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回憶篇初見
作者:草綠大白      更新:2020-12-27 22:11      字數:4582
  四月的淮州府春光迷人,梨花香氣滿城,梨花花瓣鋪滿街。

  淮州侯府的後牆上,少女的嶽千燭艱難的翻牆跳下。今天是淮州城著名的梨花節,嶽千燭卻被父親關在書房裏練字,這可讓小姑娘十分失落。所以趁著父親嶽淩出門,嶽千燭便打算偷偷的翻牆逃跑出去。

  嶽千燭跳下牆,雙手撐在地上,心裏還想著一麵高牆困不住自己,正在驕傲的時候,一雙黑靴出現在她麵前。

  嶽千燭認得這雙靴子,慢慢抬起頭,嘻嘻笑著:“宮——宮大侍衛。好巧啊,你也上街逛——逛節?”

  宮林,淮州侯府的第一侍衛,年幼時家中突遭巨變,流浪街頭,被嶽淩收養在身邊,算是嶽家半個子女。宮林是習武念書好手,十分聰慧,成年後便在嶽淩身側當值侍衛,深受嶽淩器重。年紀不大卻在整個淮州府都是響當當的人物。

  自嶽千燭有記憶開始,便認得宮林,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關係甚好。

  隻是今日不同往日,前些日子嶽千燭上街碰到了小偷,因為抓賊人連累了幾個市井攤子,自己也因此崴了腳踝,在府中休養幾天。為了防止意外,宮林就被嶽淩派來看守嶽千燭,吩咐他嚴加看管,切莫讓她再出府玩鬧。

  嶽千燭心生不好,要不是為了躲著宮林,她也不會選擇翻牆,可現在即便是翻牆,也躲不過宮林的聽覺,立刻被他發現。

  宮林雙臂抱著劍,抬著下巴示意大門口:“回去。”

  就知道會這樣。

  但是以嶽千燭的個性,好不容易逃出來怎麽能輕易回去?她突然蹲了下來,捂著前幾天受傷的腳踝,臉上十分的痛苦:“啊,痛痛痛,宮大哥,我的骨頭好像要折了。”

  宮林瞬間緊張起來,他立刻蹲下來將劍放在地上,要看嶽千燭的傷口:“怎麽個疼法?”

  嶽千燭失了力氣就像宮林身上靠,嘴裏倒吸著涼氣:“就是一陣一陣的撕裂疼,宮大哥——”

  “我現在送你去醫館。”

  “宮大哥,不用了。”

  “什麽?”

  嶽千燭突然起身,後退了兩步,看著蹲在地上突然發愣的宮林,搖動著手中的錢袋:“宮大哥,謝謝了。回頭找娘親要!”

  宮林自知自己又被嶽千燭裝病的小伎倆騙到,看著跑去的背影無奈的笑了笑,拾起劍起身跟了上去。

  嶽千燭輕車熟路的來到醉花酒居。按照她的計劃,先買上一壇梨花釀,再去城東買盒梨花酥,順便去附近的梨花園,今日是梨花節,梨花園裏肯定特別多的人,她就可以一邊吃酒一邊賞花,或許還能見到幾位好友,聊聊最新看過的戲折子,很是快哉。

  “哎呦,嶽小姐,還以為您不來了呢?”酒局老板看到熟客,立刻迎上來。

  嶽千燭趴在櫃台上笑著說:“怎麽可能,這麽大熱鬧我都不去湊,豈不是錯過了。”

  “嶽小姐還是頑劣,也不怕嶽侯爺再將你關入府中。”酒局老板一邊說著,一邊讓人準備嶽千燭能帶走的梨花酒。

  嶽千燭噓的一聲說:“隻要老板你不透露我來過,我爹就不知道。”

  兩人互相笑著,多年熟識早就了解彼此的性情。一個躲著,一個幫著躲著。

  不遠處有不少客人在喝酒,嶽千燭環顧了一圈說:“今兒個老板可是賺了,來的可都是外地人。”

  “嶽小姐眼睛明朗,今年來咱們地界賞花的人特別多,不僅是我的酒居,就連您一會去的酥香坊估計人也不能少嘍。”

  “那老板今天可要多收這些人的錢。”

  “小姐玩笑,自從嶽侯爺出令控價以來,可沒人敢肆意要價。我呀,還是聽侯爺的話,老老實實的做生意,老老實實的賺錢,哈哈哈。”

  兩人還在閑談,就看到酒居一角有些騷動,似乎發生了口舌,一個紅衣少年被圍在中間,好像正被問責。

  老板一看讓嶽千燭稍等片刻,自己想去看看情況。嶽千燭對這個熱鬧沒興趣,一邊看著外麵來往的人,一邊等著小二拿酒。可是她見老板去了一會仍舊沒有回來,想了想便走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怎麽回事?”嶽千燭擠進人群,靠近老板問。

  酒居老板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那個穿紅衣服的人沒付酒錢,被小二嗬責了。”

  “沒付酒錢就向他要就好了,嗬責人家做什麽?”嶽千燭不覺得這是個事兒。

  酒居老板說:“可這位少年執意說自己付過酒錢,不肯再付。”

  嶽千燭疑惑一聲:“這是什麽道理?”

