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查案進程告一段落。

  嶽千燭抱著被子到夏沐濋的臥房地上打起了地鋪。作為盡心盡力的奴——隨從，她可是要做好為夏沐濋看火盆，保持屋子暖和的艱巨任務。

  黑夜中，嶽千燭躺在地上背對著床側躺著，她聽不到床上傳來的呼吸聲，於是輕輕的問道：“王爺，您睡了嗎？”

  良久，床上傳來聲音：“沒。”

  嶽千燭抱緊被子，繼續說：“王爺，屬下一直有事情不明白。您為什麽同意參政大人調查此案？”

  夏沐濋的聲音傳來說：“本王說過，為了沐王府的名譽。”

  “如果您真的為了名譽，最好辦法不應該是讓參政大人直接風風光光的出獄，讓馮恒向您低頭認錯嗎？”嶽千燭今日想了一天，還是想不明白夏沐濋為何突然同意葉適言調查舞弊案。

  按理說，將葉適言卷入其中大可不必，要是對方真是薛清平，那葉適言的處境可就是十分的危險。

  不一會兒，夏沐濋再次開口道：“葉適言需要一個功勞。”

  “什麽？”嶽千燭想要轉過身去，可是剛動了一下還是僵在了原地，繼續保持著背對的身體，問道：“王爺為何說參政大人需要一個功勞？”

  夏沐濋本是仰麵躺著聽到了窸窣的動靜，側頭看去，通過紗製的屏風，借著月色，看著嶽千燭的背影。

  “葉適言誌不在黔地，有朝一日終要還朝，在黔地無論立下多少政績都不如在朝中辦一件大案。”夏沐濋將頭轉過來，說：“錢三兩，你要知道，聖上一向看中功勳。隻要葉適言功勳在手，他想回朝中便是聖上親肯，禦賜歸來。這一點，本王做不倒，而功勞能做到。”

  說完，夏沐濋緊緊的握著兩隻手。

  隻要功勳在手，你提什麽條件聖上都會同意。嶽千燭，你要明白，這件案子不僅是葉適言的功勞，夏沐濋也會寫上你嶽千燭的名字。你不是想入京嗎？除了求聖上為嶽家翻案，你還有什麽入京理由。

  如今，夏沐濋已經將成果遞給了嶽千燭的手中，她應該明白，接下來如何去做。

  嶽千燭緊緊的摟著被子，心中帶著激動和忐忑。她想過夏沐濋答應調查舞弊案的多種可能，可唯獨沒有將功勳算在其中。而這份功勳可能是自己重提淮州劫難，重審嶽家冤案的鑰匙。

  次日，嶽千燭匆匆吃過早飯，告別了一起用餐的夏沐濋和陳致，直接奔跑出府。

  陳致笑著：“這個舞弊案，錢三兩倒是很積極。”

  夏沐濋喝著清粥，想起昨夜，目光如炬：“她還真是為朋友盡心盡力。”

  嶽千燭一路狂奔來到了約定之處，卻不成想是素人齋門口，她扯了扯嘴角看著將自己約出來的秦紹星。

  “唐佑跟我說，他查到了齊遠彬的行蹤，可為什麽是你來？”

  “唐佑為了查齊遠彬可是熬了一晚上，我作為他的統領自然是接他的任務。”說著秦紹星伸出手臂搭在嶽千燭的肩上說：“更何況，來素人齋還是得需要本統領。”

  嶽千燭嫌棄的看著旁邊的人說：“我可聽說你因為流連花叢大病了一場！”

  “誰說的？”秦紹星爆了幾句粗口：“我可是清清白白，為我未來的娘子守身如玉，哪來的流連花叢！”

  嶽千燭表示不信，天天到素人齋來，又是素人齋的常客，這話一點信任度都沒有。

  秦紹星看著嶽千燭一臉的不信任，委屈道：“我的三兩，我真不是那種人，我來素人齋是有理由的。”

  嶽千燭就這樣的看著他，最後秦紹星沒有辦法，感覺要是不坦白就會錯失一個兄弟，隻得說道：“素人齋有個姑娘叫憐霜，做的一手好吃的桃花酥，我經常來這吃。”

  秦紹星舉起三根手指向天發誓：“我說的話句句屬實！”

  嶽千燭看著如此認真的秦紹星，噗嗤一聲笑了，這個秦紹星啊，還真是較真的可愛。

  “好，我知道了。”嶽千燭放下他的手說：“就算是你真是素人齋的風流常客也不是那麽嚴重。”

  “當然嚴重！”秦紹星否定說：“你這麽說，讓我怎麽麵對你未來嫂子！”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看到秦紹星那麽認真的樣子，嶽千燭選擇求饒。

