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八章 漠城一聲雷
作者:深海琵琶魚      更新:2020-12-27 18:21      字數:4735
  一行人在風雪裏策馬,不多時就到了城防營。

  進去到腹地至少要過三道關,確認身份的文牒、收兵器、搜身這些算最基礎,必須得做的。

  田曼身為被檢查的那個人,有點後悔把防禦搞這麽精細。

  再來一遍她還是會這麽做。

  張子源瞄見田曼看他,腿部疼的抽冷風,還要往前擋塊磚,哪裏需要往那裏搬。

  “把軍火庫管事和炮兵營掌管叫出來,這是領主手令和兵符。”

  營地火盆裏的火焰,許多人瞧見兵符,看不清樣式。

  聽說話那麽厲害,人心一激動就跑去叫人出來相見。

  田曼策馬到張子源身邊,妖怪麵具圓目獠牙,看起來能止小兒夜啼。

  “張子源,我也不白叫你受這許多苦。你要是沒意見,今晚你來說話,體驗一把當領主代言人的感覺,怎樣?”

  “誰稀罕啊,我這腿要是廢了,你得養我一輩子。”張子源此刻的悲傷無人能懂。

  準備退路倒是麻溜的很。

  田曼啞然自嘲,她這種被選中的人,半個身子都埋在了黃土裏,說一輩子這麽陌生的詞匯做什麽。

  “嗬嗬,你要想故意賴上我,不配合治療,我會先結果你。”

  “。。什麽人呐。”

  張子源心裏發毛,田曼的話,她完全能說到做到。

  這個女人,真的是個女的麽?

  那種心地善良、關愛幼小、擁有無限的同情心,特別容易因為同情心泛濫失去底線的人。。。

  要是田曼也擁有這可貴的品質,他的日子該有多好過啊。

  想的越美,他麵對現實越痛苦。

  大營裏出來兩個騎高頭大馬的男人,張子源瞥了一眼三個馬身距離的田曼。

  那張鬼臉絕對就是她內心的具體表現,一個惡毒刻薄的女人!

  “張內侍,你的令牌可是領主親自給的?”

  騎馬而來的一個寬肩膀的人,是軍火庫管事,他身邊的是睡眼惺忪的炮兵營掌管。這兩個人隻聽領主的命令。

  看到領主府的內侍,帶著一百號沒有編製的神秘人馬,他們的第一反應是先把人扣押,再派人去領主府問情況。

  對方不信,眼神透著一股子殺氣,張子源意識到這個活,他怕是做不來。

  “確實是領主親自授權的,你們即刻去城門就位。

  軍火庫管事批一千發炮彈,炮兵營掌管調人占住炮位。

  一炷香內領主要聽到城門炮聲。

  各就各位,行動起來!”

  “是,長官!”

  軍火庫管事和炮兵營掌管唰的一聲,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士兵聞聲而動,這邊的安靜也被打破了。

  今夜注定無人入眠。

  張子源被田曼截了話,也不好說什麽,換他指不定要說多久才能把人說動。

  這就是所謂的氣質識人吧。

  “小子,你還看什麽。下一站,暖香閣著火點,出發。”

  田曼調轉馬頭,天邊滾滾上升的黑煙,底下仍有火光,意味著大火到現在都沒撲滅。

  全是草木結構的房子,一著火燒一片,薪盡火滅。

  得燒到天亮了。

  “你管那麽多做什麽,都叫李喜代理領主之位了,這期間辦的好事都算他的,你也不先把職位要回來。”

  張子源對此頗有怨氣,他受著傷做來的功勞,要是跟著領主他也能記上一功。

  換做李喜的話,他啥都撈不著,反惹一身腥。

  站領主那邊的人,會因為他出現在這,幫了李喜而把他當叛徒。

  而李喜那邊都是壞人,敢把活人喂狗吃的人,幫他們隻會被貪得無厭、得寸進尺!

  他要是幫了,這輩子也就到這了,沒臉再活著。

  跑著跑著,張子源勒馬停止前行。

  遠望火場,依稀可聞市民的哭喊。

  熊熊烈火下跑動的小小的人影。

  “張子源,你真那麽疼麽?”田曼跑出去好遠,才發現落下一個人。

  “我說疼你就能放我回去麽?”

