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清修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1-03-27 23:52      字數:4302
  這一言,當真算得上石破天驚了,饒是雍黎也驚訝了一番。

  她原本的許多思慮猜度,隻因祝詞這麽一句話,便又一一被她否決。

  祝詞的這句的猜測,姑且算是猜測的,雍黎即便內心存疑,但他對祝詞確實是信任的,所以相信已然占了九分。

  最後一分,不過就是想親眼見著證據罷了,“你這話……是從何而來的消息??”

  “這個消息你可以相信,我雖沒有明麵上可放到你麵前以為證明的證據,但是,這個消息……其實我很早之前便知道。”

  “很早?”

  “對,很早很早,早到我認識你之前,早到我還是從前的我的時候。”祝詞淡淡笑,雍黎卻覺得他的笑容實在刺眼,她顧及著祝詞的感受,也便沉默不再多問了。

  祝詞卻道,“這事你完全可信我,我能告訴你的,自然都是我確認之後的,總不會以錯誤消息來誤你的事。”

  祝詞的從前,即便雍黎未曾可以去調查過他,但這麽多年下來,零零散散的信息,也足夠她拚出個大概了。

  正因為知道他的從其,所以從他這邊得到的關於沈氏皇族的消息,雍黎幾乎是不會去懷疑的。

  隻是對於祝詞,雍黎信他。

  但真實因為毫無保留地相信他,有時候卻讓雍黎覺得有些從內心裏出來地擔憂。

  雍黎自問自己是了解祝詞的,但這了解似乎也有局限,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背景,知道他的勢力,甚至也模模糊糊地知道了他從從前那個活在陽光下的身份轉變為如今的祝詞的經曆,但是她卻從來不知道,他畢生所求到底是什麽。

  他從前也是個光華萬丈的少年,但時間和世間的磨折,卻讓他活成了另外一個人。

  雍黎心疼他,也曾與他說過,讓他去解決從前的恩怨,去找回他從前的身份,她告訴他如今的自己可以幫他可以給他助力,即便自己還未曾強大到給他一個毫不費力的最後的結局,但至少可以給他一個退路。

  但祝詞卻一笑不置可否,他的笑意裏,似乎沒有將從前的家族恩怨放在心上,仿佛自己當真隻是個局外人了。

  他似乎不想報仇,不想找回從前的身份,雍黎問他,他卻隻道,“還不急,還早。”

  但若真的他未曾將從前事放在心上,那正如他所說,他又何必如他外祖父馮老先生所願到了自己身邊?那他為何這十幾年又在陳國日夜未停地布置自己的勢力?

  雍黎有想究其原因的衝動,也曾不經意間試探過幾次,但最終作為朋友的情感卻又告訴她不能直白去問,所以她還在等他的態度了。

  “我自然是信你的,隻是你這一榔頭的,讓我有點手足無措了,一時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去安排了。”雍黎笑著攤了攤手,“要麽你辛苦一番,再幫我理理思路?”

  祝詞才不願理會她,舉手又將滿滿一杯子酒喝完,仰頭靠著,“你自己頭疼去吧,我可沒那工夫……我告訴你這事情,不過是想提醒你一句,對沈妤,你還是留意著些吧。”

  “你說的這些,沈妤自己知不知道?”雍黎問。

  “之前大約是不知道的吧?”祝詞道,“不過至於後來這麽多年她或許可能從某些地方知道,又知道多少,我便就不清楚了。你也知道,我這麽多年……得到那邊的消息始終有限,不過沈妤即便如今不知道,但總歸是個隱患。”

  雍黎自然明白,畢竟沈清薇算是死於她之手,即便或許沈妤現在不知道沈清薇是自己的生母,但她若有一日知道雍黎是殺她生母之人,確實不是好事。

  “我明白。”雍黎道,“不過聽你所說,似乎沈妤的生父是誰也是個秘密?”