  嶽千燭說：“話說回來，現在青天白日，素人齋關著門，齊遠彬這時候不能來吧。”

  秦紹星打了個響指：“我們三兩這回是說對了，不過說來巧，今日齊遠彬來此就是約的憐霜姑娘，我和她是朋友，咱們提前溜進去到了晚上殺的個齊遠彬措手不及！”

  沒等嶽千燭反應過來，她就被秦紹星拉入了素人齋。

  此時的素人齋還沒有營業，裏麵冷清的很。但是嶽千燭還是看到了裏麵的奢侈繁華，桌椅簡單一看就是上乘紅木說製，兩邊的紅綢粉帶一看就是細密的絲綢，就連這裏彌漫的些許酒氣一聞就能聞出這是上等女兒紅的味道。

  素人齋不愧是上京第一青樓，單看這些就足以吸引客人過來花銀子，更別說這裏的美女，據說各個身懷絕技，美貌傾城。杜含秋還真是個會做生意的好手。

  秦紹星拉著嶽千燭輕車熟路的上了三樓，來到最裏麵的屋子前，秦紹星敲了敲門，輕聲道：“憐霜姑娘，我來了。”

  房間裏傳來走路的聲音，不過一會兒門就從裏麵被打開。

  嶽千燭看了過去，哇，當真是大美女！

  因為是白天不用接客，憐霜隻是穿了一件粉紅色的裏衣，披了一件大紅色的外袍，清白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胭脂水粉，但也擋不住天生的美貌，長發被簡單的梳了個發髻，用一隻玉釵固定。即使這般卻還是現出來她風韻的氣質。

  “這位是——”憐霜先是微笑的看著秦紹星，隨後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嶽千燭。

  秦紹星驕傲的介紹道：“我兄弟！”

  “您就是秦統領常說的錢先生吧。”憐霜鬆開開門的手，站到一旁：“二位請進。”

  “打擾姑娘了。”嶽千燭微微行禮以示禮貌，跟著大搖大擺的秦紹星走入房間。

  房門關上後，憐霜走到桌旁，給他們二人沏茶：“桌子上有新做的桃花酥，秦統領可以嚐嚐。”

  “這麽好！”秦紹星是來辦正事的，沒想到可以吃到桃花酥，瞬間興奮提起，一頭紮到放著糕點的案幾旁，揭開蓋著的紅布，果然是兩盤桃花酥。

  秦紹星拿起一個對憐霜笑著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罷，秦紹星專心吃起桃花酥來，嘴裏還不斷的說著好吃。

  嶽千燭走到案幾旁跪坐下來，看到憐霜給自己送來茶水，連忙謝道：“有勞姑娘了。”

  “先生客氣，你既是秦統領的兄弟，自當是奴家的朋友。”

  憐霜說著，點起的放在案幾旁的熏香，蓋好香爐後，搬放到遠一點的地方。

  嶽千燭聞了聞香味道：“憐霜姑娘很喜歡聞香？”

  憐霜說道：“談不上喜歡，隻是幼年時聞到過此香，長大後在京中的一個香鋪又偶然聞到，想起幼時的往事，感慨良多，便買了一些回來，時間一長就習慣了這個味道。先生可是知道這是什麽香？實不相瞞，點了這麽多年，奴家還不知道這香的名字。”

  嶽千燭搖頭道：“我也隻是在邊陲小城聞到過此香，具體是什麽也不清楚。”

  憐霜：“奴家正是從邊陲小鎮而來，故鄉逢旱，以父母一起逃亡北上，可是路上還是走丟了。那時候才不過四五歲的年紀，現在除了逃亡的幾段模糊記憶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唯獨這香氣還能熟悉幾分。”

  憐霜看著點燃的熏香，眼中柔和。

  秦紹星吃著桃花酥，看著對話的二人說：“別忘了，咱們今天還是要辦正事的。”

  憐霜看向秦紹星微笑的說：“秦統領放心，奴家不會搞砸的。”

  “啊？什麽意思？”嶽千燭又不明所以。

  憐霜解釋說：“奴家已經知道秦統領和先生在查齊家公子的事，齊遠彬是素人齋的常客，今日又約了奴家一起品酒，正好可以讓秦統領和先生審上他一番。”

  嶽千燭看向秦紹星，埋怨他怎麽可以把這麽危險的事牽扯到一個姑娘家？可是她看到了秦紹星對自己點頭，想必憐霜應該是有幾分能耐。

  “憐霜姑娘，此事非同小可莫不會連累到你？”嶽千燭還是不放心讓一個姑娘卷入其中。

  憐霜說：“奴家雖為風塵女流，但也一直仰慕讀書人。舞弊案現在人盡皆知，齊家公子在素人齋說的那些話，奴家也聽到過幾分。現在能為天下讀書人討一個公道，也不失為一件忠義之事。”

