂善好施,博一些美名也是正常。雖然叛國鐵證如山,朝中不還是有人不可置信嘛。”
夏沐濋轉身看向初仁皇帝一言不發。
萬裏公公了解夏沐濋,知道跪著的人的姑娘身份。覺得自己是時候打個圓場,走到前麵說:“看這隨從年紀小,估計也不知當年事。聖上和王爺都不要動怒。老奴在京縣衙門見過他,心思單純,就是心直口快罷了。依老奴看,錢三兩嚇的不輕,估摸著都忘了要向聖上討什麽恩德。老奴覺得這孩子不錯,能讓三殿下帶在身邊一定是有什麽過人之處。”
萬裏公公看了夏沐濋一眼,繼續對初仁皇帝說:“不如老奴幫這孩子討個封賞。今日他的魯莽就用這功勳頂了吧。還請聖上和三殿下不要追究這個孩子說錯話了。”
拿功勳討個不受責罰,看似浪費了功勳,實則是救了嶽千燭一命。
夏沐濋不說話,初仁皇帝擺手讓萬裏公公這麽辦了。
嶽千燭被葉適言扶起,腦子裏有空白也有驚愕還有後怕,那一瞬她做好了死的準備,可是這一瞬又幸虧自己沒死。她還有希望,還有為父母翻案的希望。
從慶華殿出來,嶽千燭依舊無力,由葉適言扶著才勉強向前走去。
夏沐濋站在殿外台階上,看著虛弱的背影。
萬裏公公走出來:“三殿下,您剛才急了。”
“不急,她就死了。”不是死在夏沐濋的扇子下,而是死在聖上的盛怒下。
“萬裏叔叔,這次是我輸了。”夏沐濋無奈告別萬裏公公,走下台階。
萬裏公公不懂夏沐濋何意,低頭想了想,突然震驚。
他想到了讓自己可以惶恐半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