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杞子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0-12-27 19:23      字數:3908
  《芙蓉帳》34

  陸九霄的額頭有些溫燙, 倒也不是發熱,許是方才一路走來,沾了些夏夜的燥熱。

  沈時葶怔了怔, 瞧病號脈, 摸的是筋脈,又不是額頭……

  她溫吞吞地挪開手,低頭去碰男人手腕上顯而易見的青筋, 這個人, 筋脈和性子一樣, 一眼就能瞧得到底。

  須臾之後,仍是靜默。

  小姑娘神色專注地盯著窗上的一株袖珍椰子瞧, 那小小的葉兒被夜風吹得左右搖晃, 前後點頭。

  倏地,她眉間輕輕一蹙,道:“世子,換隻手。”

  別說,還真像模像樣。陸九霄微微抬了下眼睫,慢吞吞遞過另一隻手給她。

  沈時葶複又靜下心來, 仔細感覺那脈搏處每一下的跳動。

  很奇特的脈象,粗一診斷,並未發覺異常,可再細細聆聽片刻,便會發覺這正常之下,是一種很虛弱的脈象, 心脈是走向衰弱的跡象, 不仔細看, 隻以為是染了風寒, 氣色不佳。

  可若長此以往……

  沈時葶又驚又恐,這樣養尊處優的世子爺,怎會有此脈象?

  見她一臉看死人的目光看向他,陸九霄眉眼一挑,“怎麽,要死了?”

  小姑娘呐呐道:“倒也沒有……”

  沈時葶一時不知如何與他解釋,思忖半響,仰頭道:“世子,您知道癆病嗎?”

  話落,陸九霄眸色微凝。

  不必沈時葶再往下說,他也多少猜出一二,他近日隻覺得頭昏目眩,喉間幹燥,夜裏少眠多夢,夢醒後心悸難安,白日無精打采,整個人像被抽了魂似的。

  可這症狀並非一時而起的,大抵是自上回被馬踏傷之後,可他貫來不愛瞧病喝藥,隻當是身子尚未痊愈。

  此時,纖雲在外叩了叩門,“世子,您喝完了麽?”

  沈時葶聞言,兩手捧著碗盞,道:“我能留下這個看看嗎?”

  許是打小在沈延身邊的耳濡目染,一味藥若是嚐不出個所以然,她便整晚整晚要睡不下。

  陸九霄瞧了她一眼,很慢地點了點頭。

  小姑娘拿了兩隻空杯盞,將參湯灌了整整兩杯,才空了底。她正欲要起身將空碗交給纖雲,一踮腳尖,忽被腰間的力道拽了回去。

  她側身,見陸九霄正望著那兩隻杯盞出神,掌中的力道愈發重,甚至掐到了她那白嫩嫩的肉,有些疼。

  咬唇忍了半響,在纖雲叩下第二道聲響時,她終是忍不住道:“世子,疼……”

  男人回過神,目光在她那怯生生的眉眼中凝了一瞬,才垂眸看向被他掐住的腰肉,他頓了頓,鬆了手。

  沈時葶起身,將瓷碗給了纖雲,又將桌幾上兩隻盛了參湯的杯盞捧到了西廂的寢屋,小姑娘趴在紅木方桌上,仔細嗅了嗅,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她當即翻出了床下的一箱子醫書。

  ---------

  東廂。

  秦義聽了個來龍去脈,急地掉頭便要尋郎中來。

  陸九霄沉下臉,“你急什麽。”

  一時半刻又死不了。

  秦義握拳,“主子!自上回當街縱馬起,再到近日身側時時有人跟著,來人在暗,根本不知是人是鬼,如今這藥都下到府裏來了,這是要您的命啊!”

  陸九霄往座椅扶手一邊斜靠,手中的折扇轉了兩下。

  他漫不經心道:“就你知道,我是傻子?”

  秦義噎住,恨恨地抿住唇。

  按理說,陸九霄在京都得罪的世家子弟不在少數,朝中官員也有那麽幾位,可也沒到誰要誰的命這地步。

  且說與他過節最深的李二,現人都不在京都。

  思此,男人嘴角微不可查地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捏著扇柄的指腹微微用力。

  “探探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和後廚的廚娘丫頭,小心些,切忌打草驚蛇。”

  秦義應是,仍舊不放心道:“主子,當真不請郎中?”

  問罷,他又自言自語道:“是了,還有沈姑娘在,怎給忘了……”

  秦義當即離開,著手從府裏的人下手。

  不多久,尹忠頂著星辰歸來。

  他將一本薄薄的名冊呈上,皺眉道:“主子,這些是當日朝中參您的官員名冊,說起來,這些人與侯府也都並未有甚過節。”

  陸九霄翻開,為首之人乃戶部侍郎,謝甫之。

  說實話,乍一見這幾個名字,他甚至需要細細思索半響,才能將人名與官位對上。他太久太久未曾關注朝堂之上,甚至連這戶部侍郎換了人都不知。

  依稀記得,從前的戶部侍郎,姓彭。

  要說他往前亦不是愛記這些的性子,每每盡是賀忱在他與賀凜耳邊念叨,哪個大人官拜幾品,製定了哪條新政,修好了哪條河渠,為聖上分了哪些憂,立功雲雲……

  囑咐他與賀凜,莫要不長眼地得罪了哪位當紅朝臣。

  那位小將軍最愛說的一句就是——

  “尤其是你,阿霄。”

  思此,陸九霄怔怔望著紙頁之上的墨字,思緒有一瞬的空白。

  可現在,名冊擺在他麵前,他都不知誰是誰。

  他摁了摁名冊的頁腳,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出去,把門闔上。”