  憐霜來到嶽千燭身後道：“先生，奴家會盡心盡力，斷然不會拖您的後腿。”

  既然憐霜這麽堅決，嶽千燭也就不再好拒絕，突然她感到身後一涼，她一回頭看到憐霜在脫自己的衣服。

  嶽千燭立即起身拉緊自己的衣服，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好在還沒有被解開。她看向憐霜，不可置信的問到：“你這是做什麽？”

  憐霜的手停滯在半空中，無辜的看向秦紹星：“秦統領沒有與錢先生說嗎？”

  秦紹星這才想起來，自己忙著吃桃花酥，忘記與兄弟說他們的計劃了。

  此時的嶽千燭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等著看秦紹星要怎麽解釋。

  秦紹星放下手中的桃花酥來到嶽千燭身邊說：“齊遠彬有個癖好，隻要在素人齋，身邊總要有幾個女人在。雖然他今晚約了憐霜，但也少不了會叫其他姑娘。”

  隻要有其他姑娘在，私下審問齊遠彬的事就會暴露，所以——

  秦紹星雙手按在嶽千燭的肩膀上，鄭重的說：“本統領就交給你一個重任！”

  嶽千燭眼皮直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她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壓的又緊了幾分。

  秦紹星一個大喘氣後，說：“男扮女裝，陪在憐霜身邊。”

  嶽千燭止不住的睜大眼睛，一臉疑惑的看向秦紹星，緩緩搖頭。自己本就是裝作男裝的女兒家，現在又要換回女兒裝，不，應該是要裝作女兒家。

  這叫什麽事啊！！

  嶽千燭突然感覺到自己的雙手被秦紹星握住：“三兩，你雖然很小，很瘦弱，不能做什麽大事。但是你的身材和形象太適合扮女人了。隻要你們能夠控製住齊遠彬，我自然有辦法從他嘴裏套出話來。”

  多麽真摯的說明，多麽熱情的眼神。嶽千燭還以為事秦紹星接手了這個案子！

  不過考慮到秦紹星可是有為了夏沐濋可以赴湯蹈火的忠心耿耿，也不難想象到秦紹星對這件案子的重視程度。

  嶽千燭艱難的扯了嘴角，貌似這個已經是他們商量好最合適的辦法，為了不讓秦紹星辛苦白費，也不想浪費憐霜的一片好心，嶽千燭最後隻得勉強答應下來。

  秦紹星看說服有效，立刻讓憐霜過來給嶽千燭換女裝、打胭脂。

  嶽千燭馬上阻止：“不要，我不習慣別人給我換衣服。”

  “都是男人，憐霜也不是外人，你擔心個是什麽！”

  “我自己可以。”嶽千燭沮喪著說。

  憐霜笑著走過來說：“準備的衣服和胭脂都在內室中，先生可以自己解決。”

  嶽千燭向秦紹星撇了撇嘴，謝過憐霜後走進了內室。

  內室裏已經有憐霜準備好的衣服，單看起來還算正常，胭脂水粉也擺放整齊。

  嶽千燭坐在凳子上，看著銅鏡裏的自己。她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用過這些女紅，也記不得多久沒有穿過女人的衣服。

  四年前的那場劫難，敲碎的不止是夏沐濋的心，還有嶽千燭的命運。

  女子的衣服，濃厚的豔裝。

  嶽千燭將自己打扮的十分誇張，不管如何，她現在的身份是男人錢三兩，就算是恢複女兒身也要裝作是男扮女裝。妝容誇張，舉止僵硬，才是她應該要扮演的。

  嶽千燭拘謹的走出內室，剛對上秦紹星的眼睛，就惹得他哈哈大笑。

  “三兩，你的妝容也太誇張吧。哈哈哈！”秦紹星捧腹大笑。

  嶽千燭故作生氣的說：“你嫌棄不好看，你來裝女人啊！”

  秦紹星捂緊嘴巴，盡量控製自己想要爆笑的**。

  憐霜笑的含蓄，走到嶽千燭身邊說：“先生這般模樣確實有些誇張，若是好好梳理一番倒也像個女子。不過啊，咱們素人齋也有不少濃妝美女，先生這樣不算異類，反而還能隱藏身份呢。”

  聽憐霜這麽一說，秦紹星徹底繃不住了，再次哈哈大笑起來：“沒錯沒錯，三兩想起完全判若兩人，恢複真身之後，誰能想到今日傾國傾城的女子會是沐王府的隨從士兵呢！哈哈哈哈！”

  嶽千燭懶得理他，坐在了另一邊。

  “那接下來我們做什麽。”她問。

  秦紹星悠閑的坐在屋子裏晃動著手指說：“等，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