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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陵莞爾，從蒲團上起來後，拍了拍膝蓋，往外走時邊走邊說起，“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們家的事嗎？”

  褚熙寧搖搖頭，“沒有。”他忽然有些好奇不已，“你之前也有說過要等我到十七歲再說。”

  弗陵皺了皺眉頭，詫異地詢問：“我有嗎？”

  褚熙寧見她竟是忘記了，心底忍不住嗬嗬兩聲。

  “你果然忘了？你以前還跟我說過，我們家很有錢很有錢的，但你說過，說怕富不過三代，你要給我接受挫折教育曆練一番，一定要等到十七歲你才能將家產明細交付給我知道。”

  雖然他後來漸漸清楚這肯定都是糊弄鬼的，隻是他心底良善，不願意跟她在這種事情上掰扯太多。

  經他這麽一說，弗陵也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過去確實是有說過類似的話。

  “我過去都是這樣糊弄你的？”她挽唇，眼尾和嘴角盈盈淺笑。

  褚熙寧臉色倏然冷沉得厲害，“姐，你真當我白癡好糊弄，太讓人失望了。”

  弗陵笑了，決定將過去的一切據實相告。

  “其實你也應該聽說過一點端倪，咱們家以前是言官，祖上因為勸諫過當今聖上，不過十年前皇帝老兒耽迷於佛道之流，對朝政大事，統統交給底下之人去負責，我們祖父是禦使大夫，秉著勸諫聖人的職責，即便被為難，也不能不去當初不知道是不是腦袋要不然也不不會遭了奸佞之人的設計，自然今天也不會落到這個結局。”

  弗陵覷見他眼底的似信非信，尋思著大抵是自己從小到大騙了他太多，現在他都不怎麽相信自己了。

  “過去不說，不過是因為你當時還太小，什麽都不懂，說了也不能做什麽，現在呢，你也還小，隻是時局不一樣了。”

  生逢亂世，誰也不曾料想到會有如今的這一切。

  當初弗陵尋思著如果讓褚熙寧光複褚家，無非是讓褚熙寧讀書明理，然後科舉得中後入朝為官，為褚家洗請冤屈。

  可如今，腐朽的朝廷不知道還能延續多久，百姓流離失所，江山社稷大廈將傾，生逢亂世，英雄又多出自草莽。

  或許她得改變技巧，不能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

  弗陵怕再不跟他說，信息就等不到金兵入關那一天了。

  再不說，等到將來金兵壓境，長安全境失守，百姓流離失所，她要是再發生什麽事，想說都沒來得及。

  雖然知道當初是什麽樣的緣故，祖父，父親，大伯，三叔和族內所有成年未成年的男子，都麵臨滿門抄斬的境地，而女子，也同樣是難逃厄運。

  本來當時還尚在繈褓之內的自己也差點死去，若不是母親求太後求情訴冤，以自己的鮮血灑落宮門，也不會如今他們褚家一脈的苟延殘喘。

  他知自己作為族中唯一的男兒，此後興許還要擔待上更多的職責。

  “姐姐，我要去從軍。”

  弗陵斜睨了他一眼，抬手重重地拍了他的頭，“你能不能別想一出是一出。”

  “你幹什麽總打我頭？”褚熙寧捂著後腦勺，痛心疾首道，“你還當我是你親弟弟嗎？有誰家姐姐會對這樣對自己弟弟拳打腳踢的？”

  說得可真誇張，她就算隔三差五地動過幾次手，但要不是褚熙寧跟自己鬧騰，她也顧用做出這個氣勢囂張的長姐。

  “我跟你說這件事，不是想讓你想你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你才十歲，能扛得起槍和長刀嗎？說參軍就參軍，怕是到時上了戰場還要給人拖後腿。”

  “我至少也是……”他語氣一噎，腦子裏忽然就轉不動圈了。

  至少也是學過拳腳功夫的，雖然師傅說他出拳的時候動作太軟，速度過慢，學武又沒有學文那樣有天賦。

  他但凡在家時都是偷偷摸摸地習武，但因自己的師傅說他暫且還不能露麵，所以便也沒有跟姐姐說起過師傅的存在，便連自己偷學武藝這事都不曾跟任何人告知過，後來便都是在學堂，師傅潛上學堂教導他。

  冬練三伏，夏練三九，好在這些日子的勤學苦練不曾鬆懈，暫且算不得什麽武林高手，卻也能夠保證身強體壯。

  姐姐再也不用給他傷寒感冒便給他吃藥了。

  “你至少也是什麽？”弗陵好笑不已地看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想去參軍，想保家護國？”

  褚熙寧自然是點了點頭，隻是心底肯定姐姐是不會同意他的做法，按照她的想法，這無疑是放他去送命。

  “可我讀書是為了什麽？”他心底一陣委屈莫名：“你不就是希望我將來能給我們家報仇雪恨，能重振我們褚家舊時的輝煌，如今看看朝政的腐敗，無不都是些蛀蟲。”

  “你要是想讓我們褚家的舊案得以平反，不是科考，便是從軍，走上權利的巔峰，不然你以為拿著一封血書，就想上登聞鼓去，鳴冤叫屈。”褚熙寧語氣森然。

  “大哥，你才幾歲？”弗陵好笑不已地反駁了對方：“別告訴我你這些年給我看到你的努力，都隻是在逢場作戲。”

  褚熙寧道：“當然不是，你說過的，讀書明理，進德修身，我從未懈怠過一時半毫。”

  他可以當仁不讓地說自己是學堂裏書讀得最好的，可以說先生對他的期待與日俱增，可以說他每一次課上都以最好的要求自己。

  “這些都是我告訴你的，那你想過這些年，自己有想過自己應該做什麽嗎？”

  褚熙寧頓了一瞬，眉心深擰著，說不出來。

  太過抽象的東西，太過遼闊深遠，他絞盡腦汁去想，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說。

  他的願望其實很小很簡單。

  小到隻想要自己能賺錢讓姐姐能過得好，她喜歡種藥田那就安安心心地去種藥田，別的事都隻需要吩咐底下奴仆就可。

  小到隻想要大伯母能看到堂姐嫁給值得托付終身的人，能含飴弄孫，能老有所依。

  小到希望堂姐能開開心心的，別整天苦著個臉，別心情不好就埋怨別人，別再尋思著宗大哥這個本不屬於她的人。

  小到希望那一天到晚見不到人的宗濂溪，一定得來娶自己的姐姐。不然他鐵定會跟他翻臉。

  小到希望從小到大都幫助過自己姐弟倆的人，都能過上太平安生富足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