  祝詞點頭,“確實。”

  “我之前知道沈妤不是陳帝之女,知道沈妤的生母是沈清薇,也隻是無意中聽到陳帝與沈清薇的一次密談才偶然得知的。”祝詞想起那時在沈清薇的別院,他兄妹二人密會的場景,也盡力回憶當時他二人所談之言,“當年陳帝與沈清薇似乎有交易,或者說是陳帝對沈清薇有利用也未可知。大約也是因此緣故,沈妤成了陳帝寵妃之女,成了如今的和婉公主。不過對於她的生父是誰,當年他們也隻字未提,我即便算是知道這件事情僅有的幾個人之一,但當時也並未覺得這事情與我有什麽關係,所以並未再做什麽調查。”

  雍黎眼中卻逐漸閃出清明的光,她道,“或許,我知道沈妤的生父是誰。”

  祝詞驚訝看她,目光詢問。

  “你知不知道管蒯此人?”雍黎問他。

  管蒯……

  祝詞乍一聽到這個名字,原本虛虛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杯盞中清澄的黃色的酒液晃了晃,晃出他清秀深刻的眉目,不過一瞬間,他緊握酒杯的手又鬆了鬆,然後再次一飲而盡。

  “認識……”祝詞沉聲道,“何止認識……”

  雍黎疑惑,聽他語氣不太對,偏過頭去看他,卻見他又笑道,“你也跟我提過此人幾次,雖隻是一言帶過,我卻也微微留意了些,這人手段不凡,行蹤也足夠隱秘,是條隱藏的毒蛇。怎麽的?他與沈清薇有什麽說不得的關係?”

  雍黎看著他,露出一份說不清道不清的笑意,祝詞看她這不懷好意的笑,來了興致,略帶驚訝語氣,“怎麽?還當真如此?你怎麽知道的?”

  “去年回京路上,偶然間聽了次牆角。”雍黎道,“我那時見到管蒯與一毀容的年輕女子,知道那女子是管蒯之女,隻是當時還不知道那女子便是沈妤,知道後來在雲山見到沈妤才知道。”

  “原來是這樣……”祝詞突然覺得不太對了,“若是沈妤那時候便知道自己的生父不是陳帝,那她怎麽著也該去查清自己的身世,或者說管蒯至少也該與她提到她生母是誰,她不知道她得生母是沈清薇?”

  “你說的,確實是這個道理……”雍黎沉思,但是這一想沈妤的態度卻著實奇怪了,並不像是已經知道這事情的模樣。

  祝詞搖了搖已經見底了的酒壇子,順手將酒盞也往旁邊一推,站起來,隨意地拍了拍袍子上沾著地灰塵草籽,微微垂首看向雍黎道,“我今天看到小廚房有送來些新鮮的菌菇,今晚吃暖鍋怎麽樣?”

  雍黎心思根本就沒在吃什麽上,隻對他的話隨意地應了一聲。

  祝詞笑了笑,也不管她,自悠悠閑閑慢慢往小廚房去了。

  祝詞住在千古高風的事情,雍寒山是知道的,這麽些年他也知道雍黎身邊跟著祝詞這麽一個得力的助手,所以自然也不會多插手雍黎的事情。

  不過雍黎晚間回半甌茶時,卻見雍寒山親自過來了,他也沒多留,也沒多說什麽,不過就是囑咐雍黎這兩日莫要出門,閉門在府為好。

  雍黎大約也猜到會是什麽事情,也知道皇帝陛下需要璟王府和自己的配合。

  淑儀公主黎貞的公主府爆炸之事,最終確實不需要一個清晰明白的原因,而這件事也可順應眾人之口,名正言順地歸於天意。

  對於這些,雍黎算不上願意,也算不上不願意,在天下局勢麵前,在作為上璋一國之君天下三分之一疆土的主君成安帝麵前,任何人都可以是被利用的對象。

  雍黎送走雍寒山之後,在門外半隱湖畔的那株老杏下坐了許久。

  腳邊是一朵自石縫裏長出來的嫩黃的雛菊,能看到它不算發達的根係死死地抓著岩石縫隙,但花卻開得十分鮮妍明麗,在這樣惡劣的環境算得上野蠻生長。

  而天上月卻隱在厚厚得雲層中,即便偶爾長風吹過將雲層吹散了些,也不過就是看到蒙昧昏暗的一點點月亮大概的輪廓,並無一絲光華耀眼。

  她是鬱鬱而沉靜的人,一生的熱情溫暖都給了童年,而童年的溫暖熱情也大約是風雪寒夜中遠處一盞希望的孤燈吧。

  雍黎微微地笑,不知怎得覺得心下尤其疏曠熨帖。

  身後連亦提著一盞燈籠走過來,將手裏地披風遞給雍黎,“湖邊風大,有些涼,殿下還是早點回屋吧。”

  雍黎接過,隨意往身上一籠,“怎麽是你,明絳呢?”

