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空無一人，隻餘桌上茶湯尚且有淺淺的餘溫。

  昭華氣惱非常，她尚且還沒打算叫南姝走呢，那個女人就敢擅自離開，這是根本不拿自己當外人。

  以為這皇宮是她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的地？

  疾步轉身去看殿門外守著的婢女，哪知道繞了宮殿好半圈，才總算見到宮女的影子。

  “她們人呢？”

  宮女惶惶然跪了一地：“方才壽昌宮來人，說是太後有請，王妃便過去了。”

  還沒來得及嗬斥她們竟一個都沒在殿門外守著，忽然聽到是太後宮中來人帶走的她，昭華驟然一頓：“太後來人？”

  “是，太後派來清秋姑姑過來，將人帶走了，我們也不敢攔著。”

  而且，就因為公主陛下之前小懲大誡，讓人打了那個給王妃倒水的宮女三庭杖後，側殿殿外的看守，除了便已盡數散去。

  無非就是怕待在那個是非之地，會惹火燒身。

  昭華一腳踢著在那宮女的膝蓋上：“那你們就不懂得來告我一聲？”

  她最恨的便是沒人將她的話當一回事。

  “奴婢本來是要去找公主您說的，可是，可是您就過來了。”

  “狡辯。”

  長長的鞭子打落在身上時，宮女痛苦地伏倒在地上，聲音淒厲。

  ······

  壽昌宮，暖閣。

  榻上那人傳來問話：“你叫臻臻？”

  弗陵回道：“回太後，這正是生母生前為我取的小名。”

  她回得心底戰戰栗栗。

  這破名字從來隻有高應安提過，太後這深居淺出的，又怎地會知道這麽多？

  她不禁想到昨天出嫁時高應安發瘋似地擒住她的手腕，她當初就害怕出些什麽意外。

  高應安真是臨了臨了還不忘給自己惹禍。

  “跪著做甚。”太後朝她伸了伸手，“你的身世我也知道，孩子，辛苦你了，如今又讓你以這大好的年華入了臨江王府，這一輩子怕是隻能青燈古佛，終了一生。”

  弗陵隨之起身，見她還一直對著自己招手，在嬤嬤的示意下，緩緩地走上前。

  “我不後悔的，能嫁給王爺，是南姝之幸。”

  太後淡淡地笑了笑，身子輕咳著。

  “你別哄我。”

  她年齡漸漸大，身體總容易冰冷，暖閣裏時刻興著炭火，室溫融融。

  因她這一聲咳嗽，宮女們正欲上前撥弄炭火，讓室溫更高一些。

  可王妃身邊的嬤嬤卻比他們先行了一步，取過一床軟被，輕輕地壓在太後身上，又從宮女手中取來暖爐，拉開軟被，放置在太後雙腳下。

  太後看著她淡淡一笑，“清榕。”

  這一聲呼喚，喚醒了不少久遠的記憶。

  清榕眼底霧氣氤氳，聲音艱澀地道：“娘娘注意身體。”

  太後點點頭。

  但自己的身體也隻有自己清楚，她這年紀能平安順暢地活到這個歲數，已經很值得了。

  太後看向弗陵：“剛才你說你嫁給王爺是你的幸，可就我所知，你和小五是一麵都沒曾見過，隻憑一個婚約，你就能喜歡上一個未曾謀麵的人？”

  弗陵嘴角哆嗦了一瞬，但很快地便冷靜下來，揚了揚唇說：“南姝小時候就幻想過將來的夫君，那時候沒有什麽徹底的概念，隻是，我一直很清楚，當婚事定下後，那個模糊的概念便漸漸清晰了。”

  “沒見過麵又如何，南姝偷偷告訴您一件事。南姝臥房裏藏了不少書屋，都是王爺的畫像。”

  太後似是詫異：“真的？”

  弗陵點頭如搗蒜：“當初訂婚後，好奇五皇子到底長得怎麽樣，便去外頭尋摸來一些畫像。”