  張子源心裏憋著氣,他才不要為李喜的功業做出貢獻呢。

  一點點都不。

  田曼策馬圍著他看了兩圈,她並不能知道張子源在想什麽,隻覺得這個崽帶不動。

  夜以過半,領主要是再不表示一下,民心散了。哪怕她依舊能給人以安寧,卻再回不到這場大火之前。

  心裏還想追求,比榮耀更厲害的東西。

  田曼抵觸知道那是什麽,但是放任心意,去那個地方做她該做的事情,答案自然會出現。

  那是命運,沒有必要躲。

  張子源癟著嘴瞪著田曼,仿佛一隻被惹毛的小獅子。

  “你說話啊,不說我回去了。”

  誰要像你一樣吃力不討好啊。

  李喜那種人,你就是把心軟用錯了人。

  對他狠心一點,他那種種人怎麽會纏著你不放。

  都是一樣討人厭的人,一個壞過一個,為你們操心,好氣哦。

  想著,張子源就放棄了前往火場,他本來可以不去的,被逼迫著來。

  田曼看他往回走,眼睛一彎,笑了一聲,冷聲道,“你能回哪裏去呀,白影閣的刺客不是還在找你麽?”

  張子源嚇得脊背一涼。田曼有不怕的實力,他可沒有那麽多人保護他。

  再看飄雪堵住的馳道,似乎一片死亡的泥沼。

  “要是我是白影閣的閣主,我就把全部刺客派來,一次性解決問題。

  拖這麽久,很不尊重我們這些被殺的人欸。”

  田曼揚起高傲的頭,第三圈收尾,就往隊伍的方向打馬小跑而去。

  “你說的什麽鬼話啊。”張子源巴不得白影閣的人把他給忘了,這貨居然想要單挑他們全部。

  有實力的人就是膨脹欸。

  雖心裏不舒服,張子源還是老實的跟著走。

  他才不要一個人走夜路,回去一個不安全的地方。

  心裏可悲的想著:或許當眾被人殺死,他還能被百姓記得,建個功德碑,逢年過節被祭拜什麽的。這輩子也不算活的太潦草。

  雖然,他是被迫的。

  “你看樣子想通了。”田曼很滿意張子源的覺悟。

  畢竟她是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人,那些沒有做為的人,隻是位置不對,她正在給人擺對位置。

  以後要成立一個國家,會有許多有才能的人,一起努力建設一個,大家過的都好的淨土。

  。。

  還是要知道戰爭為何物,才不會失去了敬畏之心。

  “你要我做什麽,很多大族子弟我都不認識,有能力的長輩不一定看得起我。”

  張子源悲傷了一會,看著前方熱浪,腦子裏一團亂麻。

  田曼看了他一眼,“那些大族不是你給我牽的線麽,怎麽這會兒不認識了。”

  “啊?”張子源猛地一扭頭,“這個。。。我,我雖然認識,可認識的日子還是太短了。

  又不是什麽大人物,被忘記很正常啦。”

  “是這樣嗎?”

  “是啊,你別再想這些有的沒得了,我們快點過去吧。早一點百姓也少受點苦。這擔驚受怕的,是個人都會不忍心看的。”

  張子源揮鞭,甩了馬一鞭子,加速往前跑,一溜煙化作一個小黑點。

  “這小子,真真假假的,怕是搶了別人的功勞吧。”

  田曼找不到頭緒,幹脆不想。

  跑了一會兒就到了現場。

  離得近了,熱的人出汗。

  人還在救火,居民也還在撤離中。從一個點撤到另一個臨時安置點。

  城池還算大,經過西戎兵的一陣子占領、抄掠之後,人口很是稀薄,田曼一度苦思是否鼓勵生育。

  最終她也沒有把策略落實,而是選擇了吸引流民過來加入,效果很是可觀。

  一場火,燒出十萬難民。

  目測直接受災的人不出幾萬,但是一個家庭連著一個家族,骨牌倒一個拖累一片。

  而暖香閣這片區域,是城裏數一數二的經濟特區。

  傷筋動骨了呀。

  田曼看的肉疼的很,這跟焚燒銀票有什麽區別。

  她幾乎落下感動的淚水。

  “領主拋棄了我們,他到現在都沒有出現,他已經將我們放棄!鄉親們,領主欺騙了我們,在我們受苦的時候,他還在領主府裏酣睡。

  領主背叛了我們,他隻想大賺一筆,然後把咋們和咋們的命,賣給李家那個少主!

  吃人不吐骨頭的鬼怪,咋們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又要回去了呀。

  鄉親們,我們怎麽辦?!”

  “找領主討個說法。”

  “討個說法!”

  “我不要再回到以前豬狗不如的日子!”

  “我們要過好日子!”

  “過年要吃肉,不吃糠!”

