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1章 守寡的表小姐77
作者:步步為吟      更新:2021-01-01 00:42      字數:4978
  急促的呼吸割裂了腥臭陰沉且悶的空氣,黑黢黢的地牢仿佛吸吮進來了一絲鮮活的空氣。

  一切都仿佛活過來了。

  太子陛下在曆經多月沉睡,纏綿病榻後,總算恢複了清醒的神智。

  袁天師驚喜過甚,撲在床邊過去看他。

  “太子陛下,您醒了,您總算是醒過來了。”

  看著已經臉色從灰敗中恢複正常的人,袁天師多日緊張的心緒總算是能鬆一口氣。

  撲騰一聲坐在床板前的腳踏上,呼哧呼哧地喘了好幾口氣。

  是要將這些日子沉悶和逼窘一一趕走。

  隨後便哼哼唧唧開始邀功。

  “……好在您總算是醒了,剛才情況凶險萬分,實在是要嚇死個人。”

  太子陛下因為生了一段時間的病,臉頰瘦削了許多,原本該是俊朗無匹的臉龐,但比起往日雍容華貴的樣子,倒顯出幾分傾頹。

  他聲音還帶著幾分嘶啞低沉,道:“我病了多久?”

  袁天師說:“斷斷續續,已經有兩個多月。”

  隨後又肝腸寸斷地說起自己這段時間是如何以身涉險,來這裏照顧他。

  對於救命恩人,太子陛下感激地道謝幾聲,隨後正色道:“所以你就讓我在這裏躺了這麽久?”

  袁天師:“……”

  怪我咯!

  藏頭縮尾,躲在這個地方,一開始是誰的主意?

  能找到大夫,還要擔保太子身份不被發現。

  天知道自己要背負多大的壓力前行。

  合著在太子眼底還被埋怨了?

  即便沒有明說,但就是那個意思。

  太子身體還很難受,頭重腳輕的,捏了捏眉心,想打起幾分精神來。

  袁天師察覺他要起來,急忙上前將人攙住。

  “您現在身體還未痊愈,起來做什麽?”

  太子陛下笑說:“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再耽擱一刻,就會多一個人喪命。”

  他毅然決然地說著,仿佛沒有能夠阻礙他前行的方向。

  雖然暫時沒能夠從這個不見天日的地牢出去,但他身上係著的東西太多了。

  作為太子,他心係江山社稷,同時,還背負著無數人的托付。

  “我好多了。”

  袁天師擔心他的身體,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動他,無奈隻能從旁盯著,扶著他起身時候,指尖探過他蓬勃有力氣的脈搏,感慨道:“看來她還是有點本事的。”

  “是哪個大夫救治的我?”

  “臨江王妃。”

  太子陛下一頓,繃緊的身子像一根隨時都會射出去的弦。

  “臨江王妃,南姝?”

  ······

  從地牢裏出來後,夜色已經很深了。

  長街上不見一個人影,便是連鬼魅都不屑於在此處走動。

  弗陵打了個哈欠,抻著懶腰正要從地牢出去,不料想卻被門外的攔路虎給叫下。

  他似乎很是著急,就差捶胸頓足了。

  “姑娘,咱不是說好了,半個時辰就出來。”

  弗陵頓了一瞬,大抵也知道是自己拖延了時間,道:“是這樣說好了,可我迷路了。”

  羅鷙斜了一白眼過來:“迷路這樣蹩腳的理由您也編得出來。”

  “後來我進去裏麵找您,可您不在,去了哪裏?”

  弗陵撓了下頭,訕訕地笑了下並不為自己行蹤不定做解釋。

  羅鷙見她那一副好像還不知道事情嚴重性的樣子,更是心如死灰,索性將一切危險同她攤牌。

  “您是不知道,李大人今天忽然過來了,現在就在門外,他應該是聞到了什麽風聲,就守株待兔呢。”

  “忽然過來了?為什麽?”弗陵疑心四起,目光饒有所思地落在羅鷙身上。

  這個時候,本該與被褥羅鷙一臉無言以對的樣子看她:“誰知道呢,又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不過你這眼神看我做什麽?”

  弗陵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這種時候,半夜三更,總不至於是回衙門上班來的。

  若說聽到了什麽風聲,如若不是裏頭那位傳出來的便是外頭這位散發去的。

  好在不管是什麽,這兩種結局的始作俑者,都會對此事遮遮掩掩。

  尤其是害怕私藏太子之事暴露,戰戰兢兢的李大人。

  被邀相談時候,弗陵大大方方講了自己的身份。

  激動又高興的李大人很快地也將自己給納入自家人的範疇之中。

  在與弗陵進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後,弗陵順帶將日後再來地牢探視的事情敲定了下來。

  太子的病並沒有全好。

  若隻是小病小災,換做任何一個大夫都能治療。

  隻不過,要悄無聲息地讓一個人生病,便難了許多。

  她並不會要他的命,隻不過是讓對方不要那麽快好起來而已,慢慢養傷,反正,他還年輕不是?