  “他說,他剛好帶了喝酒的錢,全都都給了收錢的小二,現在拿不出其他酒錢。就算是拿的的出他也不會再付。”酒居老板說。

  “那叫小二出來對證,不就好了。”嶽千燭出主意說。

  酒居老板回:“為難的就是這位少年形容的小二,不是酒居的人。”

  這次嶽千燭是聽明白了,看來是有人假扮小二騙了這位外地少年的酒錢。而這位紅衣少年身上沒有其他銀子,不會另付。就算是有,他也認為是酒居的問題,讓酒居老板解決問題,絕不會吃啞巴虧。

  “沒有錢你喝什麽酒啊?”

  “這裏是淮州府,都是明碼標價,你被騙了是你自己不小心。”

  “就是啊,趕緊把錢付了,你好走人。不付錢,可要報官了。”

  “······”

  嶽千燭聽著眾人對紅衣少年你一言我一語的話,第一次感覺到他們淮州府的人過於熱情。

  “來來來,我看看。”嶽千燭擠到人群中,站在最前麵,終於看清紅衣少年的模樣。

  一身紅色窄袖騎裝,腰間是黑色雲邊錦帶,墨發全部高束用小銀冠束之,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他坐在位置上,抬頭看著眾人,臉上有些無辜神色,眼眸卻閃著犀利的光。雖然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少年現在似乎對眼前的景象很是不滿。

  嶽千燭打量著這個少年,雖然麵生,但看在衣著氣質也是大富大貴家族的公子,絕不會賴賬酒錢。而且他目光帶著一些玩趣,似乎是找到好玩的事,想要與在場的人耗到底。

  嶽千燭笑了笑,招呼老板過來,掏出宮林的錢袋,拿出一塊碎銀交給老板說:“別為難客人,這頓酒我請了。”

  老板笑著收下,他就是害怕在他小小的酒居鬧出點什麽事來。這位少年看著好像無害,但是眼神中的那股狠厲他可是看得到的。萬一是惹到什麽大人物,他的小酒居就不用開了。

  現在有嶽千燭打圓場,他欣然接受,趕緊讓大夥都散了。

  人群散去,嶽千燭看向紅衣少年,微微一愣。他為什麽衝自己笑?

  剛才還是犀利的雙眼,此刻眯成一條縫隙,就連眉毛也帶著笑意,有點像——吃到糖的孩子!

  “你沒事吧。”嶽千燭問道。

  紅衣少年笑著搖頭說:“無事。謝謝你。”

  嶽千燭接受謝意剛要轉身走,停下來回頭對他說:“公子,你是外來人我提醒你一句,這幾日城中混亂,難免有不法之徒借機對你們外地人下手騙錢。你可要當心著點。”

  紅衣少年問道:“當官的不管嗎?”

  “管啊。隻是這幾日是梨花節,官府管不過來,難免有疏忽。”嶽千燭解釋完,向紅衣少年笑了笑轉身離開。

  嶽千燭剛走出酒居,就看到紅衣少年翻過酒居的窗子,停在原地走到自己麵前。

  他這身手也太好了吧,窗子那麽低,他居然可以輕鬆翻過,動作幹淨利落!嶽千燭心生佩服!

  “敢問姑娘芳名,他日將酒錢送到姑娘府上。”紅衣少年走過來問。

  “嶽千燭,城南嶽府。”嶽千燭說完,就看到不遠處宮林的身影。

  她向宮林伸手打招呼,告訴她自己在這。隨後對少年說:“我朋友來了,有機會再見。”

  “嗯。”紅衣少年的視線緊隨著這位白衣姑娘,由近及遠。

  他抬頭看去,感受到了一股微寒,紅衣少年看著嶽千燭旁邊的這位“朋友”,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審視。而他便還以同樣的眼神。

  “王爺。”紅衣少年身後傳來一聲稱謂。

  “哎!淮州府城南嶽家是誰家?”

  “城南嶽家——整個淮州府姓嶽的不多,要說住在城南的嶽家,隻有淮州侯嶽淩。”

  “淮州侯——嶽淩——”少年喃喃道:“還是位侯府千金。”

  “用屬下去查嗎?”

