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經事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0-12-27 19:23      字數:3811
  《芙蓉帳》86

  夜深, 素來漆黑無光的京都,多了幾扇微亮的窗牖。平靜五年的潭水,猝然丟進一顆石子, 濺起的水花注定讓有些人輾轉難眠。

  例如李國公。

  這五年來, 他不遺餘力打壓武將世家,也成功讓各方兵權有所折損,盡數歸回宣武帝手中。也正因如此, 宣武帝才對李家多有依賴。

  可他的不遺餘力, 卻也得罪了各方武將, 就拿陸家來說,誰不知道李家與陸家是死對頭?

  朝中文臣武將各為一派, 李家一黨擁護四皇子趙淮旻, 而武將世家則是更傾向於能文能武的二皇子趙淮瑨。

  當年趙淮瑨被貶至驥陽,多少人聯名上折求情未果,這麽多年,那些個老臣仍舊時時在聖上麵前提一提二皇子,生怕聖上將這個能文能武的二皇子給忘了。

  如今陸九霄一朝得勢,毫無疑問是給陸家添磚加瓦, 難免讓那些個沉寂多年的武將世家蠢蠢欲動,再次動起了讓趙淮瑨回京的念頭。

  可趙淮瑨一旦回京……

  一個能力出眾的嫡皇子,一個帝王偏愛的私生子……

  那還有趙淮旻什麽事?

  可不管最後是誰坐上太子之位,隻要不是趙淮旻,李家就全完了!

  思此,李國公重重攥緊手心, 他絕不允許自己傾盡半生心血鑄成的堡壘, 就這樣坍塌!

  望著這濃濃夜色, 他終究還是披上夜行衣, 走了那條進宮的暗道。

  ---------

  坤寧宮寢殿。

  李皇後騰地起身,“不可!”

  “阿兄,眼下陸九霄掌兵,朱雀門、羽林衛全是他的人,你可有十成的把握?”

  說到底,李皇後是個保守派,她到底還是想趙淮旻能名正言順當成太子的。

  “這還不是你等出的結果?再等下去,二殿下回京,還有四殿下什麽事?且不論這儲君之位是誰的,一旦陸九霄再得聖上信賴,哪日若是動了兵部,我們可就全完了!”

  聞言,皇後深深抽了一口氣。

  兵部,兵部……

  李家這麽些年在兵部上動的手腳,私造軍械販賣鄰國,私造兵籍買賣官爵,哪一樁都是死罪。

  李皇後攥了攥手心,穩住道:“我早就想好了應對的法子。”

  李國公擰眉看她。

  就見皇後眉目冷冽,一字一頓道:“阿兄難道忘了,當年賀家是如何沒落的?”

  “你的意思是……”

  “故技重施罷了。”

  “若是不成呢?”

  李皇後直直望向李國公,“那便聽你的。”

  ---------

  時間緩緩而過,時至八月三十一。

  陸九霄新官上任,忙得晝夜不息,不必賀凜提防他再來哄騙自家丫頭,他也著實沒有這個功夫。

  一連五日,沈時葶的窗子安安生生的,沒有半點動靜。

  這日,她與人相聚在迎安大道的竹新茶館。長廊上,一眼能瞧見繁華的街道,沈時葶托腮往下瞧,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姑娘們談話。

  聽她們從時下流行的秋日服飾說到最新的八卦,直至“陸世子”三個字鑽進耳裏,她才怔了一下回頭。

  就聽貴女們你一句我一句道:

  “我前兒個隨我阿娘進宮,在朱雀門瞧見陸世子,才信了這事兒是真的。”

  “我聽說自打陸世子就任後,那些個小宮女們,有事沒事就在宮裏繞,還叫掌事姑姑們罰了俸祿呢。”

  “噗嗤,是真的,我也聽說了。”

  沈時葶麵無神色地捧起茶盞抿了口茶。

  又聽一人道:“你們說,他從前那樣流連風月場合的一個人,怎就忽然入朝謀職了呢?”

  聞言,吏部侍郎之女唐搖之便道:“我聽我兄長說,陸世子好似看上哪家姑娘了。”

  唐搖之的兄長是唐勉,唐勉又與陸九霄是好友,這個“聽說”便顯得十分可信。

  然,這話一落,唏噓聲與咳嗽聲一並落下。

  “咳咳咳咳——”

  沈時葶冷不丁被嗆了口茶水,捂著唇咳紅了眼,唐搖之忙拍了拍她的背脊,“你喝慢些——對了,你與陸家不是相熟麽,你可知是哪家姑娘?”

  沈時葶連連搖頭,“沒,沒聽說過。”

  說罷,她又小聲道:“且我與陸世子也不熟。”

  這話堪落,小桌忽然靜了一瞬。

  沈時葶一頓,覺身後一陣微風拂過,她側身望去,就見一身暗紅官袍從眼前略過,他身後跟著七八個羽林衛,個個腰上都還佩劍,實在惹眼得很。

  她捏著茶盞的指腹下意識用了用勁。

  待他進到雅間裏後,姑娘們才紛紛發出點聲兒。

  不得不承認,陸九霄那一身緋紅官袍實在俊朗,本就生得劍眉星目的人,斂去平素裏那點散漫的不正經,打眼一看,誰都忍不住心跳。

  沈時葶聽一旁的姑娘們議論,埋頭又飲了兩口茶。她心想,方才她的話,他聽到了麽……

  正思忖中,小二端了壺水丹青來,提壺斟茶時,那手猛地一抖,壺口對著沈時葶的衣裳傾斜,一股茶水便簌簌而下,盡數落在她這身新做的緞麵上。

  她驚呼一聲,蹭的站起。

  桃因忙用帕子擦拭她裙擺上的茶漬。

  小二嚇得一個激靈,擱下茶壺連連賠罪道:“姑娘,對不住,對不住,您瞧我這手笨的!”