  李大人甚至高高興興地派遣車馬要送弗陵回府,可自己給推辭了。

  回到花滿樓,還得回去告知一個人事情進展。

  哪知道這家夥竟然在花滿樓裏喝上了美酒,享受起來了難得的,沒有任何煩心事打擾悠閑時光。

  那壇子原先打算賄賂羅鷙的美酒已經大半下了她的肚。

  “你倒是會享受。”

  弗陵打量著眼前這個醉眼惺忪的眸子,心底越想越不甘心。

  她一直以為這人肯定隱藏在某個地方看著自己。

  畢竟是那麽關心李恪,甚至都可以付出性命的人。

  怎麽會在明知道自己是去打探太子線索這件事上,毫不關心?

  她捋起袖口,指尖掐在她人中上,將人鬧醒才徹底鬆手。

  “睡得著嗎你?”

  她打著酒嗝起來看她:“回來了。”

  像妻子等待夜歸的丈夫等得發了瘋,精神錯亂,拽過弗陵的手直嗷嗷叫。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事情進展怎麽樣?見到袁天師有沒有?見到太子有沒有?”

  弗陵嗤了一聲,難以置信地道:“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跟過去。”

  原以為在自己離開之前,她乖巧到懂事的樣子不過是作假。

  不過今天出乎意料的懂事竟是躲在一旁吃酒享受。

  “你不是沒肯讓我過去?”

  弗陵點了點頭,確實是自己不讓她過去的,畢竟當時口不能言,行事衝動的家夥又能做得了什麽呢。

  然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麽,搖搖頭,眼眸閃過一絲光,詫異之際地看她:“不對,你能說話了?”

  “嗯,現在才察覺,你到底是有多無知。”

  “……”

  李恪亦是一斜眼。

  弗陵說:“我還以為......”

  當時她發不出聲,還以為李恪當時是真下了心思,要將淳於楹這個壞事的嘴巴徹底堵住。

  看來不是,紅顏知己於他而言,也挺重要的。

  弗陵忍不住竟腹誹出了聲。

  李恪:“......”

  她的腹誹聲自然也是當著淳於楹的麵說的。

  以至於對方哼哼唧唧地說道:“你要是敢讓我一輩子當啞巴,我做鬼也是不會放過你的。”

  喝多了酒,便是連起身都是搖搖晃晃的,扶著桌沿才勉強站穩了。

  弗陵看那像是不倒翁一樣的女人,忍俊不禁道:“就你現在這個醉醺醺的樣子,也好意思不放過我?我就是現在將你賣給這花樓的老鴇,你也反抗不了。”

  “你敢?”

  似乎是弗陵的話觸碰到她的哪根筋,她抖擻抖擻精神,叉著腰橫過一眼。

  “不敢。”弗陵微微笑道:“看在李恪的份上。”

  不倒翁搖搖晃晃撞到自己跟前,眼巴巴地望著她。

  “怎麽樣,事情進展如何?”

  在外麵說這些事,到底是怕隔牆有耳。

  弗陵提她的手臂,要將她拽起來,可這醉酒的人力氣竟出乎意料的大。

  簡直跟蠻牛、強驢有得一拚。

  “起來,回家。”

  淳於楹身子乏累,雙膝發軟,別說站起來了,根本走不動路。

  “那不是我家。”她踉蹌一跤,跌坐在了地上。

  她飽含著哭腔的聲音道:“我的家在西北。”

  弗陵沉聲說:“我的家也在西北。”

  淳於楹愁眉不展:“我回不去了。”

  弗陵無所謂:“我也回不去了。”

  淳於楹氣急攻心:“我父母雙亡。”

  弗陵慢條斯理:“我連我父母的埋骨之地在哪裏都不知道。”

  淳於楹咬牙切齒:“我背叛故國。”

  弗陵一時語噎。

  她不正也在走在這條路上。

  淳於楹總算是長長地吐出胸口的鬱悶。

  “嗬嗬,這點你就比不上我了。”

  弗陵無言以對。

  李恪無語:“這種事,有什麽好分出個所以然的?”

  可惜女孩子的思緒奇奇怪怪,當你以為她們倆針尖對麥芒,互看對方的不順眼,她們卻又齊聚一堂,說不出的和諧。

  譬如此刻。

  弗陵是不願意跟她計較這些有的沒的,隻是著急回去。

  “你不會走不了吧?”