  因為一向都是明絳操心她這些小事多些,所以雍黎才有此一問。

  “她今天替我去給孫珠姑娘送了些東西,回來時隻說身子乏累,又說覺得冷,我看她那樣子大約是冒了風,有些著涼,便讓她早些回屋休息去了。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連亦簡單解釋了番,又道,“我來是有事跟您稟報的……”

  “若是著了涼便去請個大夫來看看吧,開點藥,好得快些。”雍黎擁著站起來,先打斷了她後麵要匯報的話。

  雍黎為人主一向仁心,況又看重身邊人,連亦見她如此關心明絳,也不奇怪,隻道,“原也說向您稟報一聲請個大夫來看看,她卻說太晚了也不方便,不讓麻煩您。我們看她模樣也不像是發燒,便讓她濃濃地喝了一劑薑湯早些安睡了,若明日再不好便再請大夫。”

  雍黎點點頭,她身邊的人一向都很周到,這些小事也一向用不著她費心。

  “你方才說是有什麽事情要與我說的?”雍黎將歪斜在一遍,自己方才提來的已經被晚風吹滅了的小燈籠從地上撿起來,“哪邊的事情?”

  連亦將手裏的燈籠往前探了探,恰恰好好照到雍黎腳下,她道,“是謝公子那邊的消息。”

  雍黎這兩日一直比較關注謝岑那邊的消息,隻是謝岑行蹤隱秘,便是雍黎在不敢太大張旗鼓的情況下多束手束腳,也難跟得上他的速度。

  不過照著他離開定安的匆忙,還有這些時日,推算下來,他大概已經到了南方幾日了,憑借他的能力,該做的事情,該查的消息應該也是差不多了。

  隻是雍黎原就不知道他去南方具體為何,所以也難推斷他接下去的動作安排,更不知道他何時離開南方,下一步又會去哪裏,還會不會返回定安。

  “是有手信?”雍黎問,“拿來我看看。”

  連亦果然掏出了一個加印的信封遞過來給雍黎,那信封模樣暗紋一如之前雍黎從謝岑那邊收到的幾封信,是他貫來的處處可體現的小精致。

  那信封捏在手上極薄,雍黎打開一看,果真隻有薄薄的一張紙,紙張打開,也是一行十分簡單的幾個字。

  雍黎一眼便掃完了,又將那紙張翻來看了兩遍,連信封袋子裏也再翻了一遍,有些不可相信的失望模樣,“送這信來的人呢?在何處?”

  “不是謝公子的人來送的信。”連亦道,“是廣陵濤那邊席公子送來的,隻說是南方來的急件,快馬加鞭送到定安的,今日一到定安便立即送到咱們府上來了。”

  廣陵濤?

  雍黎略一想,便記起來去年在黃縣那邊為謝岑所救之後,送了一樣廣陵濤的信物給謝岑,算是答謝的。當時雖對他有所保留,隻說是廣陵濤的主家欠了自己人情,讓他若遇到困難可憑借此信物向任何一處廣陵濤求助。

  當時之所以那麽說也是怕他找上廣陵濤之後,提出些什麽獅子大開口的要求,不過後來謝岑一直沒提過,雍黎便也就沒多注意到這事兒了。而這次這信自廣陵濤送來,估摸著他是借了之前自己給他的那信物,將這幾處廣陵濤當作傳信的驛站了。

  雍黎覺得有些無奈,憑借著廣陵濤那信物,能做的可遠不知送個信兒這麽簡單的事情,謝岑著家夥,實在是不識貨了些。不過廣陵濤之間的聯絡確實有特殊的渠道,像這樣從南方送個信來定安,比走驛站實在快太多了,比派一人專來送這麽一封信也實在省力多了。

  謝岑送來的信,不複之前一半正事一半囉囉嗦嗦的厚厚一疊,紙上隻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幾個字,“我已離南北上,前方待汝。”

  前方?

  他這事先自己一步去陳國了?

  順手將紙張信封在連亦提著的燈籠上燃了,雍黎方道,“好的,我知道了。”