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兩人要表達的意思卻不盡相同，佛祖的意思是：既然如此，那又如何？

  唐三藏的意思是：事情就是這樣，他很有信心。

  雖然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信心從何而來……

  如來佛祖笑了笑，隨著這個笑容的出現，唐三藏臉色一變，他回頭向“孫悟空”望過去。

  然後目光忽然變得呆滯，不見色彩。

  穀小滿等人都死死地盯著唐僧，看到他雙眼失神，似乎已經被攝了心魄。

  “咱們還不插手嗎？”

  季青臨搖了搖頭，他也目不轉睛的看著唐三藏，神色凝重，秀才好像在期待，他的拳頭微微握緊，就像正在給對方加油。

  其實穀小滿也明白，他們當然不能插手，但總是忍不住問一下，權當作自我安慰罷……

  風起雲落間，唐僧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麵部表情。

  就像平時畫像裏畫的那些泥塑身的佛像一般，無悲無喜，無哀無樂，等同沒有七情六欲的雕像。

  “孫悟空”向如來行了一禮，又再站立的筆直。

  方才他已經看出來了，如來佛祖的奪舍過程已經接近尾聲。

  於是在這個時候，唐三藏本身的意識，記憶……都已經被如來盡數抹除。

  隨心鐵杆兵中的大聖一愣，看到唐三藏的變化，心裏忽的生出一種叫做悲傷的情緒。

  悲從中來，悲從心中來……

  這時候，就連“孫悟空”原本握著金箍棒的手，也忽然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

  不知為什麽，他竟感到難以呼吸，心髒像一架悶鼓似的，“撲通撲通”，一陣陣起伏，難以平靜下來。

  ……

  “大聖，你怎麽了？？”穀小滿察覺到了孫悟空的異樣，急忙問道。

  此時的大聖，靈魂意識正跪坐在鐵杆兵中的空間裏，身體卻像蝦米一樣，微微蜷縮起來。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雖然這裏沒有空氣。

  他四處張望，但四周空空如也。

  他張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值此百感交集，千頭萬緒湧上心頭，話到嘴邊，卻終究無話可說。

  就在唐僧第二次看向“孫悟空”的時候，大聖也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意見已經忘了很久……很久的事情。

  ……

  六百年前，方寸山。

  “小師弟！”

  一隻初入山門的猴子，穿著不倫不類的白色長衫，頭戴方巾，正在和師兄們嬉笑打鬧。

  不過由於猴子機敏靈活，上竄下跳的，總是把師兄們折騰調戲的夠嗆。

  那時候的孫悟空，不知有多麽無憂無慮，自從初三以後，聽到菩提祖師的那句囑托以後，孫悟空似乎就再也沒有這麽無憂無慮過。

  “師兄，為什麽我一來就是小師弟？我不能做大師兄嗎？”

  好家夥，剛拜入山門就想當大師兄了，不過師兄們權當是師弟不懂事罷了。

  “你這猴頭，好生無禮，怕是又欠師父彈腦瓜崩了！”

  就算是平時最不苟言笑的黑臉師兄，在遇到孫悟空這個小師弟後，以前的那些形象也全都不作數了，常常忍不住笑出聲。

  “嘿嘿，師兄怎麽舍得彈我呢？”彼時的孫悟空嬉皮笑臉的，臉皮簡直有城牆般厚。

  ……

  在和師兄們的交談中，孫悟空得知，在自己之前，老師其實還收過一個徒弟。

  然而方寸山中無歲月，師兄們也記不得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隻記得他們說道，那位小師弟很擅長砍柴，還喜歡下棋，隻可惜棋藝不精，頂多算是個臭棋簍子……

  原本他對這個未曾謀麵過的師兄，記得很清楚，但是自從下山之後，孫悟空對於方寸山上的事情，那些和師兄們玩笑的歲月。

  都逐漸隨著時間，又或是其他冥冥中的影響，記憶變得越來越淡，逐漸淡忘。

  但現在他忽然想起來了，那個愛下棋，擅長砍柴的人，很有可能不就是唐三藏嗎？

  大聖隔著空間，遠遠的望著唐三藏，此刻他心裏已經明白，這就是自己的師兄，在自己進山前，方寸山中最小的小師弟。

  如此說來，師兄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難怪菩提祖師早有預言，難怪他不讓自己在外稱他為師傅。

  這樣不是亂了輩分嗎……大聖默默的想到，禮不可廢，菩提師父最講禮了。

  莫名的悲痛從內心深處噴湧出來，竟然連帶著金箍意識入主的“孫悟空”也皺起了眉頭，胸口微微的起伏著。

  “奪舍”過程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一道金色的光線從如來佛祖的頭頂處，緩緩升騰而起。

  又見一道湛藍色的光線，從唐三藏的頭頂處升起。

  兩條光線逐漸纏繞在了一起，越來越細，不分你我。

  隨後，那道金色的光線也逐漸變得湛藍。

  這兩道光線，便代表著他們二人的靈魂意識。

  如來佛祖抹除了唐三藏的記憶，但他想要完美的融合，就需要這樣將兩者的靈魂結合起來，水乳交融。

  隻是由於如來佛祖的先手，將唐僧的記憶抹除掉了，所以他麵對佛祖的侵襲，佛祖的主導，都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

  孫悟空抬頭，大聖的聲音傳不到那邊去，便隻能無聲的呼喊，無能為力近乎瘋狂。

  但下一刻，孫悟空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穀小滿等人也都愣住。

  他們看到，唐三藏的嘴巴忽然動了一下。

  唐僧的喉嚨裏發出細微的聲音。

  那是什麽聲音？

  穀小滿將感知增幅了數倍，這才稍稍能夠聽清楚。

  唐三藏說：“貧僧……。”

  ……

  “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去往西天拜佛求經。”

  ……

  從最開始的無聲，再到小聲的呢喃，最後唐僧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中氣十足。

  “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去往西天拜佛求經！”

  這一刻，唐三藏的眼睛裏有了光芒。

  他的眼裏有星光，有一條星河，有一片星辰大海。

  正在靈魂融合的如來，猛的睜開了眼睛，就算是全知全能的他，也未曾想到。

  唐三藏居然藏了這麽一手，讓自己的靈魂意識有了片刻的回光返照。

  雖然持續的時間很短很短，但此時的他已經可以自由行動了。

  “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