  淳於楹訕訕地笑著:“腿軟,酒量太差。”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隨後她又添了一句:“是太久沒對瓶吹的緣故,以前我可是幹倒過一營。”

  弗陵:“……”

  弗陵一個人也扯不動她,拖拽了幾次,反倒被這醉酒的人折騰得手腳酸軟。

  她破罐子破摔,索性不搭理這人。

  打算自己獨自回王府去,將這人丟在這裏。

  或許她明日醒來自己回去,又或許自己好心一些,讓孟汀過來接她走。

  李恪亦是同意。

  “咱走吧,若不放心,再遣人來接她走便是。”

  臨走之前,卻忽然擔心起一個女孩子,還是女醉鬼在這裏出了什麽事。

  最壞的,若不是清白有損,將這過錯推諉到自己頭上,那便真的得不償失。

  弗陵歎了口氣,看著那癱軟在地上的人,四仰八叉地躺著的家夥,哼哼唧唧地埋怨了許久。

  “算了,今晚在這裏將就一宿,我也累了。”

  李恪緊蹙眉梢:“不可,這裏魚龍混雜,夜裏要是有個不長眼的闖進來,你如何應對?”

  然他的話並未起到多大作用。

  拾了張毯子蓋到她身後,也算是自己最後的仁慈。

  弗陵確實困極了,也懶得管顧這裏究竟是什麽環境。

  打著哈欠,懶懶散散地沿著美人榻躺了下來,抱著手側躺著。

  李恪又道:“不行。起來,南姝,我們回去,再困也回府上睡。”

  “淳於楹又醉著,要是有什麽危險你應付不來怎麽辦?”

  他語氣有些急。

  “不是有你。”

  突兀的聲音忽然傳來,低軟綿柔,像睡夢時的低聲囈語。

  李恪隻當自己是平日裏過於期待有人能夠聽到他的聲音,發現他的存在。

  太過於期待,以至於出現了幻聽,幻覺。

  他隻當自己也是如此。

  “有你護著不就好了。”

  近乎呢喃的聲音傳來。

  李恪周身驟然緊繃,一張無法鬆弛自如的弓,巋然不動。

  “不要見血,如果沒有必要的話,對你不好。”

  李恪臉色難掩的震驚,身子輕俯,壓低下來,雙手撐在美人榻沿,眼眸黑得發亮。

  “你聽得到我說話?”

  李恪得不到任何回應。

  她故意的。

  她分明就是聽到了,又回應他了,現在又不肯承認。

  “南姝。”

  他近乎咬牙切齒,攥起的拳抵在榻邊。

  到底是不是,他隻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你要是想我下去陪你現在就掐死我。”

  不知過了多久,淳於楹忽漸漸清醒。

  天色已然大亮,她錯愕地看著眼前幾乎陌生的環境,這才驚覺,自己昨夜竟然是在花滿樓過的夜。

  她捏著額心,起來後看來看周圍,果不其然發現美人榻上還倚著某個身影。

  影子的主人顯然醒來有一段時間了,手中正摸著一本話本,饒有興致地看了看,不時地發出幾聲感慨。

  淳於楹額頭氣得直跳。

  她睡美人榻,自己睡地上,被子什麽的也不給她蓋一張。

  這還是人嗎?

  “咱們昨晚就在這裏睡的?”

  “嗯。”

  “合適嗎,你可是王妃?”淳於楹怒火中燒。

  弗陵不以為然:“王妃就不能上秦樓楚館尋樂子?”

  “你……”淳於楹挑眉:“你不怕等下光明正大地從這裏走出去人被人瞧見?”

  弗陵無所謂道:“要是被人發現,又能怎麽著?反正前頭都有了無禪師這個前車之鑒了。”

  淳於楹揉了揉酸酸漲漲的額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她:“你倒是想得開。”

  “想不開又能怎麽著,我年紀輕輕,花容月貌的,丈夫又早早地沒了,別人難保不用有色眼鏡看我。”

  身旁忽然冒出一個腦袋,是淳於楹擠了過來。

  “有色眼鏡?”

  “就是偏見。”

  淳於楹眯了眯危險的眸子:“我覺得你這話話裏有話,你是不是在說我之前對有偏見的事?”

  弗陵縮了縮脖子看她,舔舐著唇角說道:“不是偏見,是妥妥的沒事找事。”

  話音方落,卻見對方手上畫本,瞳孔微微一縮,花容失色。

  “你這是想光明正大給李恪戴綠帽子。”

  臉上的變化,或震驚或憤懣,異彩紛呈,過於精彩。

  “你看的這是什麽?”

  “大驚小怪。”弗陵將畫本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這是月娘方才給我,說是攏顧男人心用的。”

  “你有什麽男人?”淳於楹掐著她的衣服領子,雖沒用力,但已經箭在弦上。

  弗陵捧腹大笑:“不見得沒有吧,我起碼長得還行。”

  “我要是李恪,我要是李恪現在就休了你這個瘋婆娘。”

  弗陵無語凝噎,看著掐在自己後衣領子上那隻手,忿忿不平地將自己帶出花滿樓。

  同來時一樣,用飛簷走壁的方式。

  她忍俊不禁地想,到底誰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