  “不用。”少年抬手,望著沒有身影的街道問:“陳致,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嗯——屬下不是很相信。”

  “你當然不信,你都有姐姐了,還去哪一見鍾情。”

  世經十六年春,春光與往常一樣燦爛奪目,而夏沐濋卻在滿街的梨花香中第一次相信了什麽是一見鍾情。

  嶽千燭從梨花園回來,再次選擇翻牆而過,就在自己心懷僥幸的時候,就聽到身後傳來輕咳的聲音。

  她立刻怔在原地,保持趴在牆上的姿勢,緩緩轉過頭來,笑容尷尬:“爹——爹。”

  嶽淩雙手負後,看著自己頑劣不聽話的女兒,不怒自威:“到書房去!”

  書房,一個讓嶽千燭自小就害怕的地方,這會去估計又是懲罰。她借著宮林的力氣從牆上下來,想在宮林的表情中尋一絲安慰,不成想宮裏隻是向自己微微一笑,似乎在說好自為之。

  嶽千燭歎氣,隻能視死如歸的走去書房。

  書房裏很是安靜,隻有嶽淩書寫的聲音。嶽千燭站在原地,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前,目視前方一動不動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

  這半個時辰嶽千燭不敢移動半分,心裏捉摸著父親大人要怎麽處罰自己,可是這麽長時間不見父親說話,自己這麽站著,雙腿已然感覺有些麻木。

  “知錯了?”嶽淩的聲音在前麵響起。

  嶽千燭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如果出去逛街也算錯的話,自己可就是彌天大罪了。她極度不情願,但又要表現的十分聽話興許能夠逃過一劫,故而說:“女兒知道錯了。”

  嶽淩將寫好的紙張擺放在桌上,開口問:“你知不知道聖上在黔地封王?”

  “知道,年初時候封的王,沐王入主凰城當日,整個黔地十五州三十二府的主事大人都去拜見。女兒還記得爹當時也送去賀帖。”嶽千燭算著手指說:“算算時間,這位沐王殿下入主黔地也有三個月了吧。”

  嶽淩對女兒的回答還算滿意,他對教育子女的方式不是一味的教書育人,更多的是讓他們懂得天下大事和朝中之局,他們是淮州侯府的子女,將來不管是入仕還是普通人,都要做到憂國憂民,心懷天下。

  所以嶽淩看嶽千燭能夠記得他多日前隨口一說的黔地變局,心中欣慰。

  “可知城中對沐王殿下的態度?”嶽淩繼續問。

  這個超出了嶽千燭的認知範圍,淮州府地界隻聽說過沐王殿下其名,未見過其人。所以對夏沐濋的態度就隻限於聽說過而已,至於態度嘛——

  嶽千燭回答說:“依女兒看,淮州府的百姓對待沐王殿下應該就是懼怕和尊敬吧。就算沒有沐王之稱,沐王爺還是立下赫赫戰功的武將,又是皇族皇子。普通百姓之間對待他的態度應該就是對待皇族的態度。”

  “這正是我的擔憂。”

  “父親擔憂什麽?”

  嶽淩說:“黔地由州是當朝元帥沐氏母族故鄉。沐家在由州建設紅紗軍之時,整個黔地鼎力相處。為父與沐映行元帥交好,沐王殿下入黔地為王當日,沐元帥曾書信與我和其他州府的長輩,讓我們幫忙照料。沐王爺在黔地的威名,還不夠響亮。”

  嶽千燭同意父親照料沐王爺的事話,但並不認同沐王爺的名聲不夠響亮。一個隻身帶隊豪取八州府,打贏白石之戰的將軍,這種威名早就震驚天下,哪還用得著再響亮。

  想來想去,嶽千燭隻能想到一點:“父親是擔憂,這位沐王爺是因為身份而被人尊重,而非功績被人認可。”

  嶽淩說:“沐王爺終歸是武將,要想做一地之主政績很重要。”

  嶽千燭說:“女兒聽說他入主以來已經進行改革,並且初見成效。”

  嶽淩頗有些意外,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關注了此事。

  “不錯,正是因為如此,我等要多幫忙才是。”

  “父親想怎麽做?

  嶽淩將桌上剛剛寫好的紙張遞給嶽千燭,後者接下來仔細一看前前後後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在講沐王爺改革的事,而且內容積極奮進,更像是為他的一種宣傳。

  “拿回去,寫好十份。明日張貼到公布欄上。”

  嶽千燭指著自己,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

  嶽淩指著嶽千燭手裏的紙說:“這是對你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