  “可是那些畫師們技巧終究有限，並無法完全描摹出來王爺的英姿，還沒有我畫的好呢。”

  見太後眼底淬著笑意，私信不信的，弗陵便道：“娘娘不要笑話我自誇，南姝別的不會，就這些年琢磨這些畫，漸漸的也能將自己的畫技提高了不少。”

  “當初我就夢想著，有朝一日嫁到王府來，一定要親手給王爺做一副畫。”

  太後道：“如今也不晚，等你那天有空，也給我帶一副小五的畫像過來。”

  弗陵眼眸微轉，笑而不語。

  太後道：“我是看著小五長大的，或許可以幫你點評點評，看你到底畫得像還是不像。”

  弗陵咬了咬唇瓣，輕輕地應下了：“嗯。”

  好吧，自己挖的坑到頭來還得自己填。

  “好孩子，來。”

  太後指了指榻邊的位置，讓她坐過去。

  弗陵笑微微地走了過去，沿著羅漢榻的邊沿坐下。

  手臂被她撈過，下一瞬左手腕骨傳來一陣沁涼的溫度。

  “這是我當初入宮後太皇太後所賜，如今我將這鐲子送與你。”

  眼前的紅皆被此物填滿，這般血紅的顏色怕是世間難尋。

  弗陵的手忽然抬不起來，目光怔怔然地落在這方紅玉手鐲之上，尋思著該讓幾回再盛情難卻地收下才不算無禮。

  “太後娘娘，這鐲子南姝不能收。”

  “給了你的就是你的，若你不收，不是要讓我生氣。”

  清榕欣慰地看了下自己，“收下，不要辜負娘娘一番深意。”

  弗陵遂起了榻，屈膝行禮：“多謝太後娘娘。”

  太後揶揄道：“給了鐲子還不改口？”

  弗陵害羞地咬了一咬唇：“皇祖母。”

  太後笑了笑，拖著弗陵的手讓她起來：“好了，我今天見了你也算心滿意足，功成身退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這個宮裏不適合你這樣活潑鮮豔色彩的女孩子，要不然就留你陪在我身邊。但你以後若是遇到什麽難處，隻要皇祖母還活著，定位你主持公道。”

  ······

  出了壽昌宮後弗陵背著手走著，臉上也恢複了來時的清冷從容。

  “皇祖母的身體也漸漸不好了是嗎？”

  清榕長歎了一氣：“因為王爺忽然離世的消息不知道被誰給傳到太後這邊過來了，自那之後，娘娘的身體便不是很好。”

  弗陵低頭看著手腕，拖著鐲子轉了轉，紅玉瑩潤，色澤飽滿。

  “太後很喜歡你，您就安心接受下來便是。”

  弗陵笑而不語。

  受之有愧怎麽辦？

  “站住。”

  突兀的腳步聲從身後方向襲來。

  聽嬤嬤說是昭華公主，弗陵故意又走了兩三步。

  “站住，我叫你站住你妹聽到。”

  弗陵轉身，盈盈一笑，逆著陽光看她，如凝滯不前的黑海，仿佛會將人吸附進去。

  清榕亦俯身行禮。

  然她卻巋然不動，甚至盯著公主看了許久。

  清榕著急，正要喊她。

  “大膽，知道我是誰嗎？竟敢直視本公主？”昭華公主從那凝滯不前的黑海中掙脫而出，怒氣森然。

  弗陵忍俊不禁，屈膝行禮。

  “見過公主。”

  她並未讓弗陵起來，腳步直逼進眼前，冷笑迭起。

  “方才我讓你走了嗎？”

  弗陵故作懵懂：“方才，您是說什麽，我聽不懂。”

  “給我裝什麽聾作什麽啞，在鳳藻宮我讓你走了嗎？我沒讓你離開了嗎？”

  “原來剛才在鳳藻宮的時候，公主您在啊，那您怎麽不吱一聲，害我誤以為宮中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