  桃因皺眉想訓人,沈時葶拉了拉她的手肘,搖了搖頭,她便隻好泄氣道:“馬車上還有套幹淨的,奴婢拿來給姑娘換上。”

  小二連連鞠躬,“小的給姑娘帶路。”

  桃因拿來衣裳後,沈時葶才隨著小二去到左側盡頭的雅間。

  她堪一推門,就見一道纖長的身影立在窗前。聽到動靜,男人側身看過來,幾乎是立即,小姑娘便明白了自己這無辜潑了一身茶水的緣故。

  陸九霄抬了下下頷,“過來。”

  沈時葶咬咬唇,上前幾步道:“陸世子怎在這兒?”

  聽聽這“陸世子”三個字,短短五日,她便與他生分了,想來這姑娘的心,比男人還薄情。

  他伸手掐了掐小姑娘白嫩的臉頰,嘴角溢出一聲譏諷,“我不在這,有些人該和我不熟了。”

  沈時葶一頓,他果然聽到了。

  “咳。”沈時葶輕咳一聲,拂開他的手,幽怨地看他一眼,“那你至於潑我一身茶水嗎?新做的衣裳,才穿了一回……”

  陸九霄順勢瞥了眼她的裙擺,笑了聲,“我賠你,行嗎?”

  沈時葶抿唇不言。

  見狀,陸九霄眉梢微挑,捏住她的下頷直直對上小姑娘的眸子,“我這是又怎麽惹你了?”

  見他眼下一片淡淡的烏青,沈時葶怔了一下。說實在話,她是想起了那些個被罰俸的小宮女,心上忍不住腹誹他在哪兒都招蜂引蝶,可瞧見他這張略顯疲倦的臉,她驀地一滯,便將那些莫名其妙的醋意都拋了去,抬手碰了碰他眼下,道:

  “你,你幾日沒合眼了?”

  聞言,陸九霄低了低頭,伸手攬住她的腰肢,聲音都有些沙啞道:“我大老遠來找你,你還與我不熟,嘖。”

  天知道,陸九霄已經整整兩日沒合眼。前日夜裏宮中出現了個刺客,宣武帝那惜命之人,立即下令加強宮中守備,他不得不也跟著熬,好容易抓著了刺客,他才得以下職。

  堂堂世子爺,連官袍都沒來得及回府換,為掩人耳目,還帶了一眾同僚來。

  要知道,小姑娘貫是個軟心腸,聽他這麽一說,心上便湧出一股濃濃的愧疚。

  她雙手抵在男人胸膛,輕聲道:“那你快回去歇息吧。”

  四目相望中,陸九霄從她的眉眼看到嘴角,他雙手覆在小姑娘脖頸上,捧著下頷吻下去。

  沈時葶當即閉了眼,讓他親了兩下。

  到他含-弄第三下時,小姑娘倏地推開他,忙捂住唇道:“別親了。”

  陸九霄被她弄得一愣,“怎麽?”

  “口脂要掉了,她們還在外頭呢,會被發現的。”

  男人無語凝噎地看了她一眼。

  正此時,門外傳來兩聲輕叩,桃因道:“姑娘?你衣裳換好了麽?”

  沈時葶猛地挺直背脊,“馬上!”

  她推了推身前的人,“你先出去,我要換衣裳了。”

  陸九霄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桃因就在外頭,你要我現在出去?”

  沈時葶愣了一瞬,緊緊攥著手裏的新衣裳。

  陸九霄好整以暇地抱手靠在牆上,“換吧,我看過的還少麽?”

  小姑娘聞言,拿那雙水靈靈的眸子瞪了他一下,可又不能不換衣裳,隻好背過身去,扯了扯上衣的絲帶。

  脫下長裙,便是裏頭一身牙白色的中衣。

  那腰間的衣料隨著她的動作一擺一擺,空蕩蕩的,似是能用眼丈量出粗細。

  陸九霄喉間有些幹燥,收回目光,心下低咒了一聲。

  沈時葶極快地穿上衣裳,紅著臉佯裝鎮定道:“我先出去,你晚些再出去。”

  陸九霄敷衍地應了聲,拉住她道:“戌時三刻,我在鹿橋那兒等你。”

  眼下離戌時三刻,還有好一陣呢。

  但是他夜裏尋她作甚?沈時葶警備地瞥了他一眼。

  實在不怪她多心,這個男人的前科實在太豐富,叫人放心不起來。

  陸九霄一眼識破她的心思,冷哼一聲道:“我有事。”

  他睥睨她,“正經事。”

  ---------

  另一間雅間,羽林衛們已然飲盡了整整兩壺茶。

  趁陸九霄不在,其中一人道:“沒想咱們新來的大人竟是個正經人,散了值竟不是飲酒,而是飲茶。”

  “誰說不是呢,從前聽說他是個混跡煙花巷柳的,我眼下是不信了。”

  “嘖,傳聞失真,傳聞失真。”

  直至陸九霄姍姍而歸,唇角那一抹女兒家的脂色,終究是讓他們默默噤了聲。

  眾人紛紛互覷一眼,給了個“原來如此”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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