  。。。

  大火之前,一拳揮起百拳應。

  治安隊的人,驅散了他們,很快分裂的一團各自又出現了小團體。

  吵吵鬧鬧的,給本就鬧心的大火,更旺了一罐子油。

  “在革命開始之前,少年,你是否願意擔起重擔?”

  田曼淡定的看向張子源。

  她怕站出去過於像領主,會掉下保命的馬甲。

  這時需要一個代言人。

  張子源很想拒絕,但此情此景,心中欲成為萬眾矚目存在的那顆心,指向了人群中央。

  “我去。”

  這兩個字和說出的語氣,很好的表現出了張子源此刻的複雜心情。

  田曼自動忽略了他的不開心,推了他一把,高呼道,“領主的使者在此,閑雜人等回避!”

  話音一起,人潮水般分開兩邊,張子源忐忑的一抖韁繩,在萬眾矚目中慢慢走向正中央的位置。

  腦子裏一片空白。

  腹稿怎麽打也打不好,待會要怎麽說話?

  在線等,十萬火急!

  “少年,放輕鬆。安撫百姓可是二等功,僅次於拯救城池堪破、扶大夏之將傾。”

  田曼臉上帶著麵具,可怕的怒容,聽聲音卻是非常之愉悅。

  能享受這種注目,她才是那個天選之子吧。

  張子源酸的很,偏偏無可奈何。

  在陣前了,他卻還是壓不住的想要逃跑,腿肚子都在轉筋。

  “我。。”張子源再想要說話時,已經站在了人群的包圍裏,四麵都是人,一人一雙眼看著他,憤怒的、挑剔的、疏離的、懵懂的。。。

  許許多多的目光集聚在他身上,他的腿肚子更疼了。

  “該你說話了,可別丟了領主的臉。”田曼朝他擠擠眼。

  “你。。我。。。”張子源說話都找不到舌頭,原來已經緊張到田曼在身邊說話,都沒聽見的程度。

  讓百姓安靜下來的是她吧。

  “各位,領主還在生病,他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情,叫我給各位傳個話。

  領主已經為各位受災的人,安排好了住宿,每個人都能領到救濟的物資。。。

  請各位本著初來這裏心裏的信念,相信領主,她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人!

  她治理下的百姓,無論貧窮還是富貴、卑劣的、或者有著不可言說的曾經的人,她都是一樣看待的。

  打家在這裏能獲得新生。

  領主原本是夏林朱雀堂主,朱雀的信念就是浴火重生。

  這場火是我們與領主之間信任的考驗,我們要相信領主,我們要相信自己,大火和戰爭不能毀滅我們想要幸福生活的心!”

  田曼眼角一跳,張子源都在講什麽呀?

  知道這麽多人的物資調集有多貴、多難麽,這個就算了,反正她也逃不了。

  關鍵是新生什麽的,這小子在秘密的表達些什麽心聲啊?

  “相信領主!”

  “相信我們自己!”

  “領主萬歲!”

  。。。

  “大人,漠城領主這是在聚眾造反,我等快些將消息傳回朝廷。”

  人群之外,兩個中年人拍著衣袍上的落灰,胡子彎曲好似一把亂草。

  手下圍出一塊安全的區域,將他們保護在中間。

  火起來時,他們頭一批逃出了暖香閣。

  因不願錯過探敵虛實的機會,死活不離開,治安隊拿他們的身份沒辦法。

  也不能放著不管,分出了些人保護他們。

  不甘心保護他們的治安對員,沒一個有好臉色的,人人一副大爺帶孫子的表情。

  叫兩個朝廷特使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輕視。

  這更加堅定了他們態度,隻要添油加醋往上頭一說,西征軍離著也不算遠,不怕治不了這些刁民。

  才來領主就稱病避著不見,人不來也就算了,錢財、美女、園林府宅這些一個都沒安排,炭火都要自己去買。

  正要發難,領主就換了個毛頭小子,借著這小子的勢力,暖香閣這種地方都敢不給他們免單,簡直欺人太甚!

  “哼,此豎子,仗著背後夏林郡王撐腰,就如此怠慢我等。老夫這就一封書信直上聖表,不出半月,平定這邊陲亂象!”

  “轟隆!”

  一聲爆炸從城外傳來,嚇的人心肝亂顫。馬兒嘶鳴,揚起前蹄,四處奔逃,人群頓時亂作一團。

  “這是什麽聲音呀?”朝廷使者被人保護著往驛館撤離,分出神來往天上看。

  “大人,平白落下雷聲,這漠城領主怕是妖怪,連天都支持我等平定此處。”

  “好。我這就回去寫信,將此處之事上表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