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秉臣第二次飛簷走壁過來的時候，氣勢洶洶，一副要來興師問罪的表情。

  看著他越發逼進自己眼跟前，弗陵反射性地往後倒退了兩步。

  “先生，我是做錯了什麽事招惹到你了嗎？”

  “沒，陛下讓我來跟你道歉。”

  話音剛落，便抬起雙手，神情嚴肅地給她行了一個大禮。

  “是我的人辦事不利，管不住嘴，將你身世的消息傳出去了。但你放心，現在知道的人還很少。”

  弗陵茫然，好半晌才晃過神來。

  身世的事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忽然給她行這麽一個大禮真讓人受寵若驚。

  估計是被皇帝給逼的，若不然，照先生和她的關係，哪用搞這些虛的。

  弗陵虛扶著他的手：“就算是你的錯，但也沒必做這麽大的禮。”

  看著他臉上近乎僵硬的表情，似是受了過多驚嚇。

  “是不是陛下逼的，你跟我說句實話，我去給你討回一個公道。”

  左秉臣臉色微微一僵，忙擺了擺手：“算了吧。”

  “這件事怎麽能算，您是長輩。”

  “你要真當我是長輩，就不要懷疑陛下。”

  弗陵心起納悶，“我有嗎？沒有吧？皇帝在你麵前說起什麽嗎？那他真是多疑，先生跟在他身邊肯定也很累吧。”

  左秉臣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心說自己能解釋的已經幫陛下解釋了，可這好像適得其反。

  說多錯多，他就不該來摻和年輕人的這些事。

  大概將事情給梳理了一下。

  左秉臣讓手下的得力幹將去調查弗陵的身世。

  哪知道讓有心人給順蔓摸瓜得知了具體。

  那有心人故意在恩師麵前故意透露這麽一嘴，就為了博得夏侯永叔的提攜。

  如今夏侯永叔得知他的生死未卜的女兒還在人世，怎麽可能會裝作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不曾去找。

  “那還有多少人知道？”

  “估計現在都已經傳開了，那個人堂而皇之地在茶樓說起這件事，夏侯永叔以為你還在京師沒回長安，現在派人到處在找你，你名下的商號都被他給搜羅遍了。”

  弗陵麵色沉凝：“我家阿嫦估計也嚇著了吧，她一直都希望我能找到家人。”

  “嚇著了倒不是因為這件事，因為你遲遲不肯出現，郭姑娘騙他說你出門遊曆去了，夏侯永叔又不是那麽輕易就容易上當受騙的人，結合前天你給夏侯夫人診過一次脈，他發現你根本就未曾出過城，現在正滿京城地找你。”

  弗陵忽然挽唇一笑：“還找什麽找。”

  掘地三尺，怕是都連個鬼影都沒能見著。

  左秉臣深擰著眉心：“他們已經斷定你這是在躲著他。”

  “今天早上還在朝上，說是要辭官，要帶著夫人去長安找你。”

  弗陵揉了揉額頭，心說這還真是個老頑固。

  “陛下已經同意，夏侯宰相若非要當爹，這個時候已經可以含飴弄孫了。”

  去長安做什麽？找空氣啊？

  弗陵臉上慍怒，剛想發作，想問問皇帝故意給他們這一個希望做什麽，便聽左秉臣道：“雖是同意他辭官，但陛下說了，你一向居無定所，行跡不定，就算要找，一時半會也很難找得到。”

  “夏侯夫人月份也大了，不適合車馬勞頓，陛下提出，由他派人去找，到時候，無論用什麽辦法，都一定會將人找到，夏侯永叔這才打消了要下長安的決定。”

  弗陵說：“這是要拖延下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

  左秉臣話音剛落，便對弗陵道：“因為你一句話，陛下就默默為你承擔了許多。”

  弗陵心覺好笑。

  為什麽大家都隻能看到皇帝對她的付出，卻沒看到自己這麽些年為皇帝找藥醫治頭疾付出了多少？

  難不成都以為，他是皇帝，自己為他做出什麽，犧牲了什麽，都是應該的。

  可弗陵覺得不應該，才會每次都要到手裏一些東西。

  在她看來，他們之間的交易至少一直以來都是公平了。

  就如現在，若是她不被皇帝給拘禁在宮內，若是夏侯永叔在這個時候發現了她的身世甚至是找上門來。

  她都可以坦坦蕩蕩毒地告知對方自己的確是他們心底所期待的那個人，但她會毅然決然地表示出不願意認親這個想法。

  不管對方怎麽哭也好怎麽鬧也好，她既然沒享受過任何父母親人間的照顧和關愛，自然也沒必要去履行一些，可以不用她去履行的事。

  “陛下這樣累不累？”弗陵努了努鼻子：“一個接著一個的編謊？我看著都累，別到時候翻車了，我可救不過來。”

  左秉臣輕皺了下眉頭，“你就仗著陛下喜歡你。”

  弗陵錯愕地挑了下眉頭，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先生也覺得陛下喜歡我？”

  她心底的確是有過這麽一個認知，可皇帝的行為，除了硬要霸占她殿宇內的一席之地外，至於其他，井水不犯河水。

  她現在都有些混亂，皇帝到底在做什麽了。

  ······

  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小老鼠打翻了油台，皇帝睡眠向來就比較淺，若非這些時日在她這裏能睡得安穩一些。

  隻是突如其來的響動驚醒了他，便見到一道黑影在眼前浮動，燭火的光劈落，灑落在她兩邊肩上。

  她一手擎著燭台，跪坐在一側，身子微微俯下來，素腕便搭在自己衣襟上，不知道在端詳些什麽。

  “還想弑君？”

  將醒未醒的聲音沙啞之至。

  似是因為自己清醒，她因為驚嚇瞪圓了眼珠子，手中的燭台也險些落下，好在及時被她給抱住燭臂。

  不過燭光卻燎起了火苗，在她的衣袖灼出一片紅色。

  “火，火......”

  她心下一慌，手忙腳亂地撲著捂著，要將這火趁著還小的時候滅掉。

  皇帝簡直被她這幅蠢得無可救藥的樣子給無語了，手撐著被褥站起，拽過她兩手，將外衣從她身上扒下來，走到桌邊舉起水壺，將火苗撲滅。

  弗陵鬆了鬆一口氣，心底懊惱地看著這一幕，手指敲了敲自己腦殼。

  他知道這件衣服有多貴嗎？

  單說這剪裁，這料子，便是千金難買。

  阿嫦當初就吩咐了裁縫隻做了兩身，為她量身定製，她穿過一次後便引起長安閨閣中的女子爭相效仿，一時間風靡穿到了國朝各州府郡縣。

  後來才知道這是阿嫦的營銷手段，她發現自己的帶貨能力超強，後來每次推陳出新，總要推她出來，定能引起一番新潮流。

  今晚是故意要穿這件衣服的，哪知道......

  毀之一炬了，是不是證明，自己今天無論要做什麽事情，都注定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