  尹忠遲疑一瞬,頷首退下。

  ---------

  是夜。

  已至子時。

  北麵的皇宮昏昏暗暗,宮殿的燈燭一盞一盞地熄滅,僅剩小路邊零星幾盞守夜的燈籠還泛著微弱的冷光。

  坤寧宮亦是漆黑一片,殿外僅有大宮女祥月守著夜。

  她神色緊張,背脊筆挺。哪怕這個時辰不可能有人造訪坤寧宮,她也亦是四處張望,連草叢裏竄出來的貓兒都能要走她半條命。

  祥月撫著胸口,聽裏頭壓得死死的怒喝聲,隻覺頭皮發麻,直至“咯噔”一聲,杯盞碎裂——

  殿內,李皇後身披一件薄薄的牙白寢衣,保養得當的頸部修長白皙,隻是那脖頸上因怒意橫生而布著幾條張牙舞爪的青筋。

  她握拳抵在桌幾上,“你太急了!縱馬之事才過不久,聖上還尚在調查,你緊接著遣人跟蹤他,他身邊的那兩個護衛武力不低,你這不是打草驚蛇嗎!更遑論下藥了,若是被察覺,以陸九霄那個性子,不查到水落石出,不會罷休的!”

  立在她麵前的是一道身著鬥篷的黑影,他緩緩揭去遮住頭連的連帽,露出李國公的臉。

  年過四十,卻依舊俊朗的身姿和麵容。

  他握住李皇後柔白的手心,寬慰地撫了兩下,道:“你放心,那藥味極淺,尋常人不仔細是品不出異樣的,何況每一道湯的湯味都極重,他不可能發覺,再服用些日子,不必再做別的手腳,他也無力回天了。”

  李皇後果真靜了下來。

  李國公又道:“貞兒,這麽大的事,若非你瞞著我,我能如此著急嗎?倘若我早早知曉,怎能由他活到現在?如今是立儲的關鍵時候,聖心難揣,絕不可大意!”

  皇後柔了嗓音,“我知曉,我也是怕你著急,打草驚蛇,畢竟陸行還在京都,你動他的兒子,若是——”

  “好了好了,不會的,都交由我處置,嗯?”說罷,他掐上了女人的腰。

  這一掐,好好的談論政事不由染上了幾分旖旎,李皇後挑眼睨了他一眼,嬌著嗓音道:“明兒一早我可還要去伺候聖上用膳,你別太過了……”

  “嗯。”

  鳳床之上,翻雲覆雨,一夜旖-旎。

  至最後,李皇後一隻潔白如玉的胳膊攀上眼前人的臂膀,喘息道:“阿兄,那藥,真不會有問題?”

  “不會。”男人斬釘截鐵地應道。

  -

  燭火搖曳,月色透亮。

  小姑娘揉了揉發酸的眸子,指尖是書頁翻過的“簌簌”聲。

  她捂著唇,輕輕打了個嗬欠。

  倏地,捏著書頁的玉指一頓,她目光落在某幾行小字上,幾乎是同時,她“蹭”地一下起身,握在手中的書打到了燭台,“砰”地一聲,燭台倒下,那滾燙的臘滴在她手背上——

  沈時葶匆匆忙忙吹了火苗,複又去瞧那幾行字。

  是了,西域的花杞子,是三種入藥之花嫁接培育而成,極為難得。味酸性陰,長期食用可使人五髒相繼衰弱,從脈象看,卻僅是風寒之症,極易被忽視。

  十二歲那年,阿爹進貨時曾得了一小株,用指尖掰了一片花瓣放進她嘴中。

  因此花長得與百合太過相像,她弄錯了幾回,還挨了罰。

  思此,小姑娘握著書卷,推門而出,一路從西廂奔至東廂,也忘了現下是什麽時辰,她拍了拍陸九霄的屋門,小喘道:“世子。”

  話落,廊下一靜。

  她仰頭瞧了眼高懸的明月,懊惱地皺了皺眉頭,訕訕將手從門上縮了回來,往後退了三兩步。

  正欲回身時,那扇門“吱呀”一聲推開——

  沈時葶一怔,側身去看,就見男人一身玄紅色衣袍,連鞶帶都係得明明白白,發冠齊整,絲毫不是睡下的模樣。

  陸九霄神色清冷,低頭睨了一眼她赤著的雙足,靜默半響,問道:“你鞋呢?”

  小姑娘頓了一瞬,十根粉嫩嫩的腳趾當即蜷了一下,方才脫了,一時著急,忘了穿……

  不過,眼下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

  她將醫書上那一頁高高舉在陸九霄麵前,“世子你看,我找著了,不是什麽無可救藥的毒,隻是西域的花杞子。”

  陸九霄瞥了眼那書頁上的小字,目光落在她皓白如雪的手腕上,夜風四起,姑娘額前的幾縷散發被吹得飄飄揚揚。

  那雙皎月似的眸子,亮盈盈的,比天上的星子還要璀璨上兩分。

  酒勁上頭,男人橫過一隻手,半圈住她的腰肢,將人提到了門檻內。

  沈時葶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措弄得一愣,揚起書本,道:“這個是——唔!”

  陸九霄拉開她舉著書的手腕,低頭咬住那張吵得他耳朵疼的小嘴。

  咬得她唇都要破了!

  正此時,唾液吞咽之間,一股酒香劃過她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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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評論,閱讀愉快~

  劇情寫得我頭疼,世子爺真是好慘一男主,別的男主一出場就運籌帷幄,他怎麽天天生病受傷被暗算!嗚還要一個人喝悶酒,啊哈哈哈好慘(bushi 發育中,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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